難得她還記得,蕭老夫人露出欣慰的笑容,“是啊,這事宜早不宜遲。”
“哼!他方纔都要動手打本宮了,就算本宮真的讓那個女人給他生孩子,他又會對本宮另眼相看嗎!”君灩冷笑。
“公主若想要璟兒另眼相看,就該沉得住氣。”蕭老夫人苦口婆心地勸,她可不想這大長公主臨時變卦孵。
君灩皺眉想了想,不耐地擺手,“知道了,這事,本宮自有安排。”
然後,轉身回屋蹇。
蕭老夫人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那裡,儘管身邊都是僕人,心裡卻更覺得無比蒼涼悲哀。
他們蕭家到底造了什麼孽?
“公主,您當真要讓別的女人給駙馬爺生孩子嗎?”
屋裡,婢女紫蘿奉上熱茶,小心翼翼地問。
君灩接過,陰惻惻地勾脣,“當然不可能,本宮只是想到一個絕妙的方法,只是還沒到時候而已。”
一個一舉兩得的方法!
※
“夫人,大長公主讓人給您送了禮來,就在前院。”霍靖的聲音在採悠閣門外響起。
風挽裳皺起秀眉,大長公主好端端地給她送禮?
想必又不是什麼好禮了,就像上次送的那一件……
大長公主送禮,她這個千歲夫人是得親自去接禮的。
無奈,風挽裳只好讓皎月扶她起身。這腰被那頭鹿那麼一頂,倒是越躺越疼的感覺。
皎月取來披風給她披上,攙着她走出採悠閣。
到了前庭院,就看到兩個蕭府的家丁站在那兒,其中一人手邊提着扁擔,他們的腳邊放着一個密封的木桶。
她對一種味道很敏感,這種味道至今她還擺脫不掉。
臉色有些發白地看向那個木桶,腳步也放慢了下來,停住,不再往前。
“千歲夫人,這是大長公主讓小的送來給您的,小的告辭。”那兩人一見到她來了,匆匆說完便如釋重負地走了。
霍靖小心翼翼地上前查看,才靠近,還未拆封,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散發出來。
他面色遲疑地看先站在那裡臉色已然越來越不對勁的女子,放棄了要當場查看的打算,“來人,將東西擡下去放着,等爺回來處理。”
風挽裳感激地對霍靖略一頷首,“霍總管,辛苦你一個人善後了。”
“這是奴才的分內事,不辛苦。倒是夫人勞累一日了,安心回去歇着吧。”霍靖恭敬地道,語氣不再是冷漠,還帶着幾分擔心。
這女子對於大長公主和駙馬爺的突然到來能急中生智已叫他心悅誠服,後又不顧性命救了小皇帝,免了幽府的滅頂之災。
即便再如何害怕她日後的背叛,至少眼下所發生的一樁樁事他都無法再視而不見。
風挽裳淡淡地點頭,離開前又瞧了眼那個木桶,滿心地不舒服。
裡面,應該就是她最抗拒卻又無法抗拒的鹿血吧。
……
踏上回廊時,風挽裳忽然停下腳步,往另一個方向看去。
東邊的院子,是客居。
那裡,住着一個很像、很像她弟弟的人。
想到他爲了救自己受了傷,白衣染血,風挽裳不由得擔憂不已。
她扭頭對皎月說,“皎月,我們去東院探望一下北嶽的特使吧。”
皎月爲難,不語。
她笑,“爺答應了的。”
他說等傷好,她這腰傷怕是一時半會好不了了,若是明日他們就走了,那她豈不是都沒見上。
有這句話,皎月自是不敢再有半點異議,攙扶着她往東邊的客居去。
東邊有一座院子,用來供客人居住的。
因爲顧玦要求幽府只讓那兩名特使住進來,所以他們的護衛全都安排到別處去了。
爲此,如果這特使在幽府出了什麼事,九千歲難辭其咎。
風挽裳走進院子,忽然停下腳步,對皎
tang月吩咐,“皎月,你去幫我準備幾樣東西可好?”
皎月面無表情地看她。
她貼耳上前相告,皎月聽了後,沒有半點猶豫地下去準備了。
皎月真的很盡職地做着她吩咐的每一件事,從無疑問,只是遵從,估計哪怕她要她做傷天害理的事,她也只會做完後再去稟報她真正的主子。
看着緊閉的房門,風挽裳低頭瞧了瞧自己的衣裳,確定沒有不妥後,才邁步上前。
緊張、激動,包圍着她,就好似裡面的人真的是她的弟弟一樣。
站在門外,她深吸一口氣,擡手輕輕敲門。
裡面沉默,她則是耐心地等。
終於,有人來開門。
是一個很秀氣漂亮的少年,脣紅齒白,眉眼彎彎,眸若秋水……她也曾女扮男裝過,再仔細一看,便看出了此人爲女兒身。
她有禮地對微微頷首,“打擾了,無豔特使爲救我而受傷,我便過來看看。”
那女扮男裝的女子帶着意味不明的目光瞧了她好一會兒,便轉身徑自回屋,默許她進入。
走過穿堂,走進內室,她便看到無豔靠坐在牀上,已換上了乾淨衣裳,臉上依舊戴着面紗,只露出好看的眉眼。
相信見過他的臉的人不會那麼容易就忘記。
那是一張真正男生女相的臉,甚至比女子裡的絕色還要絕色。
顧玦是如妖似仙,三分妖嬈,三分狂狷,四分內斂,是一種偏男色的美。
他的美卻是純粹的美,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只看得到他的傾城。
驚豔絕倫,偏偏取名‘無豔’,這還頗爲有意思。
她的小曜小的時候也是常常被人誤認爲是姑娘呢,細細的眉,星辰滴水般的眸,透着姑娘家的嬌滴滴。
“無豔見過千歲夫人。”無豔轉過頭來,朝她點頭行禮。
很謙和,也很冷漠。
小曜自小就彰顯出他的謙和了,長大後也應是個謙謙君子。
“夫人,請別在無豔身上尋找故人身影。”無豔冷淡地出聲,實在受不了她一直盯着自己一眨也不眨。
風挽裳回神,有些窘迫地微低螓首,“對不住,實在是你長得過於像我弟弟了。”
“是嗎?都說無豔豔絕天下,看來不是。”少年自嘲地勾了勾脣,扭回頭去,不願再面對她。
不知爲何,看到他嘴角那抹自嘲的笑,風挽裳心尖鈍痛,柔柔地出聲,“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我們無法選擇自己生來是怎生的樣貌,但我們應該坦然接受,而非厭惡。”
“夫人是特地來對無豔說教的嗎?那,無豔受教了。”春風化雨的聲音說出來的話卻是十足的傷人。
風挽裳怔了下,被滿身是刺的他傷到。
“你誤會了,我是特地前來看看你的傷的,謝謝你救了我。”
面紗下的脣輕笑,側眸看向她,“夫人怎知這不是無豔故意爲之,只爲留在幽府?”
聞言,風挽裳身子微微一震,不敢相信地看向他。
他不是特地救她,而是爲了能留在幽府?
北嶽特使前來不是隻爲了處理雲中王一事嗎?莫非,他此行還有別的目的?而且,針對幽府而來?
這時候,外面響起敲門聲,以及皎月的聲音。
“夫人,您要的東西送來了。”
這麼快?
風挽裳詫異了下,朝外道,“快送進來。”
她要皎月準備的東西並不常見,但皎月才離開一會兒就送來了,應該是府裡備有。
很快,皎月端着一壺茶進來,托盤上還有一個油紙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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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皎月手裡接過東西,走到圓桌邊,把東西放下,拿出一個瓷碗,往裡倒了熱茶,再打開那包東西。
裡面是疊放整齊的奶塊,她擡眸看向牀上的無豔,只見他看也不看一眼。
她略微失望地笑了笑,把奶塊放進茶裡去,然後再拿起另一個碗
倒扣在上面,接着便是等待奶塊融化開。她的目光始終不離無豔,奈何那雙流露在外的眉眼沒有半點她想要的神色。
心中的失望更深了,她揭開碗,奶香和茶香混合要在一起,散發出濃郁的香氣,瀰漫整間屋子。
“這是我兒時與弟弟無意間發現的一種喝法,那就是把奶塊放進茶裡去,用碗蓋住,等它融化,與茶香混在一起,別樣的好喝,絲絲滑滑的……”風挽裳邊說邊留意他的表情變化,只可惜,只有那雙眉眼可以辨認,而且,無動於衷,沒有半點感覺。
“夫人,無豔無心知道你與你弟弟的事,也更不可能是你的弟弟,無需再來同無豔試探。”無豔直接點破她做這些的目的。
風挽裳失望地低下頭去,原來,真的不是,所以才毫無感覺。
可是,這世上真的有長得如此相似的兩個人嗎?
這時,倒是躺在貴妃榻那邊看書的女子被這香氣打斷,秀氣的細眉微微一挑,隨手擱置下那本書,起身朝這邊走來。
風挽裳隨意瞥了眼她看的書,竟沒想到會是一本兵書。
這女子,看兵書?
“我可以喝嗎?”女子指着她泡好的茶,請示地問,也就是一問,其實不管可不可以,只怕她也會不顧別人的意願。
就好比此刻,她還沒回答,女子已經拿起那個碗,喝了一小口,然後,砸砸嘴,試試味道。可能覺得還不錯,便又喝了一口,接着是一口接一口,直到見底。
“還不錯。”落下結語,又回到貴妃榻那邊拿起書繼續看。
風挽裳看向空了的茶碗,又看向牀上很平靜的無豔,她神色暗淡。
看來,真的不是。
是她太希望小曜還活着了,所以纔會這麼以爲。
輕輕嘆息一聲,“兩位特使好好歇息,妾身就先告辭了。”
說着,正要福禮,被皎月攔住,“夫人腰上有傷。”
風挽裳笑了笑,改爲頷首致意,帶着滿心失望轉身離開。
直到人走出院子,貴妃榻那邊的女子擡起頭來,看向牀上的少年,勾脣,露出深味的笑容,“爲住進幽府,嗯?”
少年不說話。
“你看到那個太監出手了,卻沒有阻止,反而在她衝出來後,不顧性命地救人,莫非……你看上她了?”
此話一出,換來少年的冷瞪。
女子冷笑,繼續低頭看書。
※
風挽裳滿心失落地走出屋子,完全沒注意到踏入圓形拱門的身影,直到皎月的聲音響起——
“爺。”
她擡眸看去,就見頎長的身影大步走來,俊臉陰沉,鳳眸微冷。
他怎回來得這麼快?不是說有事急於出府嗎?
“誰準你跑過來的?”顧玦來到她面前,俯首就問,很近、很近的距離,俯視的目光帶着怒火。
“爺說過可以的。”她迎上他的目光,淡淡地回答。
細細柔柔的嗓音,面對着他不悅的語氣也能如此淡然,再大的氣發着也沒用。
顧玦伸手摟上她的腰,輕輕往上一提。
“唔……”她皺眉,吃疼地哼,身子近乎貼上他的。
“爺說等傷好!有本事,你就別喊疼,嗯?”
風挽裳立即咬脣,小手輕抵着他的肩膀,只是一雙秀眉越皺越緊。
顧玦冷瞪了眼皎月,打橫抱起她,轉身,大步而去。
他的動作來得毫無徵兆,她始料未及,有些呆呆地看着他。
若是她再問他些問題的話,他會不會更生氣?
“爺……”她試探地出聲。
“說。”他的聲音很冷。
“太后說您知曉無豔的飲食,無豔什麼飲食?莫非他也像您當年那般……養着嗎?”問這話不知用了多大的勇氣,一面小心翼翼地注意他的臉色。
然後,她似乎感覺到抱着她的男子身子微微僵硬了下,腳步也慢了下來。
那雙鳳眸徐徐地落下來,眼裡深沉得好似化不開的濃墨。
以爲是因爲自己提到他的當年,他才如此,風挽裳趕忙低頭道,“是妾身說錯話了,爺莫要去想。”
那是,很不好的回憶,而她居然提及,不怪他老是罵她蠢了,真的很蠢。
他的目光重新看向前方,繼續起步,在她以爲他要怪她的時候,他卻忽然回答她了。
“不能隨便吃只是藉口,不想讓人看見他的臉纔是真。”始終是年少,還無法面對那美得不像話的美貌。
風挽裳不安地臉頓時發亮,環在他頸上的手也緊了些,“那妾身……”
“不行!”一眼就知道她想要做什麼,直接拒絕。
“等妾身傷好了,是否可以?”他的心思太過犀利,還未說完就知道她想說什麼了。
“……嗯。”他不情願地答應。
“謝謝爺。”她欣然把臉貼近他懷裡。
那個無豔,即使不是她的小曜,可是她還是忍不住想要照顧他,做一頓飯給他吃,把他當做小曜一樣在照顧。
也許,對於這個魔障,她走不出來了,這輩子都走不出來。
※
翌日,早朝過後,九千歲的步輦緩緩行在宮中,停在鳳鸞宮外。
頎長的身影從步輦上下來,懷抱雪白圓圓的小雪球,款步優雅地走進鳳鸞宮,撩袍踏入殿門,見太后不在正殿後,留下萬千絕,徑自走進太后的寢宮,毫不避諱。
寢宮裡,太后正在由宮女給她十指塗抹蔻丹。
女爲悅己者容,即便是上了年紀的女人也一樣。
瞧着那些紅豔豔的指甲,顧玦不由得想起一雙細嫩小巧的手,十指纖細,指甲光滑透亮,散發着自然的美。
她全身上下無需半點妝點,本身恬淡柔美的氣質就叫人移不開眼了。
“奴才給太后請安。”微微躬身。
太后瞧着滿意了,又戴上精美的護甲,微微擺手,起身,由宮女從後套上華貴的衣袍。
“顧玦,雲中王的事議得如何了?”
“回太后,已決定等無豔特使的傷好些後,再當殿審雲中王。”
“如此甚好。”太后點了點頭,待穿戴好後,往外走去。
顧玦抱着小雪球跟在身後。
正殿外,等候的萬千絕一見到太后出來,便跪地默然行禮,等太后走過後,方起身跟在自個的主子身後。
太后走到雕着九尾鳳的金椅子坐下,接過宮女奉上來的茶,慢條斯理地喝了口,擺手讓賜坐,並揮退所有人。
顧玦優雅自若地坐下,也不急,只是微低着頭撫着懷中小雪球。
太后輕輕慢慢地瞧了眼他懷中物,“聽聞昨日之所以出事,皆因皇上去追這隻小狐狸?”
“奴才聽說的也是這樣。”顧玦擡眸,淡淡地說。
“看來又是時候了,你說呢?”太后說着,又低頭喝茶,眸光卻是犀利地盯着他。
撫着小雪球的手頓了下,從容地起身,微微躬身,“是奴才管教不好,以至於昨日壞了太后的事。”
被如此揭穿,太后怔了下,輕輕擱下茶盞,“顧玦啊,若是皇上真死在你府裡,你當如何?”
“那要看太后想要奴才如何?”顧玦徐徐反問。
太后輕笑,“哀家哪捨得拿你如何,不過是想再試探試探你罷了,即便真的出了事,推個人出來不就結了。”
聞言,微垂下的鳳眸閃過陰沉之色。
推個人出來,而那個人無疑就是風挽裳。
“此事過後,你去一趟西涼吧,至於去做什麼,到時哀家自會告訴你。”
終於等到了是嗎?
顧玦脣角微勾,躬身低頭,“奴才遵命。”
說着,徐徐擡眸看向太后,俊臉含笑,“太后,請恕奴才斗膽,您那些可以叫人飄飄欲仙的寶物是從何來的?您知道,奴才這……”
故作不好意思開口,有時候,有些話,無需說破。
太后眯眼看向他,若按照上次給他的量來算的話,是差不多已經吸食完了。
她放心地笑了,朝一旁的高鬆遞了個眼色。
高鬆點頭,進了內殿,很快就拿着一個貴氣的精雕木盒子走出來交給顧玦。
顧玦將小雪球交給一旁的萬千絕,然後接過盒子,打開一看,頓時眉開眼笑,比看到寶藏還要興奮,鳳眸中也流露出躍躍欲試的目光。
太后一瞧,更放心了。
還試探什麼,有了這玩意兒,哪怕他真的是異族,也會屈服於她。因爲只有她才能解他的癮。
這東西一上癮,可是一輩子的事。
不過,他研製出來的那叫‘煙槍’的東西,與這烏香實在搭得很,簡直就是爲這烏香而存在的。
“奴才多謝太后賞賜!”合上盒蓋,顧玦躬身謝恩,臉上有着掩飾不住的興奮。
“看你這樣子,想必是犯了吧,退下吧。”太后尤爲體諒地說。
“謝太后!奴才告退。”顧玦抱着盒子退下,轉身之時,忽然又回身,道,“稟太后,奴才此次入宮給太后帶了些府裡廚子新研製出來的點心。”
“喔,你倒是有心,呈上來吧。”太后笑吟吟地說。
聞言,萬千絕走出去從殿外把食盒帶進來,盡職的高鬆立即上前接了過來。
把食盒打開,拿銀針試過後,才端到太后面前。
太后看了看碟子裡深紅色的糕點,輕輕拿起一塊,正要放進嘴裡,門外傳來通報聲——
“大長公主到!”
話音甫落,大長公主一身尊貴的金色衣裙娉娉婷婷走進來。
“兒臣給母后請安。”
“起來吧,你來得正好,這是九千歲府裡的廚子新做出來的糕點,你嚐嚐。”太后將手裡的那塊糕點給她。
“謝母后。”君灩伸手接過,便以袖擋住,微側過身去小咬了一口試味,而後,滿意地點點頭,“九千歲府裡的廚子果然不一樣,做的糕點也如此好吃。”
顧玦只是眯眼莞爾,耐心地等她吃完一整塊糕點了,才徐徐開口,“公主可知這糕點是用什麼做的?”
聞言,君灩伸出去拿第二快的手頓時僵住,警惕地看向他,“用什麼?”
“公主昨日派人送來的那一桶鹿血。”
君灩一聽,臉色驟變,立即反胃作嘔。
鹿血!她剛纔吃下的那塊糕點居然是用鹿血做的!
“公主可憐本督府裡的梅花鹿死了,好心給本督的女人送來一桶鹿血,只是這鹿血一時也喝不完,所以只好拿來做點心送回去給公主作爲謝禮了,公主無需客氣。”
客氣!
他居然還敢叫她不要客氣!
君灩一邊作嘔,一邊瞪着那張妖嬈而笑的臉,恨不得撲上去撕碎。
“喔,對了,剩下的本督也叫人送到府上去了,公主回府後也可慢慢享用。”顧玦慢條斯理地補充。
“你這個閹……”
“大長公主!”太后赫然拍案,疾言厲色,“風挽裳救了你一命,你卻一次次胡來,皇家臉面都叫你丟盡了!”大手揮落茶盞,怒不可遏。
所有人嚇得跪倒在地,包括君灩。
“回去閉門思過十日!”
“母后……”君灩不情願地擡頭喊。
“怎麼?還想留下來領板子不成?”太后凌厲地瞪向自己唯一的女兒。
君灩很不甘心地起身,狠瞪了眼邊上站着的男人,氣呼呼地離去。
“顧玦,你這齣戲時辰掐得也未免太準了。”太后稍緩下怒氣,冷冷道。
“多謝太后替奴才做主。”顧玦躬身低頭奉承道。
“也是委屈你了,是哀家當初考慮不周。”
“太后言重了,奴才還要多謝太后賜給奴才這麼個溫柔體貼,蕙質蘭心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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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瞧你捨近求遠回幽府住也知曉了。只是,寵女人也要有個度,別壞事了。”太后別有所指的提醒。
“奴才明白,不該她知道的,奴才不會讓她知道。”
“嗯,哀家信你有分寸,下去吧。”
顧玦再次躬身退了出去。
※
幽府,風挽裳炒完最後一道菜,親自端去給無豔。
昨夜,沈離醉有入府來給她紮了幾針,再加上抹藥揉開,她的腰傷也沒那麼疼了。
所以,她便親自給無豔做了幾道菜送去。
皎月寸步不離地跟在她身邊,好似因爲昨日之事又被訓斥了。明明小雪球也一樣重要,他爲何還是要怪罪於皎月?
對皎月,她真的很愧疚。
風挽裳提着食盒來到東邊的客院,擡手輕輕敲門。
等了好久,總算有人來開門。
但她沒想到是無豔親自來開的門,他穿着白色裳袍,臉上的面紗有些歪,看得出來是匆忙戴上的。
“與你在一塊的‘公子’不在?”她伸手將一扇門完全推開,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攙着他進去,根本不給人開口拒絕的機會。
身後的皎月跟上去接過她手裡的食盒,以免她又累到腰。
“她出去玩了。”無豔冷淡地回答,撥開她攙扶的手。
風挽裳的手落在半空,忽然間,一種不被原諒的恐懼感襲擊她,就像是入了魔似的。
她滿眼愧疚地看向無豔,怔怔地。
“別再將我看成你弟弟!你的愧疚、悔恨別用在我身上!”無豔有些惱地說。
“對不起,我真的一不小心又把你當做他了。”風挽桑回過神來,趕忙道歉。
若非他出聲,只怕她剛纔已經撲過去求他原諒了。
可他不是她的弟弟小曜啊。
若是小曜,他是不是也會像他這般冷言冷語,有些刻薄地對她說話?或者是更恨?
如果真的是小曜,那這些也是她該受的,再恨都是她該受的。
收起思緒,她笑着上前,從食盒裡拿出飯菜擺在他面前,把筷子遞給他,“我聽說你習慣吃清淡的,所以就做了幾樣清淡的小菜,你嚐嚐。”
無豔看着她滿是慈愛的小臉,再看向桌子上的幾道菜,沒有出聲,也沒有接她的筷子。
“就當做是圓我這個做姐姐對弟弟的一份心意吧。”風挽裳堅持把筷子給他。
無豔似是終於被她打動,僵硬地伸出手去接筷子,然而,在接過筷子的時候,目光看到她右手掌心裡的烙印,整個人微微一震,也碰掉了還未接過來的筷子。
筷子落地,地上是精美華貴的地毯,自是沒有發出聲音。
風挽裳意識過來後,立即縮回手,尷尬地笑道,“對不住,嚇到你了。”
然後,握成拳,掌心朝內,不讓他再有任何機會看到。
無豔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接過皎月洗乾淨的筷子,扯掉臉上的面紗,低頭吃飯。
風挽裳坐在他對面,靜靜地看着他用膳。
皎月默默退出門外去守着。
無豔只是吃了幾口飯,便放下筷子了。
風挽裳看向沒動幾口的飯菜,擔心地問,“不合胃口嗎?還是身子不舒服?”
“你讓我不舒服。”無豔起身回牀上去,忽然又停下腳步,“你要想把我當做你弟弟來照顧,好彌補心中的愧疚,抱歉,請恕無豔不奉陪。”
風挽裳無言以對。
聽他這麼說,好像有幾分道理,她這般是在做什麼?明知道他不是小曜,卻還要以對待小曜的方式對待他。
“你的……弟弟呢?”無豔沉默了半響,又問,語氣有些猶豫。
“死了吧。”風挽裳悲傷地嘆息,“我尋了他十年,可最終連他死在哪,有沒有人收屍都不知道。”
“……”
“你
說得沒錯,也許是我自私,以爲把你當做他來照顧就可以心安理得。”風挽裳苦澀一笑,起身,收拾桌上的飯菜。
“……早該當他死了,何必尋了十年。”
她收拾碗筷的動作停住,長長嘆息一聲,“如若不是因爲得到他的蹤跡,確定他八成死了,我會一直尋下去。倘若當初知道是這樣一個結果,我倒寧願沒有他的半點消息,至少我還可以繼續尋他,至少,尋他是我活下去的信念。”
“也許,他並不希望你尋到他。”失神地呢喃。
“什麼?”風挽裳沒聽清他說了什麼。
他沒再回答她,大步朝牀榻走去,躺下拉起被子蓋頭。
只是這麼一個順手的動作,可是卻深深震撼着風挽裳。
小曜也有一沾牀就拉被子矇頭的習慣。
真的有這麼巧嗎?
“無豔,蒙……”風挽裳想要上前勸阻,可是腳尖忽然踩到了什麼東西。
她低頭一看,是一張摺疊得很工整的紙。
鬼使神差的,她彎腰撿起,輕輕打開來看,裡面的東西赫然叫她怔住!
這是幽府的地形圖,小到每一個細節都清清楚楚!
“你看到了?”
無豔不知何時已從牀上坐起,看向她,美麗的俊臉一點兒緊張都沒有,很平靜地接受被她發現秘密的事實。
風挽裳一點點捏緊手裡的圖紙,回身,清眸直直看向他,“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我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要他身敗名裂!”無豔平靜的眼中浮現恨意,很堅定的恨。
“爲何?”爲何這般恨?
“你別管!”無豔下牀,走過來要奪回地圖。
風挽裳反應過來,把地圖藏到身後,兩手迅速將之撕碎。
見他還不死心地撲過來搶,她左躲右閃,手上的動作撕得更快。
一不小心,腰撞上桌邊,她疼得停下,用手去捂。
無豔見此,也停了下來,不再上前搶。
風挽裳不敢停,繼續撕,直到撕到無法再拼起爲止。
“你就這麼護着他?他死了,你不就可以解脫了?”他幽幽地問。
哪個女人願意跟一個太監過一輩子?那代表的不止是屈辱,還有守活寡,得受人嘲笑一輩子。
風挽裳搖頭,看向他,“我和他的命是綁在一起的。”
“不會。”不會綁在一起。
“你還是儘快搬出幽府吧。”風挽裳萬般無奈地勸了句,轉身離開。
她不想與這個長得這麼像小曜的男子爲敵,若是顧玦知曉的話,會馬上殺了他的。
她的心,不希望他死,很不希望。
可是,皎月就算在外頭守着也知道里面發生什麼事了,就算她不告訴顧玦,皎月也會說的。
所以,她只能勸他離開幽府,別再想動任何不可能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