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地,狠狠地,懲罰似地吻了一通後,顧玦鬆開險些被他咬破的脣,大掌扣起她的小臉,眸色陰冷。
“什麼都還未發生,你倒是已經先想好了後路,嗯?瘕”
“妾身只是……”
“上次,也是自以爲功德圓滿後,悄然離開,爺就這麼讓你輕易舍下?”
“不是的。”她連忙搖頭否認,“妾身……”
無話可說鋒。
她的確是爲自己想好了後路,若真的到了被取代的那一天,她但求離去。
“是誰說的,往後的每一個八年都是爺的,嗯?”
“……”她也想一直留在他身邊啊,可是,她和子冉之間,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子冉吧。
“小騙子!這輩子,你休想離開爺。”他說着,溫熱的氣息刷過她的耳際,魔魅般地低聲,“休、想!”
很輕,很柔的聲音,卻叫她全身發顫。
然後,他手一揮,兩扇門,神奇地關上了。
他抱起她往裡邊的牀榻走去……
沈離醉匆匆趕來的時候,才上樓梯就聽到樓上傳來的異響,立即止住腳步,轉身下樓。
“我想,你們夫人的身子,舒服得很。”
幾個婢女羞得恨不得就地刨洞鑽,她們怎麼知曉爺又那般對待夫人了。
只有皎月面不改色地下令,“去將桌子上的菜端到廚房去,爺和夫人都未用膳,等會要吃的。”
“是。”
……
這晚膳就算要用也是快到半夜了。
其中,他不停地反覆問她,何以這麼輕易地就想着離去?
她不知該如何回答他,聲音因爲他的折騰而支離破碎,無從思考。
事後,他將她擁在懷裡,修長的五指輕輕穿過她的發,一下,一下地梳弄。
良久後,他終於決定開口,“小挽兒,其實爺……
“爺。”懷裡的人兒卻突然柔柔出聲,嗓音還帶着剛完事的嬌嫩。
“嗯?”他低頭,柔聲迴應。
“爺,妾身只同您說過弟弟的事,卻從未跟您說過妾身不願做妾的理由。”她難得主動地從臂彎枕入他的胸膛,“當初,妾身要求只做妻不做妾,是因爲……”
接下來,她跟他說了兒時見過的母親爭寵的各種可怕手段,跟他說了她自小就不願爲妾的原則。
直到她說完了,他也沒有半點聲音迴應,很安靜。
是覺得她這樣的堅持太可笑嗎?
自古,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憑她這樣的出身卻非要做正妻?
他會不會這樣想她?
悄悄抿脣,正想退離這個隨着心冷卻了的胸膛,他的聲音卻在這時候幽幽響起——
“小挽兒,不會有那樣的事發生。”他更加擁緊她,低頭親吻她的頭頂,呢喃,“不會。”
不會有那樣的事發生,是指還是會娶子冉嗎?
無論如何說,至少他給了迴應,至少,他沒向當初那樣嘲笑她。
她擡頭,揚起淺淺、柔柔的微笑,“妾身只想讓爺明白妾身的想法,妾身並非是要叫爺爲難,爺莫要生氣。”
他微微用力將她的身子往上提高了些,讓兩人的目光近在咫尺,大掌撫上她的小臉,落在她的脣上,呢喃輕語,“倘若……真有那麼一日,你也會毫不猶豫地求去?”
她身子微僵。
也就是說,真的有那麼一日是嗎?
於是,她埋首在他的肩頭,沉默。
他,心沉。
※
風挽裳走了天都四街,最終選了青龍街這家雕刻的百年老店。
她訂做了一個上下一格格的櫃子,用的是上等檀木,還特別訂做了一批薄而顏色清新的竹片,掌櫃聽到她要訂做竹片的時候,百思不得其解,她只是神秘地笑了笑。
那是她家爺自個發
tang現的樂趣,怎能與人分享。
“夫人,東西五日後就給您送到府上去,請問貴府……”
“不用了,到時候我讓人來取。”風挽裳淡淡地回拒,幽府能避免外人靠近就避免。
掌櫃的對這位年紀輕輕的夫人很有好感,雖說話細細柔柔的,卻有着一股叫人信服的沉穩,讓人無法小看。
忽然,有小廝上來附耳跟掌櫃地說了什麼,風挽裳淡笑道,“掌櫃的先忙。”
說着,她帶着皎月走出店鋪。
掌櫃地匆匆隨小廝進了後堂後,又匆匆出來,喊住臨門一腳的風挽裳,“誒!夫人且等等。”
風挽裳停下腳步,回頭,“可是還有何問題?”
“不是,是小的差點忘了,本店出了一個新的規定,凡是在本店買滿一百兩便可贈一支精雕的簪子。”
掌櫃將手裡的小錦盒打開,簪子上雕着栩栩如生的芙蓉花,木的顏色也極爲鮮豔,依稀還可聞得到上邊散發出來的木香。
她伸手接過來仔細端詳,雖是木質的,可一點兒也不比羊脂白玉,金銀等材質差。
不免帶着懷疑看向掌櫃的,“這是上等沉香木,光是這支簪子都不止一百兩,若貴店不太識貨,看來我也只好找別家了。”
說着,將簪子還給人家,微微頷首,轉身就走。
“誒!夫人……”掌櫃的趕緊上前攔下她,汗顏地說,“實不相瞞,這是有人要小的以這樣的名義轉送給夫人的。”
有人?
除了蕭璟棠,她真的想不出還有誰這樣費盡心思了。
因爲,除了幽府的人,也只有她知曉她的生辰,也只有他會這樣將東西送給她。
她從掌櫃手裡拿過錦盒,掌櫃地以爲她收下了,正如釋重負,卻看到她往後堂走去。
“誒!夫人,使不得啊!”
掌櫃要上去攔,皎月不着痕跡地伸出腳,那掌櫃便撲騰摔倒在地,皎月面無表情地從他身邊走過,彷彿使壞的不是她。
撩開門簾,果不其然,是他,蕭璟棠。
多日不見的蕭璟棠,雖然沒有上次見的時候憔悴,卻也不難看出承受了好大一番打擊。
聽說,太后廢了他的指揮使之位,保留他駙馬的身份。他迴歸藥材商的身份,除了多一個駙馬爺的頭銜,他跟以前沒什麼差別。
蕭璟棠萬萬沒想到她會突然闖進來,發現自己。
神色有些不自然地閃了閃,放下茶盞,起身,看向她,“挽挽。”
“駙馬爺,您這東西似乎送錯人了,物歸原主。”她讓皎月將東西送過去。
蕭璟棠就是知道她不會收他送的東西,所以纔派人跟了她一路,確定她在這家訂做東西后,將計就計將東西送給她,沒想到,還是被她發現了。
他真的有些後悔,曾經帶她行商,帶她識別好貨,讓她而今一眼就認出這簪子價值不菲。
“挽挽,你的生辰快到了,我只是想送你件小禮物。”他接回錦盒,平靜地解釋。
“有勞駙馬爺記着,妾身甚是感激,只是,駙馬爺該記的不是妾身的生辰,請駙馬爺從今以後忘了吧。”
“怎能忘,雖然我從未給你過過生辰,可我每年都給你禮物,今年又怎少得了,怎忘得了。”蕭璟棠苦笑。
風挽裳垂眸,是每年都給禮物沒錯,可他卻不知曉那些禮物再貴,也貴不過他的陪伴。
仔細想起來,他真的從未懂得她想要什麼。
而顧玦,雖然心裡有着別人,可他卻總能讓她歡心,好似早已認識她好久好久。
“那就請駙馬爺從今年開始忘了吧。”她淡笑。
不是說好的,從此陌路,只求來生,不識她風挽裳嗎?
這又是在做什麼?
“挽挽,我真的只是想像往年一樣送給你一件生辰禮物而已,真的沒別的意思,你用不着這樣防着我。既然叫你爲難,也罷。”蕭璟棠失落地嘆息,將錦盒隨手丟出敞着的窗外,轉身離開。
風挽裳看着他的背影,忽
然懷疑自己是否太過敏感了,搞得好似自己有多好,別人有多放不下自己一樣。
“夫人,是您過生辰,還是爺過生辰?”皎月忽然出聲打斷她的胡思亂想。
這皎月總是開口得很及時。
“不許告訴爺!”她嚴肅命令。
她想要在那日給他一個驚喜。
也難怪皎月那麼問了,過生辰的人卻是要送禮物給別人。
皎月微微挑眉,假裝沒聽到。
這丫頭,真是越來越懂得欺負人了。
……
轉眼,她的生辰到了。
四月初,人們常說,人間最美四月天。
而她,生在這個人間最美的四月天裡。
翌日,天剛矇矇亮之時,她隨他起身,親自幫他穿衣、綰髮,這樣的事做得多了也就成了習慣,除了偶爾她真的被他折騰得起不來。
“爺,今日能早些回來嗎?”她替他插上龍騰玉簪子,柔聲詢問。
她並未告訴他今日是她的生辰,恐他還得百忙之中抽出身來,但,她還是希望他能早些回來。
不過,這幾日,府里人的忙碌他多多少少也該猜到了。
“嗯?”他卻是不解地挑眉。
她有些失望。
原來他還真的不知道。府里人沒有刻意避着不談,他怎會不知道。
心裡有些惱,有些悶。
“沒事,妾身只是隨口問問。”她若無其事地笑道。
他輕笑,大手攬上她的纖腰,往前一拉,俯首,鳳眸深邃熾熱,柔聲低語,“想爺早些回來陪你就說。”
她赧紅了臉,不敢看他火熱的眼眸。
“還是,今日是什麼特別的日子?”他問。
她心裡失落,淡淡地看向他,清眸眨了眨,理解地笑道,“不是什麼特別的日子,爺忙完再回來吧,若爺回來用晚膳的話,妾身……”
“爺不回來用晚膳。”他打斷她,忍不住俯首親她紅嫩的小嘴。
風挽裳的心又往下沉了一些,皺着秀眉,興味闌珊地任他親。
許是怕吻得深了一時半會走不出房門,他只是貪婪地再三親了親她的脣,直到門外響起萬千絕的催促,他才捨得放開,掃了眼在腳邊打轉的小雪球,彎腰拎起,塞進她懷裡,“既然那麼不想同爺分開,爺就讓小雪球陪着你吧。”
什麼不想同他分開,她哪有那麼說!
“記住,小雪球如同爺,不能離身。”
她的臉更紅了。
什麼如同他,不能離身,好羞人的話。
他這麼一說,她覺得懷裡的小雪球就像一團火球,燒得她全身發燙。
瞧她的臉紅撲撲的,煞是誘人,他傾身往她白嫩的頰邊親了一記,移向她耳畔,低聲私語,“爺也不想離開小挽兒的身。”
這,都說的什麼話!
風挽裳身子戰慄,忍不住擡眸瞪他,卻不知,無比嬌嗔。
“爺該啓程了。”
他又火熱地盯着她瞧了好久,才心情大好地拂袖,緩步走出他們的寢房。
風挽裳等他的腳步徹底下完樓梯後,走出房門,站在走廊外目送他離開,直到再也看不到。
懷裡的小雪球一直不安地拱動,她低頭又愛又憐地訓斥,“在你主子面前就安分得很,在我這裡就造次,果然不改狐狸本色!”
小雪球睜着圓溜溜的墨綠大眼看她,擡起兩隻前爪揮了揮,好像是在討好她。
風挽裳被它逗笑,方纔的失落一掃而空,“原諒你了,你今日就跟我去舞坊吧,要乖。”
※
四月,荷塘裡的荷花已經有不少綻放了,更多的是翠綠荷葉裡的花骨朵含苞待放,美不勝收。
亭子裡,一團小雪球乖乖地窩在石桌上,一抹素色麗影坐在桌前,時而擰眉沉思,時而提筆作畫,小雪球不
敢隨便亂竄,也不敢打擾主子做事。
風挽裳喜愛有風的地方,所以,風和日麗的話,她一向在外邊看書,構思新舞。
他說過,希望她成爲第二個鳳舞,那她就創出屬於自己的舞來讓舞坊裡的舞伶學。
前些日子,她新創的第一個舞,加上素孃的一些意見,反響還不錯。
“夫人,素娘過來了。”一旁的皎月忽然出聲提醒。
風挽裳擡頭看去,就見素娘神色慌張地趕來,她臉色微變,擱下筆,抱起小雪球迎上去。
“出什麼事了?”
“是緝異司的人來了。”素娘粗略福了個身,神色凝重。
“他們上門來做什麼?”風挽裳擰眉。
素娘搖頭,就是不知,才慌。
“莫慌,我先去看看。”風挽裳冷靜地安撫,懷抱小雪球往大堂走去。
大堂裡,歌舞喧譁,滿堂喝彩。
臺上的舞伶跳的正是她新創的舞,那是看着湖邊柳樹搖擺得出的靈感,人們常常用弱柳扶風來比喻女子,何不就讓女子跳出弱柳扶風的樣子。
以身姿爲根,以長袖爲葉,舞臺上呈現出一棵柳樹在迎風擺動的樣子,猶如春風拂過。
門外還在吵鬧着,是緝異司的人。
“怎麼?這醉心坊還挑人進去不成?”
“是啊!憑什麼我們不能進去!”
一個接一個的嚷嚷,擺明了是來找茬的。
風挽裳站在門裡看了好一會兒,清眸微微眯起,擡步走出去,“各位大人是要來醉心坊門口比誰的嗓門大嗎?”
柔若春風的嗓音彷彿具有安定作用,場面一下子安靜了。
所有人擡頭看去,就見一身素色緞裳的女子娉娉婷婷地走出,盈盈不及一握的纖腰束着紅繡流蘇,身姿婀娜動人。頭上盤着鳳頭髻,只插了一支花簪子,清雅絕美的小臉,欺霜賽雪的玉骨冰肌,舉手投足無不優雅端莊。
讓人忍不住腹誹,這麼美,這麼有氣質的人兒配一個太監也太暴殄天物了。
其中帶頭的那一個看向她,帶着三分醉意,“我們是來捧場的,卻被拒之門外,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
“真的是來捧場的嗎?那可真對不住,因爲緝異司向來愛針對我家爺,不免多了些防備。”風挽裳站在臺階之上,溫婉淡然地微笑。
“九千歲若行的正坐得直,又何懼人針對?”許是酒壯膽,那人口不擇言了。
“這話說得在理,若我家爺針對緝異司的話,想必諸位大人也是無怨言的。”風挽裳不惱不慍,淡笑以對。
那人瞪了她一眼,揮手,“進去看舞!”
看着他們喝得幾分醉的樣子,風挽裳皺起一雙柳眉,若是他們借酒鬧事,那可麻煩了。
她索性淡淡一笑,“真是對不住,恕醉心坊不招待緝異司的人。”
“不招待,還是怕我們發現什麼?”那人譏笑,似醉非醉。
風挽裳不免多了一絲警惕,懷疑他們是故意裝醉來鬧事的。
她鎮定地說,“理由很簡單,緝異司打自成立至今,一直針對我家爺,挽裳今日也想試一試針對人的滋味。素娘,待會記得做個牌子放出去,緝異司的人免進!”
“是,夫人。”素娘恭順地應是。
“哈哈……夫人?哪門子的夫人?”那人忽然諷刺大笑。
風挽裳赫然停下腳步,心,涌起一股巨大的不安。
她回身,冷靜地問,“大人有何高見?
那人身子搖晃了下,看着她,譏笑,“知道他是以什麼身份從緝異司帶走那個女人的嗎?”
那一夜,九千歲帶人闖入,又將整個緝異司毀了個遍,還差點將他摁入燒得通紅的火爐裡。
風挽裳心頭一震,她有種想逃的衝動,直覺告訴她,是難以承受的真相。
那人見她臉色刷白,更加得意地笑了,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地說,“他的妻子!他說那個女人是他的妻子!明媒正娶的妻子!哈哈…
…那個女人是明媒正娶,你這個千歲夫人到底是哪來的?”
晴天霹靂!
如遭雷轟!
一字字,像尖刀,狠狠刺入風挽裳的心窩。
她身子微微一晃,險些站不穩從臺階上摔下,手鬆了,懷裡的小雪球也往一旁竄去了。
是皎月和素娘及時扶住他,她才勉強站穩,一張花容月貌早已蒼白如雪。
她的腦袋嗡嗡作響,亂得什麼都無法想,只有‘妻子’兩個字在盤旋,盤旋。
“你們緝異司向來愛胡編亂造,你以爲我會信?”她自欺欺人地說,心,慌得,急需要什麼來穩定。
“我本來也是不信的,但是太后身邊的高公公親自出面,帶來太后的口諭,證明該女子確實就是當年九千歲求太后賜婚給他的那一個,後來聽說那女子揹着他偷人,九千歲是太監嘛,九千歲的女人給他戴綠帽是很正常的事吧!”
有太后作證!
也就是說,是真的!
子冉是他的妻子!明媒正娶的妻子!
【夫人,您要的碧綠蓮子羹做好了。】
那日,沒有弄錯,因爲喊的是子冉這個真正的夫人!
而她居然一直在真正的千歲夫人面前行使原本屬於她的權利。
那會,有多少人在背地裡笑她?
蠢!
他說對了,她真的蠢!
他都一直在暗示她蠢了,她果然真的蠢,蠢得看不穿!
成親那日,沒有拜堂,沒有賓客,只是一頂花轎,一身鳳冠霞帔,她就算嫁給了他。
那明明就是娶妾的儀式,她卻傻傻地爲他找藉口,以爲他們是異族,不能太過張揚。
傻傻地相信,他的承諾!
直到今日,她才知道,自己是妾,不是妻!
從來不是!
難怪府裡那些婢女會談論,他們家的爺會選誰。
還用選嗎?真正的夫人,從來不是她呵!
她想起皎月,臉色慘白得跟鬼似地,幽幽回過頭去,將最後的希望寄託在皎月身上,聲音無力,“你也知道是嗎?”
少有表情的皎月,面露爲難,目光閃爍,“夫人,此事還是等爺回來再說吧。”
“你知道,是嗎?”她執着地又問了一遍。
皎月低下頭去,風挽裳知道,那是默認。
她笑了,自我可笑的笑了,“看着我拿雞毛當令箭,是不是很有趣?很好玩?”
夫人?
是啊,哪門子的夫人!
她不是,從來都不是!
發誓不做妾的她,卻不知不覺做了別人的妾,可笑的是,還不知道!
【倘若……真有那麼一日,你也會毫不猶豫地求去?】
那夜,她跟他坦白爲何只做妻的原因,他卻這般問她。
原來,她早就已經是了。
“夫人……”皎月擔心地喊她。
因爲,她只是笑,不哭,然而,那笑比哭還要叫人心碎。
而這一切,都被前來看她的蕭璟棠看到、聽到了。
他上前拉起她就走,“挽挽,我帶你去找他問清楚!”
失魂落魄的風挽裳就這麼被他拉着走。
“夫人!”
皎月要去攔,蕭璟棠一掌打傷她,帶着風挽裳騎上緝異衛放在舞坊門前的馬,狂奔而去,行人險些就避讓不及。
隱在角落已久的鐘子騫看着一男一女策馬而去,再看向角落裡的那團小雪白,上前以虎口抓起它,轉身悄聲無息地離去。
……
九千歲的轎子今日早早離宮,令人驚奇。
華麗的轎子平穩地從正宮門走出。
轎子裡的男
子修長均勻的美手輕輕撫着腿上的錦盒,俊臉露出些許猶豫。
是該跟她坦白一切了,以這樣的方法。
轎子方徹底走出昏暗的宮門,倏然,一陣狂奔的馬蹄聲由遠而近,轎子也停了下來。
“督主,是夫人。”轎窗外傳來萬千絕的聲音。
鳳眸閃過一絲訝異,將錦盒放在一邊,撩開轎簾看去,入眼的畫面刺目之極。
他說呢,她何時會騎馬了,還騎得這般快。
原來……
好一個雙人單騎!
還記得上一次被他攬上馬背時,那身子僵得跟石頭似的,害怕到雙手緊緊抓着他的手臂不放。
而今,她任那男人一手攬着她的纖腰,一手控繩,她閉着眼,是有多享受?
然而,他卻不知,她是一路流淚而來,只是那淚被風乾了。
閉着眼,只是心裡、腦子都好亂。
籲——
馬,在轎子前停下。
蕭璟棠翻身下馬,再將她抱下來,看向他,一臉怒氣騰騰。
顧玦看向她空空的雙手,鳳眸微眯,放開轎簾,立即有人上來爲他拉起。
他徐徐看向那張有些蒼白的臉,柔腔慢調,“過來。”
聽到他的聲音,風挽裳神魂迴歸,慢慢擡起頭看向他,眼裡充滿了失望和傷心。
蕭璟棠一把將她拉到身後,以保護的姿態站在她面前,“你叫她過去她就過去,她是你的誰?”
顧玦鳳眸眯過一絲冷色,還是隻盯着被藏在身後的女人,極具耐心地說,“小挽兒,你倒是告訴他,你是爺的誰。”
風挽裳看着他還是那麼問心無愧的樣子,想起自己曾經說過的那些話。
【爺受傷了,妾身是爺的妻子,伺候爺擦身也是應該的。】
【妾身只知道,從此以後,妾身是爺的妻。】
【妾身是爺的妻,除非爺不要妾身,否則,爺永遠都吃得到妾身做的菜。】
【妾身是爺的妻子,不該拋頭露面。】
一句句,她對他說過的話迴響在耳畔。
可是,到頭來,她不是他的妻。
“顧玦,你還想騙她到什麼時候!”蕭璟棠忿然怒喝。
顧玦瞳孔微微放大,臉色有些變了,看向她,而她也正好看過來,那雙總是恬淡溫柔的清眸,此刻看着他,是失望,是心碎。
明明心慌得很,他卻還能從容地從轎子裡出來,長身玉立,對她伸手,“小挽兒,有什麼事,過來再說。”
風挽裳看向他,腳步卻是更後退,搖頭。
他開口的第一句話不是要跟她解釋,而是要她過去說。
也就是說,她連最後那一丁點希望都破滅了,一切,都是真的!
“好,你不過來,爺過去。”他點點頭,收回手,大步朝她邁去。
蕭璟棠上前攔他,兩人就此交起手來。
兩道身影,一白一藍在寬敞的皇宮門口激烈交手,招招狠厲,忽上忽下,像是光影交錯。
但,很明顯,駙馬爺不是千歲爺的對手。
很快,便一腳將人從半空中踢下,不巧,剛好落在風挽裳面前,吐血。
飛旋而來的身影,想再狠狠補上一掌。
風挽裳看着凌厲逼近的身影,看着那張俊美妖冶的臉,她可悲地扯了扯脣角,最後一刻,毅然往前一站,閉上雙眼,等着那一掌劈向她的天靈蓋。
這最後一掌,原就只是試探,結果,不出了所料的,失望。
“住手!”威嚴凌厲的呵斥響起。
太后在高鬆的攙扶下匆匆趕來,連儀仗都顧不上用了。
顧玦收掌,一個完美的側翻,落地。
那一掌,沒有落下。
風挽裳緩緩睜開眼,看向背對她而站的男子,衣袂翩飛,恍如
方從天而降的仙人,而非方纔與人纏鬥。
若太后沒有出現,那一掌他會劈下來嗎?
蕭璟棠從地上站起來,順便將她拉到身後。
“顧玦,你是想殺了駙馬嗎!”太后上前來,厲聲斥責。
顧玦緩緩轉過身來,鳳眸冷如一潭死水,掃了眼拼死護別的男人的女人,對太后躬身作揖,“奴才只是想看看一個人的心在哪邊而已,驚動太后,是奴才該死。”
太后冷厲地看了眼被蕭璟棠拉在身後護着的風挽裳,又看向蕭璟棠,“蕭璟棠,別忘了你還是南凌的駙馬!大長公主死了,你也還是她的駙馬!”
“回太后,風挽裳到底是璟棠養了八年,而今,若要論親人,璟棠也只剩下她了,看到她受人矇騙,璟棠氣不過,只是想替她討個公道。”蕭璟棠躬身道。
太后的目光輕視地看向她,施恩似的口吻,“風氏,你此次又是因何鬧到宮門來了?”
風挽裳收斂起所有的難過,上前淡淡地曲膝回話,“回太后,只是一點兒家事,肌是妾身魯莽了。”
蕭璟棠不敢相信都到這時候了,她還要爲那個男人着想,“挽挽,你何不跟太后說明白,讓太后給你做主!”
“做主?做什麼主?”太后訝然地看向顧玦。
顧玦卻是什麼也沒說,一臉闃寂,好似什麼都無所謂了般,靜靜地站在那裡,就像是看一場戲。
看到他這個樣子,風挽裳更加心灰意冷。
他不打算解釋,是不是她傷心與否,難過與否,都於他不痛不癢?
“九千歲一直有妻子,卻欺騙挽挽,欺騙世人說她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夫人!請太后爲挽挽做主!”蕭璟棠撩袍跪下,慷慨陳詞。
風挽裳一點兒也不想要人做主,她現在只想一個人靜靜。
然而,太后卻是嘲弄地冷笑,“九千歲有妻子哀家是知道的,這樁婚事當年還是哀家作證的,哀家當初將風挽裳賜給九千歲並未說她一定就是妻,妾也可以稱之爲千歲夫人。”
說着,輕蔑地看向她,“風氏,莫不是你覺得做九千歲的妾還委屈了你?”
風挽裳只覺得自己的心和尊嚴被狠狠踩在腳底下,她幽幽地看向他,他卻還是半點表示都沒有。
她的心,徹底碎了,死了。
若是過去,他會出言幫她的吧?
而今,一切真相大白,他只是冷眼旁觀。
是否,過去,只是一場鏡花水月?是他欺騙她的手段?
明明此刻,她的尊嚴,她的心都已經被徹底踩在腳底下了,她卻還是用力握緊拳頭,將背挺得很直,很直。
“妾身確是配不上九千歲!是妾身自恃清高了!”
說得有多輕鬆,她的拳頭就攥得有多緊,緊到,指甲掐進肉層裡,疼痛漫開。
“挽挽,你……”
“駙馬爺這把火點夠了吧?還需本督添油加醋嗎?”顧玦終於冷冷出聲,一句話就概括了這件事的起因。
“九千歲,你是何意?”蕭璟棠怒然質問。
顧玦直接無視,上前對太后躬身道,“太后,這是奴才的家事,不勞太后操心了,請太后回宮歇息吧。”
太后離去前,又凌厲地看了眼蕭璟棠,“駙馬,你最好記得你的身份,別人是妾是妻,那也是別人的,再怎麼也不會是你的!”
蕭璟棠低下頭,即使有滿腔不甘,也只能忍着。
風挽裳覺得全身麻木,從裡到外,毫無知覺。
這樣的感覺,她經歷過,蕭璟棠取她心頭血的時候。
可是,這一次,更痛,只因爲,更愛。
眼前籠罩上來一層陰影,高高地籠罩下來。
她木然地擡頭看去,就看到他站在眼前,冷冷俯視着她,好像做錯事的人是她,而非他。
他忽然蹲下身來,捏起她的臉,沉聲幽幽,“你本不用受那樣的羞辱的,是因爲誰,你告訴爺。”
“顧玦,你什麼意思!”蕭璟棠想要上前拉起風挽裳,身後的萬千絕一個
揮手,守宮門的禁衛立即上前將人隔開,讓他再也靠近不了。
“挽挽,你別信他的話!他的話還能信嗎!”
風挽裳木然地看着蕭璟棠被隔在人牆外,再木然地看向他。
所以,他方纔眼睜睜地看着太后輕視她,嘲笑她,羞辱她,只是想讓她認清,到底是因爲誰這樣的?
是蕭璟棠沒錯,要不是蕭璟棠跟太后那樣說,要太后做主,太后不會那樣嘲笑她。
可是,這一切的源頭,不都是因爲他嗎?
“就那麼相信他嗎?因爲他的一句話,就跑來皇宮門口對爺興師問罪?爺的小挽兒不是最知輕重的?”
她沒想過要來的,知道真相後的打擊太大,一切都已由不得她做主了。
冷靜?那時候的她還如何冷靜,還如何分得清輕重?
指上加重力道,冷笑,“因爲他迴歸了大善人的身份,因爲他即使知道是你殺的他奶奶,他也不在意,所以你就可以那麼輕易地又相信他?”
風挽裳木然地看着他,爲何他說的話她都聽不懂?
爲何,他不對她解釋!就真的一點兒也不在乎她知道真相後有多痛苦嗎?
顧玦點點頭,俊臉逼近,在她耳畔冷絲絲地,悄聲問,“爺的小雪球呢?”
小雪球?
終於,風挽裳的神智一點點回歸,後知後覺地擡頭看他。
顧玦笑着鬆手,很諷刺地點頭,“很好!小挽兒,爺的好小挽兒……”
起身,他彎腰鑽進轎子裡,又鑽出來,手裡多了一個精緻的錦盒,然後,看也不看她一眼,大步走到那匹駿馬前,翻身上馬,策馬而去。
風挽裳聽着馬蹄聲遠去,看着人和馬消失,心裡終於除了傷心和痛苦之外,多了着急和後悔。
小雪球,她居然忘了小雪球!
不知道皎月是否找到它,將它護好。
霍靖曾經說過,爺的小狐狸萬萬不能讓其他人碰,也就表示小雪球有着不一般的存在。
“夫人,請上橋。”萬千絕的聲音生硬地響起。
風挽裳看向他,再想到他平時一直都是貼身跟着顧玦的,心裡一頓着急,本能地想開口讓他跟上去,可是話到嘴邊,她忽然覺得可笑了。
爲何都傷心成這樣了,她還一心替他着想?
她苦笑,對萬千絕道,“千絕大人還是別喚我夫人了,我不是。”
讓他們違心喚了那麼久,也是難爲他們了。
“請夫人上轎!”萬千絕聲音更冷,好似也在怪她不分輕重。
是不是,只能以他的事爲優先考慮?
是不是,她連崩潰了,還得爲他着想?
她是人,不是神!
她也有控制不了自己情緒的時候,她也有崩潰的權利!
……
轎子回到醉心坊,醉心坊已經沒有一個客人,所有人都在翻天覆地地找着什麼。
風挽裳知曉,是找小雪球,這也意味着小雪球,真的丟了。
看到臉色有些蒼白的皎月,她趕忙上前關心,“你傷得如何?”
“無大礙。”皎月冷聲說,臉上的蒼白出賣了她。
“素娘,快扶皎月下去,找大夫給她看傷。”風挽裳當下決定,暫時將個人情緒拋在腦後,眼下,先找到小雪球再說。
素娘趕緊讓兩個人過來攙着皎月下去,看到風挽裳有條不紊地指揮的樣子,便放心了。
※
緝異司
鍾子騫從鐵籠子裡抓出小雪球,除去毛茸茸的皮毛,也不過巴掌大。
小雪球在魔掌下努力掙扎,吱吱叫個不停。
“你給我安分點,不然宰了你!”鍾子騫將它按在桌面上,惡狠狠地嚇唬,但想到自己跟一隻小禽獸說話,都覺得是有病。
他用力按住它,開始在它身上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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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隻小狐狸只聽說是顧玦險些搭上命獵來的,永遠都這麼小,不會長大,所以顧玦偏愛,以至於狐不離手,久而久之,大家也開始憑他手上的小狐狸來認出他的身份。
但是,他總覺得沒那麼簡單,若說冬日裡,他抱着這團進小雪球暖手也就算了,而今已是春回大地,暖洋洋的季節,他根本不需要再抱着它。
正好,趁此機會抓回來一看究竟,這小狐狸何以這麼重要,相信很快就揭曉了。
可是,翻來翻去,前身後背,四隻爪子,以及耳朵,鼻子,嘴裡都找過了,還險些被這小禽獸咬到,卻是什麼也沒發現。
鍾子騫不信邪,取來佩刀,將它的肚子朝上,按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