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李紳,不久前太醫院剛招入宮的,就被派過來專診千歲夫人了。”領路的太監說明,然後,揮手讓他忙去。
風挽裳看着那人離去,是沈離醉嗎?可是容貌、聲音、氣質都差好多,還有那背影,也不像沈離醉那般瘦削趟。
在下不才,只是一名略懂及歧黃之術的大夫。
方纔,他這般說。
是大夫,不是太醫夂。
【在下不才,只是一名略懂及歧黃之術的大夫,讓風姑娘誤會了。】
當初,沈離醉跟她表明身份的時候,是這般說。
李紳,沈離醉……
李紳,沈離……
離沈,李紳!
原來!
她瞭然地笑了,跟着領路的太監繼續往裡邊去。
繞過前邊大殿後,裡邊有一個一進式的小院子,她上次就來過。
領路太監領她們到子冉所住的屋子門外就退下了。
皎月上前爲她開門,然後側身請她進入。
她提起裙襬,邁進門檻,放輕腳步往裡邊的寢區走去。
隨着越走越近,她看到子冉躺在牀榻上,雖然是昏睡着,倒也面色紅潤,看得出來,她被沈離醉照顧得很好。
一個多月了,她還昏迷着,有些不可思議。
這時,有宮女端着水進來,看到她,福身行禮,“奴婢是前來爲千歲夫人擦身的。”
風挽裳看了眼她手上裝了八分滿的銅盆和上邊乾淨的布巾,又看了看子冉,上前接過,“我來吧。”
“夫人,這使不得。”皎月阻止,雖說這子冉姑娘纔是正妻,可是連爺不也只認她這個夫人嗎?又怎能如此委屈她替人擦身。
雖說這子冉姑娘沒做過傷害夫人的事,但也不該。
“無妨的,我只是想爲她做些什麼,無關尊卑。”爲了肚子裡的孩子,沒能獻出心頭血子冉,她心裡還是有些過意不去的。
皎月看到她柔和的笑容,只好作罷,揮退那名宮女,親自把水端上前,充當架子。
風挽裳沒有多想,上前把子冉身上的被子輕輕掀開,解開她的綢緞中衣,然後先用被子蓋住她的身子,以免着涼。
將布巾弄溼,擰乾後,她坐上牀頭,從白玉無瑕的手臂開始,輕柔仔細地擦拭。
忽然,擡起子冉的手臂的時候,風挽裳意外發現在她手肘位置以下的寸許,內側有一圈奇怪的疤痕。
這疤痕,雖是有些模糊,但還看得出來是一圈牙印的痕跡,而且是小口的,不深,卻也去不掉,看得出留下的年代已久遠。
怕是兒時頑皮被人咬傷的吧。
她沒多在意,擦好後輕輕放下,再換另一隻。
等爲子冉徹底擦身完,已是半個時辰之後。
讓宮女進來把水和換下來的衣物收拾走後,那個‘李紳’太醫也進來了,應是站在門外等候已久。
‘李紳’低着頭走進來,直到宮女徹底離開後,他才緩緩擡頭,對上眼的那一刻,風挽裳確定,是沈離醉無疑。
聲音可以刻意,樣貌也可以改變,就連身形也變胖了,但是,那雙眼,騙不了人。
平靜、淡泊,很乾淨。
“皎月,你到外邊待會吧,我再陪子冉坐一會。”風挽裳打發皎月到外邊去守着。
皎月明白地點頭,轉身出去。
門一關上,兩人都謹慎地看了看四周,然後,相視,不禁失笑。
“面目全非,我確實是認不出來了。”她淡笑。
沈離醉擡手取下左眼上的眼罩,隨手擱在桌上,正要撕下臉上的人皮面具,風挽裳擡手阻止他。
“小心駛得萬年船,我知道是你就行。”雖然外邊有皎月守着,可這是宮裡,他們能不鬆懈就別鬆懈。
沈離醉想了想,點頭同意,拿起剛取下的眼罩戴回去,然後走到牀邊,看着牀上已經換上乾淨衣裳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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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沒醒過嗎?”風挽裳走到身邊,低聲詢問。
“她是醒着的,只是爲了能讓她撐到九個月的時日,沉睡的時辰必須比醒的多很多,如此,才能保證她不再受半點刺激。”
原來早已醒來,是爲了保住她的心足夠平靜,才讓她沉睡。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好方法,可是……
“她醒來不會鬧嗎?”畢竟她是因爲撞見他們在牀上的‘姦情’才受不了打擊,病發昏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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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時不會。”沈離醉說得很沉重,似是不願這般做。
風挽裳明白,應是又用了什麼藥,讓她醒着,又沒有思想,令人擺佈的那種。
不由得,她有些同情子冉,那麼明媚如火的女子,若是她知道自己是這個樣子,只怕也會崩潰。
她看向他那張平凡無奇的臉,又打量他變胖的身子,疑惑不解。
沈離醉輕笑,張開手,低頭看自己變寬的身子,“多纏幾層布就好了。”
原來如此。
她又看向他那張逼真得不能再逼真的臉,他又笑,“這是託千歲爺的福肌,這些年來他總能弄出奇奇怪怪的東西,等他回來,你可以親自問他這是如何來的,也許,他會告訴你這個秘密也不一定。”
“這個叫易容術,也叫人皮面具,我在書上有看到過。”風挽裳沒有太大的驚奇,淡笑道。
“夫人果真是見多識廣,是易容術不假,卻比易容術稍勝一籌。”沈離醉由衷讚揚道。
風挽裳又擡眸仔細端詳了一番,不由得想起他送給蕭老夫人的雕像,以及,生辰那夜送給她的小雕像,確實栩栩如生,每一個細節都很像。
這背後,居然連沈離醉都不知曉,的確值得探究。
“既然夫人來了,不妨讓沈某替夫人把把脈吧。”沈離醉轉身走到外邊的桌子坐下。
風挽裳跟上,坐在他對面,輕輕拉起衣袖,把手放到桌上,讓他把脈。
很快,沈離醉把完脈,“許是夫人常年喝鹿血的關係,腹中胎兒確實很穩,夫人近來可還害喜?”
“已經好多了。”只是因爲過於思念一個人,食不下咽。
風挽裳收回手,淡淡回道。
沈離醉起身,走到裡邊的沉木櫃子裡取來一個小木盒,“夫人若是吐得厲害,可試着吃些蜜餞。”
風挽裳拿過來打開一瞧,裡邊裹着油紙,油紙裡是一顆顆酸甜撲鼻的蜜餞,看得出來是精心調製好的。
她訝異地看向沈離醉,大夫連這個都想得如此周到嗎?
“夫人莫誤會,這是有人臨行前特地交代下來的,還特地讓我往裡邊摻了些參片,參片大補元氣,還能增進食慾。”沈離醉笑着解釋。
但是,風挽裳卻震驚不已,整個心房好像久久震盪。
“你是說,這是他交代的?”拿着盒子的手,也在顫抖。
他親手熬的藥,即便那是滑胎藥,那還能說是有苦衷。
那他特地交代的這盒蜜餞呢?又該如何解釋?
答案已然清楚,還需要解釋嗎?
“是他交代的。”沈離醉淡淡地笑了笑,“夫人有何話儘管問吧,沈某知無不言。”
“我親耳聽到他跟你拿滑胎藥是怎生一回事?”她雙手捏緊手上那盒蜜餞,只有這樣才能剋制自己過於激動。
“這是沈某的錯。”沈離醉內疚地看了她一眼,娓娓道來,“我想,你應該知曉他的身子異於常人,他過去被強行灌下的那些藥,已經融入他的血液裡,至少得需要十年以上才能要孩子,否則,他而今的樣子就是將來他孩子的樣子,更嚴重的是,可能會導致畸形,不健全等。”
風挽裳臉色一點點泛白,不敢置信地掩嘴,“他告訴我,是因爲他是太監,不適合要孩子。”
早該想到的不是嗎?
他真正要了她的身子時,還是她拋掉女兒家的羞臊問他的。
他當時告訴她,是因爲他的身子與衆不同,怕傷了她!
既然連那樣都怕傷到她,更別提兩人結合出來的孩子了
。
原來,他一直以來所做的一切都是爲她着想,而她卻未曾往這方面去想過。
沈離醉輕笑,“不適合?你跟我被‘抓姦’在牀,他都有法子當着太后的面保下你和孩子了,你覺得可能嗎?”
是啊,倘若真的想要這個孩子,憑他的本事,有的是法子。
是她從一開始就毫不懷疑地信了他的說詞,以爲他不讓她懷上孩子是不敢冒一絲絲的險。
風挽裳緊張地擡手撫上小腹,如此說來,她的孩子即使生下來也與別人不同?
深深地恐懼和疼痛襲擊她的心房。
她拼命去保護的孩子,居然是個怪胎?
“這也不能說他全是騙你的,九千歲的女人突然有了身孕,還是九千歲最寵的,這確實冒險。所以……”沈離醉更加愧疚地擡頭看了她一眼,嘆息,直視她,坦白,“所以,即使我知曉以他而今的身子要孩子完全可以了,卻選擇隱瞞,給你開避子藥,因爲冒不起這個險。”
聞言,風挽裳彷彿從地獄飛上天堂,眼含淚光地看着他,“你是說……我的孩子可以要?不會有你先前說的那些?”
她緊張地握緊拳頭,很用力,連聲音都是顫抖的。
“不會。”沈離醉肯定地回答她。
她長長鬆了一口氣,就像是被扼住喉,一下子鬆開得救的那種感覺。
“想必夫人也猜得到他爲何討那碗滑胎藥了。”沈離醉又說,臉上是很過意不去的苦笑。
“……因爲,他以爲這孩子不能要?”這樣問,心裡已經有了肯定。
她的心,很疼,很疼,因爲他。
尤其,閉上眼,都是她誤會他的畫面。
【我不怕喝藥,我怕的是你親手端來的滑胎藥!】
【你當初出現在我面前是謀劃好的吧?包括我倒在你的轎子前!從一開始,你就是奔着我的心頭血而去!喝鹿血養心不過是藉口,是養心沒錯,養的卻是我心頭上的血,好用來救子冉!】
【你是這般認爲的?】
原來,他那時候說這話時,輕扯的嘴角,是失望。
咄咄逼人的指控,而他失望了,所以不願對她解釋。
“他爲何不解釋?”她潸然淚下。
可是,不是他沒有解釋,而是他想要解釋的時候,她愚蠢地打斷了他,沒有去聽,還跟他要休書。
他當時是懷着怎樣的心情離開的?
他會厭惡她嗎?
會怪她的吧,所以纔不願再跟她解釋了。
“我想,他不解釋的原因,大約是因爲,他不想讓你知道這樣的真相,在他看來,比起讓你誤會他殘忍,懷上孩子卻是個怪胎更傷人。只是,他沒料到,這孩子能要,他更沒想過,你……會聽到那番話,全盤否定他。這個,怪我。”
沈離醉很後悔地低下頭,滿臉自責,“我知曉,他之前是覺得我既然能開假的避子藥給你,那就表示他的身子可以要孩子了。但是,他沒想到我開的避子藥是真的,所以,就認爲這孩子不能留。”
他擡頭,誠心誠意地致歉,“對不住,這全是我的錯,我看到他當時聽到不是我開假的避子藥給你後,剎那刷白的臉色,便想起他下手不留情的事,便想着讓他難受難受……”
沈離醉看着她後悔不已,他更愧對了,“只是,我萬萬沒想到你會聽到,還誤會了去。你應是不知曉,他以爲孩子不能要後,那晴天霹靂,面容慘白的樣子。我從未見過他那樣的神情,用‘萬念俱灰’來形容再合適不過。他找我要滑胎藥的時候,若是你能多待一會,也許,也不會有而今的悔了。”
那日,顧玦問他要滑胎藥,他故意拖了很久,爲的就是多看他難得一臉愁苦的模樣。
之後,他如實告知後,那個總是慵懶眯眸,談笑自若的九千歲的表情又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若說,之前是晴天霹靂、萬念俱灰,那時的他便是春暖花開,波光盪漾了,還逼他抓了副安胎藥親自去煎。
只是,沒想到他一時的欣快,倒讓他們誤會成那樣。
風挽裳幾乎可以想象得到沈離醉所說的那
個畫面,光是想想就心疼得不能自已。
那個向來慵懶優雅,情緒鮮少外露的男子,萬念俱灰,是怎樣讓人心疼的畫面?
“他爲何不解釋?”爲何要讓她誤會他?
沈離醉回頭看了眼牀上的女子,露出無奈的笑,“若他自尊心沒那麼強,沒那麼驕傲,這些年來,也許活得沒那麼累。又或者……他還有別的不願解釋的理由。”
風挽裳知道沈離醉的意思,若是他善於解釋,他和子冉不會走到而今的地步。
曾經,她覺得子冉不夠信任他,所以纔會有那樣入骨的恨意。
原來,她也是這樣。
沈離醉說的沒錯,他有別的理由,那個理由就是,他以爲她會信他,結果她沒有,等於又重演了一遍子冉對他所做的事,所以,他不屑跟她解釋了。
“這是我的錯,本想跟你說明白的,可是,從來,他不願說的,也不願別人替他說。”沈離醉再次懊悔地致歉。
風挽裳拿出絲絹,低下頭輕輕擦去眼角的淚痕,擡頭,微微一笑,“也不全怪你,我們都有錯吧,也許,經由這件事能讓彼此更清楚對方的心。”
“夫人懂得就好。”沈離醉放心地笑道,還想問什麼,可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
罷了罷了,這事算是解釋清楚了,但是,他們之間該如何,他也插不了手了,一切,且看吧。
“那我先行離去了。”聽到外邊有人走動,風挽裳連忙起身告辭。
皇宮,畢竟不適合多待。
沈離醉點頭,起身送她。
風挽裳轉身離開前,忍不住回頭看了眼牀上的女子,“她,就辛苦你了。”
在這宮裡,比在幽府辛苦百倍。
“應該的,這是我與九千歲之間的約定,何況,也這麼多年了,這丫頭對她盡心也是應該。”沈離醉淡淡地笑,除了淡,也看不出別的情緒了。
她微微頷首,拒絕他送,獨自開門走出去。
……
告別沈離醉後,風挽裳心情沉重地走出司禮監,按在胸懷的是那盒子蜜餞,他的心意,她萬般珍貴地雙手捧着。
想到自己因爲懷疑他,就全盤否定了他爲她做過的所有,她好後悔,好心疼。
就算他一開始真的是爲了心頭血千方百計將她帶回幽府又如何?
後來,發生了雲中王和弟弟小曜的事,還不足以證明他爲的已經不只是心頭血了嗎?
更別提,一直以來,他雖是對她惡聲惡氣,哪怕被她那般質疑,哪怕那日她在他啓程去西涼之日跟他要休書,他也不曾真正對她動怒過,只是說着威脅她的話。
仔細想來,從頭到尾,他真的從未捨得傷害過她,甚至……
她此刻才明白,那夜在轎子裡,他說要將他獎勵給她的話,是在跟她求和,又拉不下臉來。
不會了,再也不會這樣了。
等他回來,她只要他一句,是否真心相待就夠了。
當初的不爲妾是因爲親眼見過爲妾的母親如何耍盡手段爭寵,而今,子冉雖是衝動了些,但以她乾脆利落的個性,再碰上她這般溫淡如水的,只怕想吵也吵不起來,何況,她也不是母親,子冉也不是大娘。
既然他放不下驕傲,那就讓她來吧。
有時候,爲愛放下一切堅持,不可恥,總得有一方低頭的不是?
想通後,風挽裳停下腳步擡頭看天,只覺整個天空都異常的藍,晴空萬里,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忽然,旁邊的假山伸出一隻小手拉扯她的裙子。
她嚇了一跳,順着那隻手看去,登時瞠目。
居然是小皇帝!
聽說,這小皇帝病了好幾個月了,估計太后也懶得管他,頂多也就時不時讓太醫去給他瞧瞧。
“噓!”小皇帝瞥了眼前面帶路的太監,招手讓她一起躲到假山後。
風挽裳讓皎月先跟上去應付那個太監,皎月猶豫了下,也只能如此。
跟着小皇帝縮到假山
後,她看向他,這紅撲撲的小臉蛋哪有半點生病的樣子。
還是,已經好了?
而且,他身上還穿着明黃色的中衣,應是一下牀就跑出來了,看着稚嫩的臉,不由得生了疼惜之心,擡手探他的額,“皇上,你這小身子跑出來也不怕着涼。”
“誒呀!朕沒病!”小皇帝不耐煩地拿下她的手。
果然,是裝的,她可不認爲他這麼小就懂得裝病保命了,可不是人人都是顧玦,那麼小就懂得生存之道。
“那皇上何故在此?”她悄聲問,看他拉着她的手,往外邊探頭探腦的樣子,真是可愛。
“笨!當然是找你!”小皇帝回頭嫌棄地瞪她一眼,繼續望風。
風挽裳皺眉,這語氣,怎麼有些像顧玦嫌棄她時的樣子?
瞧她,真是思念過度了,無時無刻都能想得到他。
“好了,快走!”小皇帝確定足夠安全後,拉着她就跑。
“皇上要帶妾身去哪兒?”風挽裳只能被動地跟着走,還好小孩子跑得不快,她幾乎不用跑,否則怕是會累着肚子裡的孩子。
“朕帶你去看好玩的。”
遇到巡邏的禁軍,小皇帝停下來,順便回答她,等巡邏的禁軍一過去,又拉着她使勁沖沖衝。
風挽裳只覺得自己遇上了脫繮的小皇帝,要一發不可收拾的直覺。
很快,在小皇帝一路謹慎地帶領下,他們安然無恙地回到小皇帝的寢宮。
皇帝的寢宮自是雕樑畫棟,金碧輝煌,蟠龍隨處可見。
他們進來後,剛好有人進來,小皇帝很機靈地將她塞到龍牀底下,倉促間,用力把她的頭往裡按,害得她撞上牀,只怕要冒好幾個包。
然後,小皇帝連鞋都顧不上脫,迅速跳上那張躺他十個人都綽綽有餘的龍牀,蓋被子裝睡。
進來的人看了看,又出去了。
幾乎是門一關上,小皇帝立即從牀上跳下來,也跟着爬進牀底。
她驚,“皇上,您也進來了,待會又有人進來怎麼辦?”
她以爲小皇帝要交代她什麼才特地去找她,將她帶過來的,哪裡知曉是要躲在牀底下,這,弄不好,會惹火上身。
“放心吧,朕裝了快兩個月的病了,他們早就煩了,幾乎是每隔半個時辰進來看一次,不會被發現的。”小皇帝老氣橫秋地說。
確實,小皇帝也不過是太后的傀儡,只要他妨礙不到太后,就不會有人管他。
她看着小皇帝仗着身子靈活轉來轉去,左摸摸,右摸摸,好像在找什麼,便忍不住問,“那是誰教您裝病的。”
“九千歲啊。”小皇帝不假思索地回答。
風挽裳卻震驚不已,是他教的?
難怪!
真的沒想到他一直暗中護着小皇帝,以他所能想到的方法,真是叫人意外。
“那你還說他壞,還說他很可怕。”忍不住想要維護自己的夫君。
小皇帝回頭,咬手指,想了想,說,“還是很壞,他說朕要是不裝病,就讓小雪球咬死朕,哼!朕男子漢大丈夫豈能被一隻小狐狸咬死!”
風挽裳暗笑,小小年紀還懂得何爲男子漢大丈夫了。
她本來想爲自己的夫君說話的,但是想了想,讓小皇帝繼續怕他纔不至於露出破綻,於是,到嘴邊的話又收了回去。
但是,她看不懂小皇帝在找什麼,在龍牀底下,又能做什麼,莫非是嫌悶,拉她來聊天解悶嗎?
這是皇宮,多待一下就多一份危險,何況,而今顧玦又不在天都,即使有薄晏舟,但薄晏舟要幫也只能暗着幫,不能明着來,一旦出事,沒人保得了自己。
正當打算開口問清楚時,忽然,咔的一聲細響,嚇了她一跳。
“開了開了。”小皇帝按耐不住興奮地小聲歡呼。
風挽裳卻是傻眼了,原本平平的地板上忽然向上打開,出現一個缺口,一個通往未知的路的缺口。
這皇帝的寢宮竟然有機關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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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朕厲害吧?這也是朕裝病這些日子以來最大的發現!”小皇帝自豪地說。
“皇上是如何發現的?”風挽裳謹慎地往外看了看。
“朕有時候太無聊就只能躲着那些死太監玩了,這裡朕都躲了好多次了,沒想到有一次不知道碰到哪兒,這地就自動開門了,朕沒跟別人說,只跟你說。”小皇帝一臉莫大恩賜的模樣,這些年來的皇帝生涯也算沒白當。
風挽裳看向他方纔摸過的地方,打開的地方是在龍牀支架的角落裡,那裡有一處凹凸,輕輕往裡一按,便可打開這密道之門。
想必,當初修這暗道之門的人想的就是,龍牀沒人敢隨便亂動,也沒人會有事無事鑽到龍牀底下。
會不會,就連太后也不知曉皇帝的寢宮裡有這麼一道密道之門?
“你陪朕下去。”小皇帝發號施令。
風挽裳有些爲難,無意中知曉有這麼一條暗道也就算了,她不想知曉裡邊在做什麼,知多禍多。
她的手撫上小腹,“皇上,妾身身子有些不適,可否……”
“先陪朕下去看完再不適!”小皇帝一副免談的樣子,這會才瞧見她手上拿的小盒子,一把搶了過來。
“誒……”風挽裳出聲,但是已經來不及,小皇帝已經看到裡邊的蜜餞了,總不能跟皇帝搶。
“哼!朕都帶你來做這麼好玩的事了,你有好東西吃居然不拿出來!真是不把朕放眼裡!”小皇帝訓斥,邊拿起一顆蜜餞塞嘴裡,一咬,酸得兩道小眉毛皺得好不可愛。
可是,這麼好玩的事,她委實不想玩,也沒命玩,何況,而今,她是兩個人的身子。
“妾身……”
“算了算了,看在還算好吃的份上,朕放過你了。”小皇帝擺擺手,適應了那股酸味後,越吃越起勁,還邊往暗門不斷地使眼色。
無奈,她只好認命,往門裡邊看了下,黑漆漆一片,“皇上,您先等一下。”
她鑽出牀底,先是從照亮寢宮的那層層燭火架上取了一盞燭火,順手取了放在底下的火摺子,打算鑽回牀底之前,看了眼龍牀,迅速把枕頭放到被子底下,僞裝成有人在牀上的樣子,以防萬一。
帶着燭火回到牀底,一下子將整個牀底照亮,也照亮了裡邊的暗道。
還好,是下滑的入口,而非跳,若是得跳下去,她可跳不了。
可是,真的要下去嗎?這條路通往哪裡都是未知,萬一剛好底下有人,豈不是自掘墳墓?
“女人就是婆媽!”小皇帝合上小盒子,塞給她,從她手裡奪過燭火。
風挽裳不由得嘴角微微抽搐。
莫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脫繮的小皇帝說話真的有點兒像他。
小皇帝一坐下,小心地往前靠近了些,再微一用力,整個身子便往下滑了。
小皇帝都自告奮勇下去了,她也只能遵命地硬着頭皮跟上了。
取出火摺子,吹着,然後坐下,順着入口往裡滑去,不是很陡,所以下滑的速度尚算平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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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前面!”
剛站起來,小皇帝就主動站到她身後,推着她走,明明害怕,卻硬是裝出皇帝的派頭,真不可愛。
擔心他拿着那盞燭火會讓蠟燭滴到身上,又或者燒着自己,她熄掉火摺子,接過他手裡的燭火,牽起他的手。
然,那隻小手僵硬地縮了一下,她訝然,低頭看他,以爲他是嫌自己冒犯了,趕忙鬆手,但是,她在那雙純真的眼睛裡看到的不是嫌棄,而是受寵若驚,以及,一絲絲淚光。
這孩子六歲入宮,而今也差不多六個年頭了,聽聞他的雙親在他入宮爲帝后不久,便被太后以某種罪名誅殺了。
這麼小的孩子,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裡,從未得到過一絲溫暖,每日除了聽話就是聽話,每一日都是在擔驚受怕中度過,真是難爲他了。
“皇上,真對不住,妾身一時害怕。”她聰明地說。
脫繮的小皇帝同樣也是好面子得很,如此說不止讓他沒法怪罪,若他還想讓她牽他的手,也有臺階下了。
“哼!女人就是膽小!朕就委屈些
,給你牽吧。”
果然,很施恩的口吻,可是那張小臉卻是笑得很開心,純真的雙眸裡也是星光閃閃。
風挽裳輕笑,緊緊牽住他遞過來的小手,然後,帶着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暗道不是很窄,約可並排三人行,從兩邊的石壁來看,有些地方已有青苔爬上,可見此暗道存在的年代已久。
前方伸手不見五指,一大一小靠着一盞小小的燭火躡手躡腳地往前探索。
也數不清拐了幾個彎,終於,前面隱隱傳來一絲絲亮光,風挽裳立即停下腳步,小皇帝也嚇得撲入她懷裡,抱得她緊緊的。
仔細靜聽前方,見沒動靜傳來,她這纔敢帶着小皇帝重新往前走,可是,在後面的小皇帝用力抓着她的衣服,幾乎變成是她拖着他走了。
騰出雙手的她,小心翼翼地護着在行走間因爲晃動而忽明忽滅的燭火,越是往前走,就分外緊張,手心已然出汗。
“不去了,不去了,我們回去。”小皇帝拉扯她的衣裳,幾乎是帶着哭腔,小小聲地要求。
她把燭火往他臉上一照,怕得小臉都有些白了,小嘴也委屈地微微撅着,明明害怕得很,卻還是嘴硬地說,“朕不是怕,朕是走累了,回去謝謝,改日再來。”
風挽裳暗笑,又扭頭往前方看了看。
他們也走了好一會兒了,還未走到盡頭,也不知道通往何處,既然小皇帝受不了了,那就回去吧,她也不是非要走到底不可。
何況,前方兇險不知,還是別冒這個險了。
看着這個不肯承認害怕的孩子,不由得蹲下身,柔聲細語地安撫,“皇上,害怕並沒有什麼,妾身也怕。妾身這麼大個人了都害怕,何況是皇上您還這麼小,不信你看。”把出汗的手心給他看。
小皇帝摸了下她的手,嫌棄地往自己身上擦了擦,彆扭地轉身就走,“就是害怕嘛。”
很小,很小的聲音,幾不可聞,但是,風挽裳還是聽到了。
她笑着起身跟上去。
然而,就在這時,前方忽然有談話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傳來,而且,她好像還聽到了顧玦的名字……---題外話---謝謝大家的荷包,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