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挽裳狠狠一怔,隨即,柔柔地勾脣,“我若這麼做,他又該罵我蠢了。”
那麼高傲的男人,若她真的因爲他而妥協,回到蕭璟棠身邊,只怕他情願親手掐死她泗。
“你倒是瞭解他,可是……挽挽,我手裡頭有足以徹底毀滅他的證據,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蕭璟棠在她耳邊冷笑,吐出的話就像是毒蛇的蛇信,嘶嘶地在耳邊迴響。
她全身一震,擡眸看他,在那雙陰險的黑眸中,她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徹底毀滅他的證據唐?
是什麼?
會是什麼?
這一路下來,人人都這般謹慎,蕭璟棠手裡怎可能有可以徹底毀掉他的東西?
莫非是當初同他一起除掉鍾子騫時他發現了什麼?
不!當初即使幫的是幽府,她也從未泄露過幽府是異族人的話,而且,倘若有,當初鍾子騫就剷除幽府了。
或者說,那一日,蕭璟棠根本就是給鍾子騫下了命令,讓他剷除幽府,她趕到,他便將計就計除掉鍾子騫!
如果不是這個,那會是什麼?
顧玦而今除了是異族人的身份,也就只有……
他不是太監的事!
這的確是足以毀掉他的一件事!
“挽挽,這些日子一直都是你打理蕭家的生意,你就算要走也得先把賬理清了不是?”蕭璟棠又欺近了些,呼吸撲灑在她的臉上,“明日,我要在蕭府看到你。”
說完,他退開,站直了身,溫柔地笑看她。
溫柔,他做出這麼陰險的事來,他居然還可以用這樣溫柔的目光看她?
這樣的目光,這樣的神情,看着真的叫人惡寒。
她緩緩擡眸直視他,清眸冷冽如霜。
他說得這麼篤定,那麼胸有成竹,就表示他手裡所謂的證據威力真的很大。
以至於,他還大度地給她一夜的時辰考慮!
“挽挽,我在車上等你。”蕭璟棠笑了笑,轉身,上車。
風挽裳看向坐在車前的孫一凡,孫一凡朝她略略點頭,眼神交匯。
她沒有回頭路,也斷絕了孫一凡回頭的路。
“夫人,您沒事吧?”霍靖和小蓮蓬趕緊上來關心。
風挽裳回神,對他們勉強一笑,微微搖頭,“我沒事。”
真的沒事嗎?
霍靖瞧着她比先前還蒼白的臉色,心裡狐疑。
風挽裳面對霍靖,又幽幽看向幽府,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開不了口。
紗袖下的手攥得很用力。
今晨,他離開的時候,她答應過要乖乖等他回來的,可現在,她好像又要食言了。
她很想留下來,這一次,真的很想不顧一切地留在他身邊,可是……
她如何能?
太后最近諸事不順,這次更是爲了偏袒顧玦而寧可被人詬病,倘若蕭璟棠真的拿出可以在太后面前毀滅他的東西,那纔是真正的狂風暴雨,到時候誰還能保得住他?
無論如何,她都得回去,至少先弄清楚蕭璟棠手裡掌握的是什麼。
“挽挽,好了嗎?”馬車裡傳來蕭璟棠溫柔的催促。
霍靖臉色一怔,“夫人,您……”要跟蕭璟棠回去?
她咬了咬牙,對霍靖微微頷首,“對不起,我得回去,爺……勞煩你照顧好他。”
霍靖以爲自己聽錯了,“夫人,可是出了何事?”
昨夜明明還如膠似漆,一盞茶前還焦急地等待爺,怎說變就變了。
“挽挽,你無需忌憚九千歲。”馬車裡又傳出蕭璟棠暗含警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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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警告。
他在警告她,不要讓人覺得她是迫不得已纔回去的,要讓人認爲她是心甘情願回去的。
因爲,若不這樣,以顧玦的聰明,他知道她是被逼的
tang,必定會到蕭府去接回她。
她知道,他會那樣做。
只要她還留給他一絲希望,他就不會放棄她。
她也是從孩子的事才知曉他對她如此執着的。
可是,這樣好的男人,她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叫他失望。
也許,當初決裂後就不再糾纏,會更好。
原以爲在剩餘的日子裡,她可以好好地跟他相守,哪怕如此短暫,只是,她沒想到,會短暫到只有一夜。
她擡頭望着雲捲雲舒的天空,老天還是不允嗎?
“夫人?”霍靖屏息地喊。
風挽裳閉了閉眼,攥了攥拳,再睜開,眼眸無波,猶如一汪死水。
她看向霍靖,淡淡地說,“替我跟爺說一聲對不起,我……”
想要多說什麼的,可是,無法說再多。
就算不是今日,不久後,她也還是會離他而去,終歸是要再傷他一回。
“夫人想說什麼?”霍靖有些着急地追問,至少要留下些許被逼的話啊。
她笑着搖了搖頭,“沒什麼,讓爺好好養傷,我……走了。”
說着,她不敢去看霍靖失望的眼神,轉身離開。
“夫人,等等我!”小蓮蓬在身後喊。
腳步停止,就在馬車旁,她沒有回頭,不敢回頭,怕流露出不捨。
“不用了,我不需要你了。”淡淡地說,語氣平和,聽不出半點異常。
只差兩步就追上的小蓮蓬也愣在那裡,頭腦簡單的她想了想,忽然明白過來,“夫人,你等等,我回去換……”
“不用了,蕭府有的是人伺候。”她冷聲打斷,提起裙襬登上馬車。
她不能讓小蓮蓬像皎月那樣,她不要讓小蓮蓬再因爲她出半點意外。
更何況,而今的蕭璟棠已不會再顧忌她,她怎能再讓那麼可愛的小姑娘牽扯進來。
小蓮蓬僵在那裡,不明白地回頭問霍靖,“霍總管,我要不要跟上去?”
霍靖看着馬車調頭,起步離去,他難過地長嘆一聲,搖頭,擺手,“她說不用就不用了吧。”
“可是,這樣不就等於我沒完成爺交給我的任務,那我不是每個月還得受苦!”小蓮蓬不依地跟上去。
“這事,等爺回來,你再親自問爺吧。”霍靖無精打采地說,轉身進府。
他眼下最愁的是,爺回來後,該如何同爺說。
好不容易放下驕傲去重新擁有,可人又走了,那該是何等打擊?
……
在分岔路口,馬車拐彎,另外一輛從前邊穩穩駛來,駛向幽府。
很快,馬車在幽府門前停下。
一聽說爺的馬車回來了,霍靖趕緊讓人把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至少藥和大夫都不能少的。
馬車停穩,翹首以盼的霍靖趕緊上前幫忙,或扶,或擡。
但是,隨着車簾緩緩拉開,霍靖有些傻眼。
從馬車裡彎腰鑽出來,長身玉立的男子要麼是意志過人,強撐着不痛,又或者是本來就不痛。
雖是不該,但他的老眼還是悄悄地瞥向主子的……嗯,後面,也沒發現任何可疑之處。
也即是說,即是說……
“夫人呢?”掃了眼府門口,沒見心中掛念的身影,好看的濃眉微微蹙起。
霍靖正欣喜爺沒受傷,被突然這麼一問,嚇了一跳。
顧玦直接下馬車,進府,往採悠閣走去。
晌午了,她應是在忙着爲他張羅午膳。
“爺……”霍靖戰戰兢兢地跟在後頭喊。
顧玦的心思是何等敏銳,聽得出來霍靖不尋常的語氣,顰眉,停下腳步,負手,側身,“說!”
“稟爺,夫人她……”霍靖躬着身,又禁不住瞄了眼主子的臉色。
“她出了何事
?”眉頭皺得更緊,目露擔憂。
“夫人她……”
“爺,您回來了!太好了!夫人回蕭府去了,不讓我跟,不算我沒完成您交代的事,您說過的話可還算數?”小蓮蓬欣喜地從一旁蹦出。
霍靖只想轉身抱柱子撞頭。
他要這丫頭等爺回來問,也不是這時候,這麼個問法啊。
顧玦渾身一僵,身形一閃,已站在小蓮蓬面前,負手而立,俊美的容顏如罩冰霜,“你方纔說,她去哪了?”
連一貫陰柔的嗓音都冷得尖銳如刃。
小蓮蓬嚇得嚥了咽口水,下意識地往後退一腳,但是在主子逼人的瞪視下,她的另一隻腳不敢再退,縮着脖子,低着頭道,“半個時辰前,蕭璟棠來接夫人,夫人就走了,我想跟上去的,夫人不讓我跟。”
霍靖只覺得她越解釋越亂,趕忙上來推她到一邊,膽顫心驚地躬身,“爺,夫人臨走前有說要爺好好養傷。”
“……好好養傷?還有嗎?”優雅的脣勾出冷嘲的弧度,鳳眸裡的溫度正在一點點消失。
她說會乖乖在府裡等他回來的,言猶在耳。
轉身,她就又跟那個男人回去了?
那昨夜算什麼?
他這些日子以來所做的都算什麼?
他費心讓她看清那個男人的真面目,她不過是氣了一夜,就又回去了?
不是說,心裡只有他嗎?
難不成她心裡還設了時限?
轉身,他拂袖,往府門口走去,沉寂的俊臉上頭一次如此明顯的怒氣勃發。
“爺,夫人還說了——對不起!”霍靖在身後補充。
要去問個明白的腳步戛然停下,頎長的背影瞬間僵硬,臉色陰沉駭人。
問什麼?
還需要問什麼?
冷笑,袖袍下的手用力攥起,攥出嘎啦的響聲,聽得屏息的人一陣心顫。
他周身散發出的冷意,彷彿將烈日覆蓋。
對不起!
她居然還敢跟他說對不起!
他活了二十多年,才知曉這三個字竟是如此鋒銳,傷人。
俊美白皙的臉上,青筋若隱若現。
砰!
一聲巨響,他卯足了十層功力,一掌擊向那邊的庭石。
那座庭石轟然炸開,說是粉碎也不爲過。
霍靖及小蓮蓬等嚇得跪地。
伺候這位主子這麼些年,還是頭一次見他如此失控,上次失控只是因爲對那個大夫,後來,再怒不也沒對夫人如何,只是很冷漠。
而今,竟親手劈裂了那座庭石,就彷彿劈裂的是爺和夫人之間的所有,再也無法還原。
“噗!”
剛收掌的男子,嘴裡驟然噴出一口血。
“督主!”萬千絕趕緊上前扶住他,迅速點他身上的相關穴位。
氣急攻心,運氣不當。
武功超絕的主子竟然運氣不當,除了自找難受,他真的想不出別的了。
“爺!”霍靖和小蓮蓬也擔心地上前攙扶。
“無礙。”顧玦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拒絕攙扶,腳步有些不穩地往綴錦樓的方向走去,“千絕,那人如何說?”
萬千絕趕緊跟上去回答,“那位爺要求見夫……風老闆一面,想問清楚當日她見煉顏時具體都說了什麼。”
他很乾脆地改了口,都這份上了,還夫什麼人。
只是,爲何總是在督主正因爲那個女人而痛苦的時候,偏偏所問之事都離不了她!
“讓他自個想法子!”腳步漸穩,他放開手,冷冷前行。
……
回到蕭府,下了馬車,風挽裳看着府門口正忙着張燈結綵的下人,心裡一驚。
“喜歡你看到的
嗎?”蕭璟棠站在她身邊,與她一同望着府門。
“駙馬要娶親了嗎?恭喜。”她冷聲,也無需再裝模作樣地面對他。
“挽挽,除了你,我沒打算過要娶誰。”蕭璟棠深情款款地看向她。
“是嗎?可惜,這世上,除了你,我誰都可以嫁。”她漠然地眯了下眼,沒有打算裝啞巴。
“挽挽,因爲我騙了你,因爲我以這樣的方式逼你回來,所以你就這麼恨我?”他的挽挽從來不是這樣牙尖嘴利之人啊。
風挽裳不願再同他說話,轉身入府。
踏入府門後,她停下腳步,“我人在蕭府了,可以告訴我,你手裡所謂的東西是什麼了嗎?”
蕭璟棠輕笑,將她轉過來,輕輕捧起她的臉,很溫柔,很溫柔地說,“會的,你會知道的,等你明日同我拜完堂後。”
果然!
袖子下的手,抓破一層皮。
她冷冷直視他,“太后允了嗎?”
太后不會允的!還是在這關鍵時刻!
但是,他露出勢在必得的笑,“挽挽,我也想玩一把先斬後奏。”
先斬後奏!
也就是說他已經想好讓太后不降罪於他的理由!
“你爹孃,我也派人去接來了,快馬加鞭,一定能在咱們拜堂之前趕到的。”
她微微瞠目。
他還不死心!還不相信她已經跟他們徹底斷絕關係了!
還是……
冷眯起眼,她餘光看向一旁的孫一凡。
是孫一凡告訴他了?
不!
不可能的!
以她而今對蕭璟棠的態度來說,孫一凡不可能敢,更何況,他的家人是由她安置妥當的。
她的確沒對他的家人怎樣,只是爲了以防萬一,替他們安排別的地方住而已。
“我已讓人將鳳冠霞帔送到你房裡了,待會我讓兩個丫鬟過去伺候你換上試試,嗯?”他一廂情願地高興着,溫言軟語。
她直接轉身就走,連多餘的話都不願同他說。
她受他的威脅回來,也就等於是承認了顧玦確實有鬼,但這都無妨,只要能毀掉他手裡的那份證據,就算來日他要她作證,對她用刑,她也絕不會鬆口的。
“孫一凡,蕭家生意上的事你暫且管着,還有,看緊她。”蕭璟棠吩咐完,轉身離府,回緝異司辦事。
風挽裳回到晴暖閣,直接將桌子上的鳳冠霞帔扔出門外,關上房門,背對着房門而靠。
他應該回到幽府了吧?
傷得可重不重?
一百大板,以他在宮中的位置,那些執刑的人應該會對他手下留情吧,不然,也得躺上大半個月了。
他已經是滿身是傷痕了,而今又是雪上加霜。 wWW _tt kan _c○
叩叩叩……
背後響起敲門聲。
“小姐,奴婢前來伺候您試衣裳。”
“下去!”她想也沒想地冷喝。
“可是……”
“我讓你們走!”風挽裳大聲怒吼。
很快,門外的人猶豫了會,便擡步離去。
身下涌起的不適讓她心悸地用手抓着小腹,沿着門板緩緩滑落。
想到他昨夜就那般抱着她,讓她安心地睡了一夜,不禁心疼地落淚。
她後知後覺地才知道,他說他睡不着,只是因爲知道她睡不着。
她知道自己這一次轉身,真的叫他徹底心寒,意冷了。
他已經爲她放下所有驕傲了,這一次,也該是彎腰撿起的時候了。
她的轉身,他的不再回頭。
他們之間,好像從一開始就註定了沒法停留在彼此身邊。
叩叩叩——
身後又響起敲門聲,她還是毫不猶豫地吼,“我不會試,永遠不會!”
“小姐,是奴才。”
意外的,門外響起的是孫一凡的聲音。
她心下一驚,趕緊起身抹淚,開門見他。
孫一凡的目光掠過她蒼白的臉色,微微躬身,“小姐,少爺將蕭家的生意暫時交由奴才打理,前些日子都是您在管,所以奴才有些不明的地方前來請教。”
風挽裳淡淡地掃了眼他身後,然後,讓他進門。
房門關上,她看向他,着急地問,“你可知蕭璟棠手裡掌握了什麼關於九千歲的東西?”
“小姐就這麼肯定我沒有背叛您?”孫一凡放下厚厚地基本賬冊,擡頭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