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娘如今在皇太后殿中伺候,見千山來了,她疾步迎出來,“千山,你先莫進去,娘娘們都在裡面呢。”
千山輕聲問道:“皇上呢?皇上在嗎?”
碗娘壓低聲音道:“你怎麼不知道呢?娘娘們在這裡,皇上又怎麼會來?皇上可是最煩她們的。”
碗娘看向馬車,彼時,千山已經把簾子拉下來了,碗娘並沒能看見裡面的人是誰。
她皺着眉頭問道:“這是誰啊?架子這麼大,馬車到了殿門都不出來?回頭容貴太妃瞧見了,又得生氣了,容貴太妃最近脾氣特別暴躁。”
“怎麼回事?”千山問道。
碗娘嘆息,“能不暴躁嗎?這些年,容貴太妃與皇太后便情同姐妹,太后不好,她心情能好?加上前日鎮國王爺府的人來報,說小郡主眼睛不行,她便更是揪心了,加上她早就說過不許那麼多人來打擾皇太后,這些娘娘們,爲了討好皇上,一個個來獻殷勤,驚擾了皇太后養病,她是鬧不行,不鬧也不行,脾氣怎會好呢?”
碗孃的話音剛落,便聽得容貴太妃的聲音尖銳的響起,“喲,這是哪來的貴人啊?來到皇太后殿前,竟還不下馬車,這要不要找八大大轎擡進去才行?”
她冷冷地走過來,對千山道:“千山,哀家下過命令,這段日子,不許人來叨擾皇太后,你怎麼記在腦子裡?”
千山正欲說話,便見簾子被掀開了,溫意下了馬車,站在容貴太妃的面前,“貴太妃好。”
容貴太妃嚇了一跳,頓時捂住嘴巴,“天啊,天啊,哀家是做夢還是眼花?千山,你快掐哀家一下,哀家怕是幾夜沒睡好,出現幻覺了。”
千山笑道:“貴太妃,這是我們家主子沒錯。”
容貴太妃怔怔地看着溫意,溫意含笑道:“一別五年,貴太妃可好?”
容貴太妃激動得正欲說話,卻見馬車上探出兩顆腦袋,兩顆腦袋擠在一起,四顆眼珠子黑溜溜滴轉着,好奇地看着她。
“這是誰啊?”京默問溫意,“這位就是祖母嗎?但是媽媽你不是說祖母病了嗎?”
重樓也看着容貴太妃,驚奇地說:“祖母長得真好看,和小三子的祖母比起來,我們的祖母要年輕很多啊。”
容貴太妃陡然捂住臉,眼淚從指縫裡流出來,“太好了,溫意……”
溫意上前輕輕地抱住她,“貴太妃怎麼見了我反而哭呢?可見我回來得不好。”
“不,不,”容貴太妃擦了眼淚,凝望着溫意,又是一陣熱淚衝上來,“你回來真的太好了,大傢伙都在等着你回來。”
京默和重樓跳下來,一人拉住容貴太妃的一隻手,異口同聲說:“祖母,你不要難過。”
容貴太妃蹲下身子,摸摸京默的臉,又摸摸重樓的臉,哽咽道:“真乖,真乖啊,寶貝們,我也是你們的祖母,但是,你們還有一位祖母在裡面躺着,她病了,如果她看到你們,病就能好一大半。”
“那我們能進去看看另外一位祖母嗎?”京默問道。
容貴太妃擦拭一下眼淚,“當然可以,但是呢,你們到偏殿去等一下,容祖母先把那些煩人的蒼蠅趕走。”
她站起來,吩咐千山,“你先帶溫意和孩子們到偏殿去。”
“是,知道了!”千山道。
容貴太妃深深地看了溫意一眼,然後才轉身,喊了一聲,“碗娘,你跟哀家來送客!”
碗娘自從見了溫意,便一直看着溫意沒說過一句話,只是眼淚不斷落下,直到容貴太妃喚她,她纔回過神來,倉皇應了一聲,又回頭看了溫意一眼,溫意道:“碗娘,我們一會兒再說話,你先進去。”
碗娘福身,忍住淚水道:“是,奴婢告退!”
溫意看着風燈照影下的兩道背影,只覺得心頭無比的酸楚。
本以爲五年過去了,大家都會淡忘她,只是沒想到,自己一直被她們牽掛在心頭。
溫意啊,你何德何能呢?值得大家這樣牽念着你,就衝這點,你都不能再亂了人家的生活,你得好好地面對宋雲謙。
千山帶着溫意和雙胞胎去了偏殿,過了沒多久,便聽得外面有大批的腳步聲離開,夾着女子說話討論輕快的聲音,彷彿一點都不爲皇太后的病情擔憂,就像是剛剛去趕集回來,興奮得不得的樣子。
在腳步聲漸漸消弭之後,碗娘便來到偏殿,噗通一聲跪在溫意的面前,正兒八經地行禮,“奴婢參見主子。”
她連續磕了三個響頭,擡起頭的時候,已經淚流滿面。
溫意急忙扶起她,“哎,碗娘,你這是做什麼啊?”
碗娘哭着道:“主子,雖然道長說您還活着,但是奴婢一天沒親眼見到主子,就不敢相信道長的話,奴婢以爲主子已經死了。”
當初碗娘是親眼看到她身受重傷,看到她奄奄一息的樣子,也聽到御醫說無能爲力,所以,她一直以爲道長只是在敷衍大家,爲了讓皇上不那麼傷心而已。
直到現在見到她,看到她還活着,對碗娘而言,她彷彿就是死而復生一般,所以一時忍不住心頭的激動和喜悅,有些失控了。
溫意也是忍不住熱淚盈眶的,看向千山,千山也是眼神複雜,她其實也想過,道長會不會是騙大家的呢?不過,後來她強迫自己相信,因爲相信纔有希望。
“我和碗娘一樣,當初也以爲您死了。”千山說。
溫意道:“我在南山城幾年,一直都沒有改頭換面,用以前的名字,也是以前的容貌,如果你們想打聽,一定可以打聽到我的。”
“皇上下令不許大家去找你。”千山說。
其實,大家心裡都明白,最怕道長說謊的是宋雲謙,只要他讓人去找,最後沒能找到,便證實了道長說她還活着的消息是假的。
大家都寧可懷着一份希望,也不願意去接受殘酷的事實。
溫意自然明白千山話中背後的意思,紅塵萬丈,要分清真假很容易,但是,能否接受纔是重點。
容貴太妃坐在牀榻前,輕聲道:“姐姐,那些人都走了,您不必裝睡了。”
皇太后緩緩地睜開眼睛,眼底已經有些淤黑,可見她雖一直在牀上躺着,但是並不能睡着。
她病情已經很重,她自己心裡明白,但是放不下的事情太多了,不甘心也不放心啊。
“扶哀家起來坐一會兒吧。”皇太后輕輕嘆氣。
“頭暈嗎?要不就這樣躺着?”這幾天她總說頭暈,坐起來就天旋地轉,上一次差點栽倒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