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到底是宮內,規矩甚多,養傷不方便。宋雲謙提出回府,皇后見他心意已決,便命人送了他們出宮回府。本來皇后還讓御醫陪伴出宮,只是因着王府已經有一名御醫了,加上諸葛明也回來了,可以暫時住在王府,所以皇后就不勞師動衆了。
楊洛凡早日便被宋雲謙一氣之下趕出了宮,回了王府。
她自然是傷心的,但是也知道宋雲謙情緒不好,除了傷心之外,更多了心焦擔憂。宮內一早便命人來傳話,說王爺和王妃會回府,她早早便命人準備好了,自己則領着一羣丫頭在府門等候。
見王府的馬車漸漸駛進路口,她便熟練地指揮底下的人,搬出一張梨花木太師椅,上面墊了黃色的軟墊,靠背用同一色系的織錦包圍,遠遠看去,只覺得華貴不凡。
只是,這張椅子落在宋雲謙眼裡,卻是十分的鬧心。這椅子佈置如此精緻,如此精心,費盡了她的心思,彷彿他以後就要坐在這椅子上過活一般。
不快的情緒很快就漫上臉上,楊洛凡卻不自知,以爲他在跟溫意慪氣,扶着他坐在椅子上,輕聲道:“回來就好!”溫意卻把他這抹不快的神色看在眼裡,在醫院,她見過很多因爲意外或者疾病失去雙腿的人,他們的心裡其實很脆弱,一點點小事,都能夠觸動他們的神經。知他難受,只是因着這麼多人在,她也不好安慰。
溫意想自己下地,宋雲謙眉梢一擡,淡淡地道:“你的腳一碰地,本王就打斷你的狗腿!”
這話,單獨說說也就罷了,她本就不是愛計較的人。但是如今府門前這多丫頭小廝,還有些百姓看着,她再不愛惜面子也不禁紅了臉,訕訕地道:“秋風漸大,王爺說這麼多話,也不怕閃了舌頭。”說完,見這麼多人在場,這般的頂撞他,確實有讓他面子無光,尤其,如今他還是個殘疾人,若再讓外人以爲她因爲他殘疾便心生厭惡,肆意頂撞,他心裡會更不好受。只是話已經說出口收不回來了,她只得慚愧地低頭,任憑一個壯實的僕婦揹着她下地。
其實她這句話說得極輕,除了宋雲謙與站在他身邊的楊洛凡聽到之外,旁人並未聽得真切。她擔憂是有些多餘的,只是懷着這種情緒,她一直回到房間裡,還覺得不安,尋思着要跟他說句對不起。
只是剛安頓下來,宮裡各宮的賞賜也跟着到來。其中,以容妃的賞賜最爲豐厚。一隻通透的上好翡翠手鐲,一條圓潤光滑的東海珍珠項鍊,一支白玉如意,另外還有些簪子首飾,總共十餘件。另外還有些上好滋補藥材,說是給溫意補身子的。
太后則送來千年人蔘,說是讓王爺夫婦共同服食,一同治傷。帝后的賞賜也都是藥材,倒是皇后貼心,送來一隻解悶的鸚鵡,十分有趣。
各宮的嬪妃都有賞賜,溫意可算是還是出盡了風頭。
柔側妃楊洛凡看在眼裡,暗自嫉妒在心,只是面子上也不好說什麼,拿出當家的風範,親自謝過諸位送禮出宮的宮人。宮人回去一說,楊洛凡也落了好。
溫意不能出去,只是心裡也沒閒下來,想起宋雲謙那抹不快的神色,心裡總想爲他做點什麼,畢竟,他會這樣,全因爲她。
傍晚時分,溫意見到傳說中的諸葛神醫諸葛明瞭。
他在一抹斜陽夕照中走進門來,伸手輕輕地把房門推開一些,溫意迎面看過去,夕光在他身後形成一道光環,如此背光,卻也瞧得清他的模樣。一個成語在溫意腦中跳出:溫潤如玉!
他說不是極美,但是,五官解釋柔和的弧度,身高六尺左右,由於偏瘦,更顯得高挺頎長。身穿一襲青衣,腰間垂着一隻金色繡青竹香囊,落落大方地站在門前,蹙眉環視了一下,便輕聲命身後的揹着藥箱的藥童去打開窗戶。
然後,他微微欠身,“諸葛明見過王妃!”
溫意回過神來,微笑道:“諸葛神醫!”^
他微微頜首,含了一抹淺笑,道:“謙讓我來爲王妃治傷。”他稱呼宋雲謙爲謙,如此親密,可見是好友,但是他卻稱呼溫意爲王妃,那麼想來他也知道這個所謂的王妃在宋雲謙的心中是不大受重視的。
溫意瞭然,微笑道:“有勞神醫了。”
諸葛明走到牀榻前,小菊便急忙端來凳子請他坐下,他欠身道了聲謝謝,才緩緩坐下。
還沒開始診治,便見一道翩然的身影閃了進來,一道歡喜的聲音響起,“諸葛哥哥!”
諸葛明沒有回頭,卻含着一抹笑意道:“你如今已經是王府的柔妃了,怎麼還能叫我諸葛哥哥?一點規矩都沒有。”他的聲音,含着一抹明顯的寵溺,彷彿在跟自己的妹妹說話一般。
來人正是柔妃楊洛凡,她飛快地走到諸葛明身邊,笑道:“這一聲哥哥,我便是當真要喊一輩子的,你若不高興,不理睬我便是。”楊洛凡竟有幾分撒嬌的口氣,眉目明快。
諸葛明只含笑搖頭,道:“沒在屋裡照顧謙,過來做什麼?”
“我剛去了廚房命人燉下了蔘湯,聽聞你來了,便急忙過來相見。”
“嗯,你先回去照顧謙,我馬上就回去了。”諸葛明挽起衣袖,柔聲道。
“我等你一同過去。”說着,楊洛凡便找了一張椅子坐下來。
諸葛明便不說話了,面容恢復了淡漠,那方纔的一抹溫柔淺笑已經收斂,道:“王妃請挽起褲管。”
溫意嗯了一聲,挽起褲管露出腿上的傷口。諸葛明只瞧了一眼,便倒抽一口涼氣,他進門的時候見她坐在牀上,精神奕奕,還以爲她只是千金小姐的無病呻吟,無甚大恙,鬧鬧脾氣情緒什麼的。卻沒想到傷口竟然已經潰爛,而且潰爛的面積如此大。
他蹙眉道:“之前一直都沒上藥嗎?”
溫意道:“不是的,之前御醫也曾經爲我上藥,只是不知道爲什麼,這藥敷上去,越發潰爛得快了。”
楊洛凡湊過來一看,當初白了臉色,掩住嘴巴側臉想吐。
諸葛明搖頭道:“如今,先得把發膿的部分清理了,會有些疼,王妃忍忍就是。”
他吩咐藥童取來藥箱,從藥箱裡取出一把小巧精緻的匕首,然後放進一瓶液體裡浸了一下,取出來再用火撣了一下,溫意好奇地看着他,問道:“你這瓶是什麼藥水?”
諸葛明淡淡地道:“消毒用的!”
溫意眸光一閃,“消毒?自制的?”
諸葛明嘴角有一抹疏冷的笑,“王妃請放心,無毒的。”
溫意知道他誤會了,連忙道:“我不是……”
諸葛明卻沒有聽她解釋,道:“王妃,請轉臉過去,有些疼痛,我儘量輕手點。”然後,又命小菊和嬤嬤去扶着她,以免她因爲疼痛亂動。
小菊抱着溫意,身子微顫,她也背過臉不敢看,見溫意還沒轉臉,便連忙道:“郡主,莫要看,看了更疼。”
溫意從未覺得傷口疼痛,若不是還能行動自如,她甚至會懷疑這腿上的神經已經壞死。
她就這樣用學習的態度看着他下手,他的手很靈巧,匕首在他手中彷彿有生命似的,落在那些發膿的地方,輕輕一刮,一扇,一塊錦布在旁邊等着,輕輕一印。
他見溫意動也不動地看着他下手,甚至連呻吟都沒有,更莫說顫抖了,他擡眸看她,迎進她漆黑的眸子,心中有些奇怪,他若是沒有記錯,她以前是暈血的,如今血膿就這樣擠出來,她竟沒有絲毫感覺了?就算沒暈血症,這樣刮傷口,也是十分疼痛,有時候連一個鐵漢子也禁不住會呻吟幾聲的,她卻像是完全沒感覺,彷彿那腿是別人的。
“不疼嗎?”諸葛明禁不住問了一聲。
溫意想說不疼的,但是這麼大的傷口,若說半點都不疼也太奇怪了,便微微蹙眉道:“可以忍受!”
諸葛明不禁心生出幾分佩服來,這種疼可不是一點點。
楊洛凡皺眉道:“傷口怎地會變成這樣?你沒喝藥嗎?按理說御醫開的藥方都是對症下藥的。”她懷疑溫意是故意自殘引人關心的,苦肉計是她常用,所以便以己度人了。
溫意沒瞧她的臉色,還以爲她是出於關心,遂輕聲道:“大概是吃東西沒有忌口,發炎了,不過也沒什麼,總會好起來的,你不用擔心。”
諸葛明聞言,淡淡地掃視了她一眼,手下也沒停下來,繼續刮傷口。
清理完傷口,再消毒上藥,末了,他吩咐道:“這幾日儘可能不要摩擦到傷口,若傷口不是十分疼痛,也是可以下地行走的,讓血氣運行可以加速傷口的癒合。”
溫意便眉開眼笑起來,道:“這話,你跟王爺說去。”
如今諸葛明都這樣說,那她就不必困在牀上了,至少,她可以琢磨給他弄一張輪椅。
諸葛明微微頜首,“王妃請休息一下,在下明日再過來爲王妃換藥。”
“有勞了,小菊,送諸葛神醫出去!”溫意吩咐小菊道。
小菊手心冒汗,手腳還有些發軟,剛纔見到諸葛明爲溫意清理傷口,那場面只消一想,都禁不住替溫意覺得疼痛,她嗯了一聲,對諸葛明道:“諸葛神醫,請!”
楊洛凡跟着諸葛明走了,走了幾步,她忽然回頭看着溫意道:“若想王爺放心,還請姐姐早日養好身體。”
溫意瞧着她的面容,看似關心的話語,竟帶了一絲微慍,心中一思忖,便知她的用意了,遂淡淡地道:“勞妹妹惦記,姐姐一定會盡快好起來的。”
爭寵?她還真的不想,她承認對宋雲謙改觀了,但是,還不至於愛上他。就算真有那麼一天,她也不會想去破壞他們二人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