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雲謙雖在宮中侍疾,但是卻與溫意難以相見。就算能相見,也不能夠說上幾句話。
這日,在皇后寢宮裡喝着蓮子羹,心神卻恍惚不寧。
皇后見狀,坐在他身旁,道:“謙兒,天下間的女子,不止她一人。”
宋雲謙看着皇后,“母后說什麼?兒臣不明白。”
皇后撫着他的臉,“你是母后生的,你心裡想什麼,母后豈會不明白?你父皇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他喜歡的女子,就一定要得到,你若執意和他作對,不會有好果子吃的。”
宋雲謙握住皇后的手,難過地道:“母后這些年,也過得太苦了。”
皇后笑笑,“母后不苦,自從母后生下你,心裡就只有你,只要你過得好,母后就過得好。至於你父皇,他此生都不會專情一個女子,所以,母后從不期望,既沒有期望,也就沒有失望,更不會覺得苦。”
頓了一會,她又道:“自從溫意去後,母后一直盼着有個姑娘能走進你心底,只是沒想到,造物弄人,那姑娘,竟也走到你父皇心底去了。母后知道那姑娘心裡也喜歡你,可皇命難違,加上你父皇最近寵信國師,國師說她是貴女,入宮能輔助國運,更能爲他誕下太子,他哪裡會輕易放手?就算是他的親生兒子,他冷硬起來,也是可以半分情面也不顧的。母后雖然希望你能跟那姑娘在一起,但是,更希望你能好好的。”
宋雲謙輕聲道:“當真沒別的法子?”
皇后對身後的宮女打了個眼色,那宮女進去之後,取出一本名冊,“你父皇下旨,爲你覓一位王妃,你看看,這些姑娘,有哪個是喜歡的,說與母后聽,母后爲你做主。”
宋雲謙搖搖頭,凝視着皇后,“若不是她,兒臣寧可終身不娶。”
皇后壓住他的手,嚴肅地道:“謙兒,此刻不是任性妄爲的時候,你父皇已經懷疑你跟溫暖。你不娶也可以,不如把柔妃扶爲正妃,也算是對你父皇有個交代。”
宋雲謙想到楊洛凡下毒害溫意,不殺她已經算是手下留情了,哪裡還願意扶爲正妃?當下正色道:“斷不可以!”
皇后嘆息一句,“當日娶柔妃,也是你自己的主意,還要趁着母后離京祈福的時候偷偷地娶,若不是太后爲你兜着,你早就被人議罪了,當日冒天下之大不韙娶她,今日怎地又不要了?若說你還忘不了溫意,還說得過去,可你如今都.....這個人是誰,真的這麼重要嗎?”
宋雲謙站起來,煩躁地道:“母后,寧缺毋濫!”說罷,他丟下一句話,“兒臣去看皇祖母!”
然而去到太后寢宮,卻看見皇帝也在,太后睡下,皇帝拉着溫意在旁邊說話。
溫意擡頭見他進來,如釋重負,退後一步道:“參見王爺!”
宋雲謙嗯了一聲,先拜見皇帝,然後才問溫意,“皇祖母的情況如何?”
溫意道:“回王爺的話,太后娘娘剛喝了湯,睡下了!”
皇帝剛纔大概正與溫意說些體己話,見宋雲謙進來,眉目一擰,有些不悅,道:“今日怎地這麼晚纔來看你皇祖母?說是入宮侍疾的,當每日陪在她身邊纔是。”
宋雲謙心頭憋悶,但是隻得強忍怒氣道:“是,兒臣知道!”
溫意有些擔心地看着宋雲謙,怕他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會對皇帝說些過火的話來。
皇帝這才嗯了一聲,又問道:“你母后給你看過名冊沒有?可有中意的姑娘?”
溫意愕然,眼裡閃過一絲緊張。
宋雲謙迎上她的眸光,心中一緊,回到:“兒臣已經有王妃了,不需要再娶王妃。”
皇帝臉色柔和下來,道:“朕知道你還想着她,只是她都走了三年了,你這樣苦着自己,讓你母后心疼啊,朕也爲你擔心,你好生想想,尤其你皇祖母現在身子不好,還要一直爲你擔心。”
皇帝自從國師說出要冊宋雲謙爲太子的建議之後,就從沒有用過這樣溫和的語氣跟宋雲謙說話,宋雲謙聽了,也心中一暖,只是,他知道不能被這種父愛融化,因爲,一旦迷了頭,就容易出事,所以,他還是那副神情,道:“父皇請不必替兒臣擔心,兒臣心中有數。”
皇帝微慍,正想說他幾句,太后卻轉醒了,她在牀上動了一下,緩緩地道:“什麼有數?是要替哀家找孫媳婦嗎?那何必四處去找?哀家跟前不就有一個嗎?就把溫暖指給他就行了。”
皇帝一驚,連忙起身走到太后牀前,陪着笑臉道:“母后說的是什麼話呢?現在說的是寧安王爺的王妃,當朝飛鷹將軍的妻子,自當要系出名門......”
“放屁,你母后當年就是一個蘇江採菱角的女子,你父皇還不是寵愛了哀家多年?情投意合就行了,說什麼出身?迂腐!”太后輕責,示意溫意扶着坐起來。
皇帝擡頭瞧了溫意一眼,吞吞吐吐地道:“只是,溫大夫和朕說過,她此生不嫁,怎好勉強?還是不可!”
太后不悅,“哪裡有女子不嫁的?再說,她說不嫁便不嫁了?你要出身高貴,那哀家下一道懿旨,讓她認侯爺爲父親,與洛衣姐妹情分,嫁到王府,豈不是美談?”
皇帝哪裡願意?只是也不好激怒太后,只道:“此事容後再議,既然謙兒不願意娶妻,此事也不能勉強。”
太后哼道:“他不願意?他不願意哀家便不認他這個孫子,謙兒,你跟哀家說,你是否願意娶溫暖爲妻?”
宋雲謙的心噗通噗通地跳,全身的毛孔都張開,一句願意即將衝口而出,皇帝卻阻止了道:“母后,您還是好生休息吧,此事暫且不議!”
宋雲謙卻站出來道:“皇祖母,孫兒.......”
皇帝怒聲打斷,“謙兒,你跟朕出來,朕有事要和你說!”
宋雲謙的臉瞬間黯淡下來,他猶豫地看着溫意,溫意手心冒汗,凝視着他,這婚事,差一點就能定下來了。但是,太后選擇在皇帝面前說,註定是會受梗阻的。
太后緩緩出聲,“皇帝,你這是做什麼啊?哀家正問着謙兒呢。”
皇帝道:“母后,事關重大,您還是悉心調理好身子,遲些再說吧。至於謙兒的王妃,朕心中已經有了人選,母后不必操心,朕與皇后會安排妥當,母后只管養好身子等着喝孫媳婦茶就是了。”
宋雲謙冷聲道:“父皇,兒臣不娶!”
皇帝怒聲道:“輪不到你做主,自古父母之名媒妁之言,再說你是親王,婚事定必由朕下旨賜婚,此乃祖宗傳下來的規矩,連你皇祖母也不能更改!”
宋雲謙垂下雙手,眉頭也低垂,語氣溫和,卻不容質疑地道:“兒臣說了,兒臣不娶,若父皇一再相逼,那麼,兒臣便不做着親王!”
皇帝氣得發抖,指着他厲聲道:“你竟說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話來?好啊,看來是朕太過寵愛你所致的,今日朕不教訓你,你還不知道天高地厚。”說罷,厲喊了一聲:“來人啊!”
侍衛從門外進來,“在!”
皇帝拂袖,對侍衛道:“寧安王爺在太后病牀前口出不遜,頂撞太后與朕,拉出去痛打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侍衛愣了愣,這在宮中杖打親王是從沒有過的事情。寧安王爺到底說了什麼,氣得皇上這般的生氣?
溫意心中一驚,手輕輕地拉了拉太后的衣袖,這動作落入皇帝的眼中,他不等太后出聲,便厲聲道:“母后若幫着勸朕,勸一句,便加十把板子!”
太后知道皇帝不發怒還好,一旦發怒是誰都勸不聽的。只是,要她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孫子捱打,確是如何也做不到,她冷着臉對溫意道:“你扶哀家起身,這外面還下着雨是吧?這孫子不聽話,是管教出了問題,哀家得出去跪着,求先帝原諒哀家教孫無方!”
溫意蹙眉,“這怎麼行?太后身子虛弱,莫說出去淋雨跪着了,哪怕就是在佛堂跪着也吃不消的。”
太后淡淡地道:“死了倒好,反正哀家離死期不遠了,早死晚死,都是死,免得被這些不肖子孫氣得吐血,卻死不去活受罪。”
宋雲謙跪了下來,愧疚地道:“皇祖母,是孫兒不好,孫兒不該頂撞父皇!”
皇帝雖有些心焦,卻還是強硬地站着不說話,他是君王,既然下了命令,自不能收回。
只是侍衛也不敢上前拉人,一旦拉人,太后真的出去跪着,出了什麼事,他們也罪責難逃。
太后卻是執意要出去了,溫意不攙扶她,她就自己摸索着下牀,她找不到鞋子,就赤腳站在冰冷的地板上,皇帝瞧見,心疼極了,連忙上前扶着太后,“母后您這是做什麼啊?好好躺着,罷了罷了,不打就是了!”
太后得逞,嘴上卻是不饒人,“你還是別因爲哀家改變主意,你是君王,你說打便打,哀家也沒勸阻過你半句。”
皇帝嘆氣,“是朕捨不得打,母后並沒有勸阻。”
太后這才饒過他,只是也知道不能再說宋雲謙與溫意的婚事,只得暫時擱着,另想法子了。
皇帝安撫好太后,擡頭看着溫意,眸光如同鋒利的劍,剜過溫意的臉,溫意不敢和他對望,只得垂下頭,心中暗自計較着脫身之法,她知道,皇帝肯定會逼問她剛纔的舉動。
果然,皇帝聲音淡漠地道:“溫暖,你跟朕出來!”
溫意低低應了一聲,“是!”
宋雲謙往前走一步,也想跟着出去,皇帝卻冷聲道:“你在這裡守着你皇祖母!”
溫意揹着手,對他做了一個放心的手勢,然後跟着皇帝出了寢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