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章 落日樓,王尊
微醺的風帶着一抹靜暖,明媚生輝的陽光照耀的人昏昏欲睡,柔美的脣畔含着一絲笑容,靜靜地站在高大的宮門外,望着那些環肥燕瘦的鶯鶯燕燕,卻是嫣然淺笑的轉身消失在川流不息的人羣中。
農曆三月二十日,黃道吉日。那一日似乎關係到所有女子的命運,然而這一切似乎與她無關,輕移蓮步,幾個轉角,便把身後跟着的所有人甩開。
再一次出現,她已不再是她,精緻的人皮面具掩住了自己的容貌,變成一個與這個世界根本沒有任何關係,可以任性而爲的普通女子。
荊釵布衣,依舊是獨自一個人,緩步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時而看一看水粉胭脂,時而看一看耳璫珠釵,時而懷着好奇的心情看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就這樣融入陽光中,融入人羣裡,融入這個世界,享受一個人的任意而爲。
有多久沒有真正的看過陽光,又有多久沒有仔細看過那些幸福的笑靨,突然發現一個人的無所事事,亦是一種快樂。累了餓了,隨意的尋一家酒樓,叫了些東西,百無聊賴而快樂的在窗前望着三月的陽光,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羣。
“今天所有像姑娘這樣的女子不是在家悲傷,就是懷揣着夢想去了高牆之內,像姑娘這般高興的,還真是難得。”一個清泠如水的聲音無痕的劃過耳畔,帶着淡淡的笑意。
“我喜歡選擇生活,不喜歡被別人選擇。”輕輕一笑,冷玉兒帶着一抹從容的慵懶,轉首望向那個聲音傳來的地方。
那個男子玉帶金冠,錦衣華服,奢華風流似皇室,雍容雅貴若王侯。那個人正是和冷玉兒有過一面之緣,鳳凰城內最知名的五大公子之一,亦是天下最有錢,最受人敬畏的商人——王尊。
“假如人人都向姑娘這樣,那這世界就會少很多傷心的人。”淺淺的飲了一口杯中的清茶,王尊帶着一絲難言的情傷,悲涼而略帶滄桑的嘆道。
“像公子這樣的人,也有求而不得的意中人嗎?”冷玉兒撫着眉頭,明亮的眸子輕輕一轉,宛如秋水一般微泛着漣漪。帶着一抹好奇與悠然,淡淡的問。
“求而不得,姑娘說的對。人生總有求而不得的無奈,她早就嫁人了,嫁給了一個我永遠也鬥不過的——命運。”王尊淡淡一笑,脣邊溢出的那一絲笑容苦澀而悲涼,竟有一種令人不由爲之心痛的感覺。
“姑娘。姑娘的菜好了,這銀子......”店小二一邊麻利的上菜,一邊有點難爲情的說道。
以他的眼力,眼前女子一副小家碧玉的相貌,且行走間有一股不同尋常從容風流,不像沒有錢的主。但是冷玉兒身上穿的布衣,戴的荊釵,根本還不及他這落日樓中的一道菜錢。爲了保險起見,所以在上菜的同時,他也便小心翼翼的提了一句。
“命運?我的命還真是不太好,居然忘了帶錢,看來霸王餐也吃不到了......”冷玉兒一摸口袋。自嘲的笑道,隨即起身欲走。不由的感嘆,似乎每一次出門她都忘記帶的是錢,這樣的毛病真是那些人慣出來的,要不得半點。
“姑娘這可不行,姑娘的菜都上了,我可沒辦法跟老闆交代啊......”店小二慌慌忙忙的攔住冷玉兒,一臉焦灼而無奈的說道,他若是放走了人,這飯錢恐怕就要算到他的頭上了,這落日樓的飯可是不便宜的。
“既然冥冥中天註定姑娘今日遇到我,那姑娘的飯錢由我來結,姑娘什麼時候方便,可以去王府找在下還錢。”王尊手中隨意的丟出一錠銀子,眉宇微鎖,再一次淺飲着杯中之茶,淡淡的笑道。
“這......姑娘還是仔細找找身上到底有沒有帶銀子吧,如果真的沒帶,找朋友賙濟一下也好......”望着從王尊手中飛過來的那一錠銀子,店小二卻是連碰都不敢碰,滿頭大汗,畏之如虎的說道。
“怎麼,我的銀子是不乾淨還是太燙手?”王尊放下手中之茶,一雙明亮而深沉的眼眸望向那個店小二,不怒而威。
“找誰賙濟都一樣,奴家韓霏雨多謝公子慷慨解囊,王公子的錢我會盡快還,你拿着吧。”望着周圍一道道明顯驚疑、憐憫、或者幸災樂禍的目光,冷玉兒恍如未見的輕輕一笑,隨意說了個名字,不再推辭,將那錠銀子塞到明顯戰戰兢兢的店小二手中。
“韓姑娘莫怕,在下是個生意人,從小不但受盡淒涼苦楚,母親亦是無錢治病而死,所以長大後對銀錢總是有一種特別的感情,當然這種感情在視錢財如糞土的人眼裡便是一種吝嗇。”王尊幽幽一嘆,一雙略帶滄桑的眸子靜靜望向冷玉兒,俊雅風流,卻是不染半分塵埃的笑道,這樣的人任誰都不會想到他會是一個滿身銅臭,手握天下金錢的商人。
“這世上的錢都不是平白從天上掉下來的,霏雨明白,今天王公子的慷慨之資,霏雨一定儘快還到府上。”冷玉兒莞爾一笑,一雙眸子笑意如水,如窗外的融融春光,靜暖而明媚的令人心醉。
“在下雖然在乎錢,卻不是一個不講道義的人,韓姑娘的眼睛在下很喜歡,有種讓人沉醉的感覺,希望我們能很快再見面,在下不打擾姑娘用膳,告辭。”深深望了一眼那雙異常明亮無塵的眼睛,王尊含着雍雅清貴的笑意,與正在上樓的李靜影、武寧輝輕輕點頭,擦肩而過,從容瀟灑的緩步離去。
“姑娘別怪小的多嘴,姑娘若是有錢還是儘快的還給那個王公子去吧,這鳳凰城裡誰不知道王公子的錢最是借不得,這利滾利,不多久就得傾家蕩產,賣妻賣女了。”店小二望着那個消失的背影,小心謹慎的走道冷玉兒面前,善意的提醒道。
“原來他的錢都是這麼來的?小二哥放心。他的錢我一會兒就去還。”淡淡一笑,冷玉兒從窗口望着那個消失在茫茫人海中的身影,好似絲毫不放在心上的說道。
“姑娘,被放印子錢的人看上,不是風月債,是上輩子欠的債沒還清,可要小心傾家蕩產啊......”一個爽快的聲音傳來,頓時引起鬨堂大笑。
現在的冷玉兒雖掩住了傾國傾城的容貌,但渾身上下自有一股難言的翩躚婀娜,從容風流。加上那王尊本就是一個走到哪裡都有人認識的人,是以他們之間沒有揹人的對話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哦,那王公子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只是一頓飯錢竟能讓人傾家蕩產?”無視那坐在角落裡的李靜影與武寧輝,冷玉兒一副不諳世事,年少精靈的問。
人生何處不相逢,可惜鳳凰城內沒有什麼事情是巧合的,有楚承那個鼻子在。她是逃不出某些人的視線的。
“姑娘知道前些日子鳳凰城裡牽連天心郡主等一些人的案子嗎?姑娘若是不知道,那李大人一定知道。”鬨鬧的酒樓之中,又一個清清脆脆的聲音傳來,將所有人的目光引向靜靜而坐的李靜影和武寧輝身上。
“知道一點,那個案子似乎與這位王公子沒有關係?”冷玉兒輕輕一笑,也略帶疑問的望向深沉靜默的李靜影。
“那案子的確沒有半點關係。不過那兩兄弟的全部家當到最後可都是落入他的口袋中去了,一點骨頭渣都沒留下,不過算他有良心。給了劉老漢一筆銀子,也算是給可憐的人留了一條活路......”那個人繼續感慨道。
“原來如此,真是生財有道。”冷玉兒依舊含着淡笑,百無聊賴的無所謂感慨道。
“姑娘,這人最可怕的還不是這個。而是他曾經和天下很多有錢人不是結親就是結義,可是後來這些人不是聲名狼藉的鋃鐺入獄。就是發生各種意外離奇死亡,總之他的錢就是這樣一點一點來的,若說一兩個是巧合,那剩下的就是蹊蹺了,是不是李大人?”酒樓中,一個隱隱含着些怒氣的聲音再一次將矛頭指向李靜影。
“你們說的我們知道,也已經查過了,那些事情發生之時他不在現場,也毫不知情,也就是說根本查不出任何不利於他的事情。”一旁的李靜影不語,只有武寧輝微鎖着眉宇,無奈的對衆人嘆道。
這些事情他們豈有不知,又豈會棄會輕易放棄,可是就算查遍所有的事情,也依舊沒有一絲線索,這也是他們一直以來最爲困惑的地方。
“做過的事情總會留下線索,否則那便是真的沒有做過。”迎着窗外的陽光,冷玉兒眯着狹長的鳳眸,略帶倦懶的說道。
“姑娘莫非喜歡上那個王公子了,我勸姑娘還是離他遠一點,他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狼啊。”一個善意的聲音傳來,又引起一陣鬨堂大笑。
像這樣不知人間險惡,又連銀子都不知道帶,明顯便是那不出閨閣半步,懷揣少女美夢,想要在茫茫人海中覓得如意郎君的女子,這樣的女子他們可是沒少見,哪一個不是被王尊這樣的薄情男子騙的悽悽慘慘,甚至搭上一條性命?
“李大人認爲呢?”冷玉兒輕輕一笑,清亮的眸子不着痕跡的從一直沉默不語的李靜影身上掠過,淡淡的問。
“生不爲權勢所欺,死不爲權勢所辱。無論是王子皇孫,還是平民百姓,沒有證據,本官從不會妄下結論。”李靜影眸心一沉,冷淡沉定的說道,卻是令鬨鬧的落日樓瞬間靜寂的針落可聞。
這份胸懷,這份氣度當得起鳳凰城內的五大公子之一。
“不過殺人本不需要親自動手,有時候需要的只是心,我想他能看透的是人心的弱點。”冷玉兒輕撫額前的一縷青絲,漫不經心的擡眸一笑,幽深如海的眸子帶着一抹洞徹而深沉的光芒,緩緩的起身,在無聲靜寂與驚愕之中緩步離去。
能說出這樣話的人豈是年少無知的少女,這一次他們似乎看錯了什麼?
從落日樓出來,依舊是無所事事,也依舊不想回去,百無聊賴的走到山水間,繁花似錦,淡淡的花香縈繞鼻端,纏繞着指尖,彷彿又回到了那些靜好的歲月。
耳畔隨風飄來蟲兒鳴,鳥兒叫和草兒生長,花兒盛開的絲絲縷縷聲音,冷玉兒躺在山花爛漫之處,脣畔含笑的微閉着鳳眸,卻是什麼都不想,什麼也都不做,甚至一動也不敢動,生怕這樣的一天是一個一觸即碎的夢境,而她連一個夢都不曾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