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七章 一剎那間九百生死滅
那樣的眼神,那樣意味深長的話語,恐怕也只有他們兩個人看得懂,聽得懂,豈非實在令人想入非非。三年未見,他是否還依舊如初見?
可是她還是要保住那個傷害了她丈夫的人,只因他,不想她有事,她的心真的是爲情所傷。然而她只能用相公兩個字去宣示她的主權,也只能用無關官場的風月之事保住他們兩個人,她只能這麼做,可憐,沒想到她竟然有一天變得如此可憐?
“邊關寂寞,常夫人果然是知書達理,嫺靜端莊,可是這樣做不累嗎?”陳懷清意味雜然的笑道,漆黑的眸中卻依舊閃着深沉陰鷙的光芒,似一望不見底的黑泉。
“原來你一直都在騙我,一直都在騙我......”她恍若不聞他們所說的話,沉落的聲音恍如崩落的雪山,心也在瞬間碎成齏粉。
“無論如何,請你相信我,我永遠都不會傷害你。”三年前的話語彷彿依舊在耳邊,相信,如何相信?還有什麼能夠相信?
“你知不知道,出現今日的結果,只因我從未懷疑過你。”眼眸中似有千言萬語想要問,卻只是淡淡的說出這幾個字,清淡如春風聲音中掩藏着死一般的荒寂。
彈指間是六十剎那,一剎那間九百生滅。人的一生也許很遙遠漫長,但是心滅時卻只是一剎那間。那心中最後一點的美好,也消失在這冰冷的天地間,也許它本不該存在在心裡。
“對不起,對不起......”除了不停的道歉,他已無話可說,也不須再解釋。那確實是他下的令,清平村三百餘條人命確實是死在他的手中,還有什麼可以解釋的。他每天每夜何嘗不是活在自責中。
“他們在哪?”她隱忍着奪眶欲出的淚水,冷冷的問道。
“他們在......桃花寺的桃花園間......與桃花爲鄰。”這句斷斷續續話彷彿用盡他所有的力氣,胸臆間強壓着的翻涌血氣,霍然從口中激濺而出,臉色已是蒼白無色,淬然倒地。
方纔他強自收斂劍中的真氣,那劍氣已經反震到他的身上,五臟六腑皆被震傷,只是一直強壓着,如今被她一激。再也壓不住吐了出來。
“相公,快叫大夫......”柯瑩雪已淚水漣漣,淒厲的喊道。
“爹爹......”依然不知生死爲何物的孩子怯生生的喊道。
望着還沒三歲的孩子。他微微笑着,努力不讓自己暈倒過去。
那殘酷的現實刺痛誰的心?又埋葬了誰的夢?冰冷的風從門間穿過,冷冽如刀。
“我知道你沒動手,那些人都有誰?”長袖一揚,修地劃出一柄寒劍。遙遙指向常峰,眸子一凜,冷玉兒沒有絲毫表情的問。
“那件事情跟別人沒關係,若真是要有人負責的話,你可以找我。”鮮血不斷地順着嘴角流出,常峰堅定如鐵的說道。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說出來。走......”一個冷漠無情的聲音消散在風中,兩條白色的身影在衆人面前飄忽而過。
“你是誰?傷了人你這麼走了嗎?”清眸一揚,寧遠橫劍而問。
“我是韓霏雨。我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公子還是莫要管得好,常峰,我欠你一條命,現在還給你。下次見面時,我一定會殺了你......”霎那間。冷玉兒已身在那高高的屋脊之上,白衣迎風飛舞,衣衫上嫣紅的鮮血宛如迎着風雪,兀自綻放的朵朵梅花。如墨玉一般的長髮在風中獵獵飛揚,絕美悽豔的臉上帶着幻滅的神情,聲音宛若九天而下的瀟瀟飛雪,冷漠無情,蒼白冰冷。
“終有一天,我會給你個交代。”微弱的聲音消散在冰冷的風中,也不知那個高高在上的人,有沒有聽見?
他的眼睛已沉重的快要睜不開,卻不得不苦苦地睜着,只因她還沒有逃走,像現在這種情況,她如何逃得出將軍府,就算逃得出將軍府,那滿地的白雪也會把她出賣......
“姑娘這麼美得舞怎麼能就這樣走了呢,不如留下來陪在下秉燭夜談如何?不然這將軍豈非便成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來人,放箭......”黑眸如夜,深不見底,陳懷清不軟不硬的諷刺,冷然下令。
門外的士兵早已將手中的弓箭轉向屋脊,對準那個雪光中清冷如雪般的人齊齊射了過去。
除夕,無月,只有遼遠、清冷、璀璨的漫天繁星灑落着銀輝,那個清麗羸弱的身影站在高高的屋脊之上,仰頭強忍着眼眸中盈盈的淚水,朦朧的淚光中,天上的繁星乾淨如夢。
屋脊之下懸掛着千百道冰棱子,在迴廊之上喜慶氣息十足的紅燈籠映照下,閃着殷紅若血般的奇異光芒,更顯得屋脊之上的人清冷如雪,蒼涼若水。
“不要放箭!寧兄弟,她就是玉兒,他就是你要找的玉兒......”常峰在一旁急喝道,竟不顧身上的傷也掙扎着飛身縱掠與屋脊上,擋在她身前。
可惜開弓沒有回頭箭,箭矢穿過冷冽的寒風,宛如毒蛇吐信,怒發激嘯的射了過來。
“不要放箭,她是我的未婚妻子,陳大人,你不能這麼做!”寧遠陡然一震,仔細望着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容顏,猝然拔出長劍,語氣陡然凌厲,怒斥着陳懷清,身形早已縱掠而出,去擋那些如密雨一般的箭矢。
“爲什麼你總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不相信自己的心?”現在他終於明白了常峰所說過的那句話,可是是不是有些晚了?
那漫天的箭雨密集如蝗,挾着冷風勁浪以雷霆之勢急速而來,嘶風裂嘯。常峰手舞長劍,飛身縱掠於屋脊之上,擋在冷玉兒身前喝道:“玉兒,快走......
“我不要再受你的一點恩惠,你的恩惠我還不起!”屋脊上之人冷冷的笑着,只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凌吟,不再說話,更不顧身後飛來的惶急冷箭,飛身縱掠而走,好似已置生死於度外。
她知道黑暗中,會有人替她善後,既然凌吟已經來了,又豈能瞞得過慕容清影?他怎會放心她一個人來?
聽到那句決絕如冰雪一般的話語,眼眸蒼涼如水,常峰微微苦笑,竟再一次忘記避開那惶急而來的冷箭,箭矢穿過他的臂膀,鮮血激濺。
他腳下虛浮踉蹌,竟從那皚皚白雪屋脊之上滑了下來,宛如一隻折翅的蒼鷹從屋脊上墜落。
“玉兒,終有一天,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那個微弱而堅定的聲音再一次消散在風聲,只是那個早已轉身而去的人依舊沒有聽到。
原來她是那長在懸崖邊上的一樹梅花,只在風雪中綻放,美麗不可方物,卻只能遠觀,而不可近褻,只因所有接近她的人都需冒着跌進懸崖的風險。
“相公......”淒厲悲痛的聲音再一次響徹雲霄,震人心魂。
“我們要爲將軍報仇,寧大人你若不下來,可別怪我們兄弟不念舊情......”有人在下面大聲喊道,隨即便有更多的聲音附和着。
一時間將軍府中的兵士,心境激盪,羣情洶涌,竟然不顧寧遠的死活,依舊從背後抽出箭矢,滿懷怒氣的射向屋脊上的兩個人。
“我寧遠要保的人,無論生死我都要保!玉兒,你快走......”寧遠清朗而又堅定如鐵的聲音穿過黑夜,好像蕩進每一個人的心裡,但見他的長劍在身前舞成一道密不透風的劍牆,從容不迫的格擋着怒發激嘯而來的箭雨,清明的眸中閃着堅定不移的光芒。
三年恍璁而過,如今的他也不再是那個街頭上只會一些三流劍法,便不顧一切找人拼命的少年了。而且三年纔等到的人,今日無論如何再也不能讓她受到一點傷害,無論他能不能擋得住這些箭,他都要去擋,多擋一刻,她便能逃得更遠些。
“明明是你們自己傷了你們自己的將軍,還說什麼找我們報仇,真是可笑,和你們將軍一樣,殺人之後又去救人,還要別人把他當做救命恩人......”凌吟身形輕靈飄逸,劍勢凌厲迅速的躲閃格擋着那漫天而來的箭雨,但那強烈箭氣還是在自己的肌膚上劃出一道道縱橫交錯的血痕,已然有不敵之意,卻仍依舊開口譏笑的說道。
黑暗中又飄忽而來四條清影,清影過處,一片銀光散落,仿若九天星河從天而落。
“有暗器,漫天花雨灑銀針......”陳懷清出言提醒道,陰冷的眸中閃着驚疑。
彷如隕火流星,只見暗器以潑天之勢襲來,好像整個天空開滿銀色的花朵一般,眩人耳目,卻又奪人魂魄。粲然的光芒掠過之處,卻是慘叫聲連連。
發箭的將士在細微銀針的攻襲下,越來越多的倒在地上。箭矢只能零星的射過去,已然阻擋不住凌吟乘機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