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四章 風塵千里無路
春陰垂野草青青,時有幽花一樹明。風吹花落,一天一地,都是靜暖的陽光,信步走上回廊,轉轉折折,停停看看,不多久走回依舊是竹影掩映下的精舍。
“郡主,三小姐來的信。”竹林中陽光揮灑着細細碎碎的金子,凌吟手拿着一隻雪白的白鴿,迎了上來淡笑道。
“每天一封倒是很勤快,不知哪三個搗蛋鬼又惹什麼亂子了?”從白鴿腿上取下那小小的竹筒,竹筒裡是三寸雪白的素箋,冷玉兒眉目含笑的抽出,卻是嘆着氣說道。
浣雪箋,紙白若雪,從來都是御用之物,紙箋緩緩的展開,一行清麗的小楷帶着如人一般恣意的張揚:“卿兒很好,勿憂,不知姐姐可好?”
脣邊展開一縷笑意,冷玉兒取箋提筆回信,雖然每天都只是這幾個字,但是看到了心中總覺得欣慰一些,雖然明知道有翠微、竹心從旁照料,亦有慕容晴空和李雲曦派人暗中相護,便不會有任何事情,但沒有時時刻刻守護在她身邊,總是有些不放心。
“郡主,凌吟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見冷玉兒提筆,凌吟有些猶豫的說道。
“我們之間有什麼事情要隱瞞的?說。”筆尖微微一頓,冷玉兒淡淡的笑道。
“不是我們的事情,是風影樓。”深深一嘆,凌吟眉宇緊鎖的說道。
“風影樓?不是四王爺在管嗎?怎麼了?”輕輕地擡眸,幾行小字已經一揮而就,冷玉兒漫不經心的問。
“風影樓沒了,以前和我們有過交集的人現在也都消失了,除了那個背叛過我們的商晨,以及現在是涼城縣官的武寧輝,再也找不到任何一個人。包括和武寧輝在一起的楚承。”凌吟略顯惶急的說道。
“你們還是和他們有聯繫嗎?”輕輕地挑眉,冷玉兒轉頭望着凌吟,略顯冰冷的問。
“我們也是爲了郡主好,畢竟多一些人,若是有什麼事情,我們也有一些保障。”微微的低頭,凌吟恭謹的回答。
“現在呢,你知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看着我們,我們在這裡只是客,他們怎能容忍我們羽翼豐滿。你和他們有聯繫就是在害他們。”微微有些發抖,冷玉兒直接揭穿利害關係,語氣冰冷。似在對凌吟說,又似乎在喃喃自語的說給自己聽。
“可是郡主與皇上......”微微的仰頭,凌吟不可置信地望着冷玉兒,有些焦急的說道。
“我知道你是爲了我好,我和他也許只能是過客。都找清楚了沒有,江湖中也沒有他們的身影嗎?”無聲一嘆,冷玉兒問。
“沒有,就好像一夜之間憑空消失了一樣。”緊握着拳頭,凌吟略顯慌張的說道。
“這麼多人,怎麼可能憑空消失了。我們明天再去找找。”折起紙箋,依舊放回竹筒,綁在白鴿的腿上。冷玉兒眉宇深鎖的說道。
輕撫着手中雪白的白鴿,輕聲一嘆,隨即放飛,湛藍如水的天空,白鴿揚起翅膀直接向北飛去。
“信鴿應該往南飛。怎麼會向北飛?”望着那漸行漸遠的信鴿,冷玉兒只覺渾身一震。隨即那一襲白衣如輕雲出岫,風過雲煙般向外掠去,身後的凌吟亦是緊緊的追隨。
“郡主這是要去哪裡?”剛剛掠出宮門,迎面撞見承安,承安恭謹的垂首問道。
“出去走走。”冷玉兒微微冷喝,袖中劃出攬心劍,劍光一閃,砍斷拴馬樁上的麻繩,飛身掠起,一人一騎如閃電般向南奔去。
“郡主......”凌吟亦是翻身上馬,打馬而去。
千里江山,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打馬飛奔,馬上飛揚的白衣如一柄利刃撕裂靜謐的天和地,掠過山脈,穿過城鎮,終於回到了那鳳凰城。
月如鉤,星如海,翠竹幽幽,依舊春意盎然,那一襲浸染千里風塵的白衣飛掠過幽幽的竹海,星雲破風,眨眼間來到那在竹林中時隱時現的竹屋之前,竹屋中兩三點燭火搖曳不定,卻再也不敢邁步前進。
接近半年的離開,帶着滿身傷痛的回來,他選擇遠離塵囂的呵護着她,呵護着她過着她想要的安靜、寧然的生活,隱約間好像忘記了什麼。於是有些事情她沒有問,有些事情他也沒有說,然而卻並非全然不知,真的像表面那樣平靜嗎?
她忘記了,半年的時間可以發生很多事情,風影樓衆人神秘的消失,白鴿向北而飛,而現在,暗黑的夜,死寂一般的平靜,不敢邁進那熟悉的竹屋,因爲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會是什麼?
“郡主,你終於回來了......”吱呀一聲竹屋的房門打開,翠微、竹心的眼淚滾滾而落的直接跪在了地上。
“三小姐呢?”心一霎那間空空如也,冷玉兒渾身顫抖的問。
“郡主......”只見翠微、竹心只是一直在哭,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郡主,我問過了,三小姐封了公主,卿塵公主......送去了雲澤城做質子。”身後急急趕來的凌吟,聲音極其低落的說道。
“玉兒......”一襲白衣同樣帶着千里風塵出現在竹林間,輕輕的揮揮手,翠微、竹心、凌吟三個人緩緩退下,慕容晴天低低的喚道。
“調虎離山,好一個調虎離山,步步的策劃,精心的算計,一切都是你算計好的,對嗎?”所有迷幻般的夢境在眼前破碎成灰,冷玉兒轉身望着他,靜靜的問。
利用一個答案將她引到清平縣,利用一個常勝將軍摧毀她的心靈,摧毀她所有一切的期冀,讓她心甘情願的回頭,只爲尋找另外一個答案,讓她以爲她可以不留遺憾的在他懷裡死去,然而卻不曾想他竟然給她一個如此慘烈的答案。
“晴空和雲曦都偷偷的跟去了,她不會有事的,我派了風影樓中你最信任的人保護他們。”夜涼如玉,他的衣袂在風中翻飛,面無表情的說道。
“不會有事?你覺得玉鳶兒會放過她嗎?是我太天真,還是你太天真?”明亮的眸光越來越冷,越來越涼,亦是越來越暗,渾身顫抖而咄咄逼人的問。
“她真的不會有事,相信我,其實算起來最危險的應該是晴空。”眉宇緊鎖,緊握着拳頭,慕容晴天冷冷的說道。
“我竟忘了君心似海,我就是因爲太相信你們了纔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那顆心似乎在凜冽的雪山上凍成不化的雕塑,被人一撞,剎那間片片碎裂成塵,冷冷的一笑,冷玉兒擡步離開。
曾經她執着於離開,是他留住了她的腳步,而如今她卻只能帶着無邊的恨意就此離開。問世間情爲何物,不過是緣聚緣散,情愛無常,守不住的情,能割捨的愛,何來天南地北雙飛客,何來鴛鴦相對浴紅衣,又何來生死相許,永不言悔?更何況是愛上了一國之君,其實從一開始她便料到了故事的結局,可是卻不依舊義無反顧的跌入自己爲自己設下的陷阱。
只能離開,也只能這般帶着滿身的傷痕離開,蒼茫天地再也沒有一個讓她執着迷戀的地方,原以爲她放下了仇恨,可以不留遺憾的死在他的懷裡,不曾想竟然依舊是個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的結局,真的是連相決絕的機會都沒有。
歲月無痕,流水飛逝,你我早已改變了當初的模樣。現在的你是誰?我又是誰?誰還認得誰?
“你去哪裡?”她與他擦肩而過,他緊握住她的手,死寂一般的平靜中,他冷冷的問。
“我要去我該去的地方,我終究只是你人生中的過客,放手吧。”深深一嘆,片刻之後,冰冷的話語像是穿透黑夜的利劍,狠狠的刺在人的心上,刺得鮮血淋淋。
“過客?誰不是你人生的過客?常峰還是寫月?你爲什麼下不了手,一葉當舟過,踏水而行歌......心間一壺酒,隨君醉千夜。是你們自小相識,還是因爲你喜歡他,是不是被他傷的心碎成灰纔回來的,還有寫月,是不是去找他,和他一起逍遙天下,江湖終老,你爲什麼沒有對我說過這樣的話......” 眸中暗影一沉,彷彿無數生靈寂滅與此,蒼白的臉色帶着屬於君王的清冷漠然,慕容晴天緊握着她的手,狠狠地問。
“你呢,你敢說你沒有利用我牽絆住寫月,只是爲了更順利的的登上你的皇位,你敢說你沒有利用我把寫月趕到邊關,你敢說你沒有利用我爲你除掉權傾朝野的花靜風,你敢說你沒有時時刻刻的在監視着我,防備着我嗎?小時候的事情,你說的又有多少是真的?你敢說你不會舉兵伐渭嗎?到時候卿兒有幾分活路?”她的目光鋒利如劍,恨恨的望着他,劍劍準確無誤的割着他的心,將他的五臟六腑攪得千瘡百孔,鮮血淋淋。
“無論如何你不能離開,我要你做我的皇后,三日後,就是封后大典,我要你永遠的留在我身邊,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我的懷裡,你休想再離開我一步。”面對宛如絕世利劍般鋒利的姿態,慕容晴天緊握着她的命脈,指尖如風,點住她的穴道,打橫抱起,朝着重重地宮宇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