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零二章 滿目山河空念遠,不如憐取眼前人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沙漠的風永遠是那麼的乾熱,讓人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沙漠的天空想必也是依舊萬里無雲。一襲天青色的衣衫孤獨的站在那荒涼的沙漠中,漆黑的眼眸依舊宛如一潭死水般靜望着遠方,看不到天上那強烈的太陽與泛着金光的沙漠。
她應該到了吧,每一年的三月三,鳳止清都在等一個人,等一個綠衣女子騎着駱駝,哼着不知名的歌兒,找他喝酒,那是他們約好的,他們曾經說過,莫要失約,後會有期。所以每一年她都會千里風塵的跨越千山萬水,來找他喝酒。
這是第幾個年頭了,他記得他們喝過六次酒,這應該是第六個年頭了,不知道這六年來,在江湖飄搖的她有沒有喜歡的人,有沒有被人喜歡?應該有吧,否則怎麼會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連住一晚的時間都沒有?
不過終究,終究她還是來了,雖然每一年都只是陪他喝一罈的酒,但是每一年的這一天都變成了他獨特的日子,他知道他沒有權利要求她做什麼,他豈非到現在也沒能放下心中的那個結,倘若放下了,他的眼睛也能看到世間的萬物了吧?
清脆的駝鈴遠遠的從寂靜而荒寥的沙漠中傳來,鳳止清的脣角微微勾起一絲微笑,她總是那麼的準時出現,而他卻習慣站在這個地方等上三天,雖然每一天夕陽無聲落下的時候總是有一絲的失望,可是當太陽升起的時候卻又懷着希望靜靜地等她,害怕她早一天到了,找不到他。
什麼時候開始,他竟然做這麼傻的事情,是不是沙漠太無聊了,他纔會做像少女一樣傻傻等人的事情,不過幸而。幸而這個荒寂的沙漠,這個荒寂的地方只有他一個人,寂寞慣了,不會有任何人會笑他。
“你等我嗎?等了多久?”騎着駱駝的綠衣女子眸心瑩亮的望着,顯然已經在同一個地方站了許久的鳳止清,眉目含笑的問。
風吹黃沙,縱使身上乾淨無塵,他足下的風沙已經沒過了鞋面,顯然他站在同一個地方,已經等了她很久很久。風逐月提着兩壇酒。笑意盈盈的從駱駝上一躍而下,千里風塵,滿身飛沙,不過看到他在等她。她也知足了。
“我,剛剛到而已,你每一次都這麼準時,我來早了也喝不到酒。”一縷酒香從風中飄來,兩人盤膝而坐,鳳止清像個酒鬼一般接過風逐月手中的酒。拍開酒封,咕咚咕咚的痛飲一番,眉目清朗的笑道。
“猜一猜這一次我帶的是什麼酒?”漫不經心的一笑,風逐月拍開酒封。喝了一口酒,眸中略帶促狹的問。
“竹葉青、女兒紅、黃酒、杜康、汾酒、燒酒、高粱酒、米酒,還有一點蘭陵美酒,有心了。”鳳止清細細品味着那酒中的各種滋味,一雙眼眸望向風逐月,好像靜靜看着她一般的笑着說道。
“還有一點桃夭酒,是我六年前埋在桃花寺,今年剛剛好破封。只是爲了見你。時間早了點,酒意有些淡了,所以喝不出來。早知道明年帶給你也好,白白浪費六年的時光。”風逐月喝了一口酒,清亮的眸光浮着淡淡沉沉的淺痕,細細品味着酒中乾坤,有些遺憾的說道。
“只是時間早了一點,便白白浪費了六年的時光,原來如此。”鳳止清仰頭喝下酒罈中的酒,頓時百般滋味縈繞心頭,緩緩的閉目,陷入一片空明的沉思。
只是早了一步,他與冷翡兒相識確實早了一步,一直以來她是他心中的傷,他覺得自己對不起她,當時的他不過想做一個冷醒的旁觀者,卻不曾想竟令一個自己曾經認識,並且在不知不覺中心動了的女孩置於那般絕望的境地。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十年了,那個女孩走了十年了,當她決絕的跳入那一片荷花池的時候,他知道自己的心碎了,於是每日每夜,他都活在愧疚之中,無法解脫,也不知該如何解脫。
而如今,風逐月無心的一句話,點醒了夢中之人,他與她相識早了一步,卻如那未到年份的桃夭酒一般淡而無味,有緣無份。天上地下,萬丈紅塵,緣分就是不早不晚的遇見,然後不捨不棄的追隨,如現在的他和她。
無論他在繁華如夢的雲澤城,還是在這渺無人煙的沙漠,她都會千里風塵,跨越千山萬水的來和他喝一杯酒,哪怕只是一杯酒,而不是如此輕易的放手,況且她也不是對他放手,而是用自己的生命懲罰另外一個負心的男人。
是該放下了,十年的時間,他早就應該放下了,就算當時他強硬的帶她走,也改變不了什麼,她愛的人始終是另外一個人,她也依然會選擇用生命懲罰方玉龍。
不知過了多久,鳳止清幽幽睜開眼睛,卻見頭頂上一片盎然的綠色,正在驚奇之間,卻聽到清脆的抱怨之聲:“你終於醒了,你知不知道你睡了三天。”只見風逐月收起寬大的衣袖,,擦着臉上的汗珠,有些疲憊而嬌嗔的說道。
“三天?三天以來,你都是這樣替我擋太陽的嗎?真傻,不過幾年不見,風采依舊,倒是令人挺意外的,不知姑娘芳名,可有心儀的人沒有?”鳳止清撣了撣身上的灰塵,緩緩的站起,活動了一下堅硬的骨頭,一雙清亮如玉的眼眸笑意盈盈的望着風逐月,揶揄的問。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過去的終已經過去,他怎能因爲過去的事情,負了眼前之人,況且他們的年齡都不小了,是該成家了,成家之後再在這個地方生幾個娃娃,大概這荒涼的沙漠也不會太孤獨了吧?
“你能看到了?你真的能看到我了嗎?”風逐月欣喜的圍着鳳止清上看下看,一雙盈盈若水的眼眸好似用不過來一般,歡快的笑道。
“看到了,還不錯,雖然年齡大了一點,不過做老婆應該可以,我也不挑了,不過不知姑娘嫁人了沒有?”鳳止清以一種挑剔的目光,上下審視着風逐月,再一次戲謔的笑着問。
真的很慶幸,很慶幸,第一眼的時候,他看到的是她,在整個渺無人煙,荒寂無人的沙漠之中,還有她陪伴着他,爲他遮着頭頂上那毒毒的太陽,這一次他終究沒有錯過她,沒有錯過他人生中最溫暖的、最美麗的春天。
“我......我定過親,有未婚夫,我纔不會嫁給你呢。”風逐月一張臉被他羞得通紅,恨恨的跺着腳,冷着一張臉,語氣冰寒的說道。
“哦,未婚夫,那就是還未成親,不知姑娘的未婚夫是誰?爲何姑娘過了花嫁之年,姑娘的未婚夫還未來迎娶姑娘?難道他不知道像姑娘這等的風華,可是會有很多人喜歡的。”脣邊揚起一絲恬淡的笑意,鳳止清眉宇微鎖,沉思一般的問。
“不是他不願意迎娶我,是因爲他死了,按照當時兩家締結婚盟的約定,我要嫁給他的弟弟,可是我找不到他的弟弟,只能就這麼下去了,變成一個沒人要的老姑娘。”風逐月慢慢恢復了平靜,眼眸中劃過一絲戲謔,揶揄的笑道。
“哦,那不知姑娘的未婚夫是什麼人?要讓姑娘付出如此代價?當真不通人情。”鳳止清面色一赫,義正言辭的譴責道。
他死了嗎?他什麼時候死了,他不是好好地站在她的眼前,當着他的面竟然要嫁給他的弟弟,真是大膽,看來娶回去之後,要好好的懲罰她,免得整天的口不擇言,惹他哭不得、笑不得、怒不得、打不得,就這麼決定了,鳳止清在心裡默默的念道。
“他的名字好像是鳳止清,我小的時候好像見過,挺好的一個小孩,可惜命太短了,沒幾年就死了,害得我嫁不出去,你說我是姑娘吧,偏偏有個名義的未婚夫,讓提親的都不敢來提,說我是剋夫命,你說我是寡婦吧,我偏偏沒嫁人,守寡也不知該爲誰守,當真是可憐,你若想娶我,我就勉強嫁了吧,反正我也嫁不出去了。”風逐月調整好心態,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說道。
忍了他這麼多年,怎能不給他點教訓,否則他一定會認爲自己等了他這麼多年,可以任他呼來喚去,他們還沒有風花雪月,怎麼這麼早就談婚論嫁了,做他的管家婆。就算是做他的管家婆,她也要管家,管着他的一切。
“咳咳,我的名字好像就是鳳止清,不過我記得我好像有個未婚妻叫風逐月,不知姑娘認不認識?”尷尬的一笑,鳳止清沒心沒肺的問道。
“好像認識吧,不過我現在沒空幫你找人,我還和人有約,先走了。”風逐月拍拍手,瀟灑的轉身,躍上駱駝,毫不留戀的離去。
“你和誰有約,居然就這麼不理我了嗎?”鳳止清亦是隨之躍上駱駝,毫不客氣的摟住風逐月的腰,在風逐月的耳邊糾結的說道。
“一個男人。”風逐月驅使駱駝前行,無視鳳止清吃醋,爽朗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