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進入五月。
儘管六七八月纔是北半球的夏天, 但事實上,五月的永州已經很熱了。
叮叮叮叮叮叮。
下課鈴聲響起,餘抒揹着包出去, 接到嚴悅的電話:“悅悅, 這個時間你怎麼沒再睡覺?”
“我回來了。”
“回來了?”
現在還遠遠沒到放暑假的時候。
餘抒有所猜測, 沒在電話裡問:“我剛下課, 我來找你?”
嚴悅說不用:“我過去找你, 快到了。”
她們約在明大學校外的一間奶茶店見面。
嚴悅舟車勞頓,臉色不好,神情更是頹然:“我分手了。”
餘抒給她點了杯果茶, 推給她:“怎麼了?”
“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了,”嚴悅喝了一口茶, 笑着說, “家庭反對、貧富差距、異國異地戀…我感覺, 這條路走不下去。”
餘抒默然。
她知道嚴悅女友家裡很有錢,也見過小羊, 那是個嬌氣可愛的姑娘,會討人喜歡,也需要人呵護和陪伴。
“是你提的還是她提的?”
“我提的。五年了,還是這樣。每次吵架,不管她錯還是我錯, 只要她哭, 我就忍不住認錯哄她。”
之前聊天, 餘抒總是跟她說, 永遠都不要戀愛腦, 永遠都不要在愛情裡迷失自我。但她做不到,只知道認錯、道歉、讓步。可這樣根本解決不了問題。
餘抒嘆了口氣, 握住好友的手:“想哭就哭。”
嚴悅用力眨了眨眼睛:“沒事了,我就跟你說一聲。我好久沒見我爸媽了,回家看看他們。”
爲了愛情,她險些跟父母決裂,甚至這幾個月都沒講過一次話。可剛剛在飛機上翻到相冊裡的照片,看見父母鬢邊的華髮和眼角的皺紋,她心裡莫名酸澀。
餘抒嗯了聲,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勸她,或者安慰她。
等嚴悅上了車,餘抒還是不太放心,給她發消息:“悅悅,到家跟我說一聲。”
看到好友回覆的‘OK’,她才暫時鬆了一口氣。
日程表上提醒她,今天要到程傾家裡,給阿白換貓砂。
她跟程傾說過,每週一和週四會過去,今天剛好是週四。
按照慣例,她先給程傾發了消息。
她很少給程傾打電話,在她的認知裡,電話是很打擾人的。
消息一直沒回復,到了程傾家裡,她按門鈴、敲門,沒人迴應。
隔着門甚至能聽見小貓在叫,估計程傾是不在家的。
她纔打開指紋鎖進去。
這兩次過來程傾都不在,就只有她在。
這幾次接觸下來,阿白已經記住了她的味道,很黏她,被她抱在懷裡一點也不鬧。
就是貓糧好像不太對它的口味,只吃了一點點,餘抒打算換個牌子試試。
該做的事情做完,她逗了小貓一會就放下了,剛走到玄關處,門從外面開了。
“程老師?”
餘抒有些意外,這個時間程傾一般都不在家的。
“你上次落了張銀行.卡在沙發縫裡。”
程傾打開茶几抽屜,把卡遞給她:“前兩天忘了給你。”
“謝謝,我有次想起來了,後來也忘了。”
這張卡她不太常用,是那次回家順手拿的。
程傾進廚房倒了兩杯百香果水:“怎麼這個時間過來了?”
“我朋友回國了,我陪她聊了會天。”
“你給她代課的那位朋友?”
餘抒:“你怎麼知道?”
程傾:“猜的。”
阿白原本被放下了,此刻看到餘抒還在,又過來蹭着她的褲管。
看着餘抒彎腰把小貓抱起來,程傾說:“坐吧。”
餘抒繼續剛纔沒說完的話題:“她剛跟女友分手,很傷心,我陪了她一會,圖書館也沒座位了,就過來了。”
程傾看着她撫摸小貓的手:“女朋友?”
“嗯…她高中就跟家裡出櫃了。”
程傾聽到這個詞,輕輕挑了下眉。
出櫃…前幾年同性婚姻法律通過後,這個詞就很少聽到了,或者說,她從未考慮過這個詞。
說到這裡,餘抒有些低落:“我不太理解。她們在一起五年,最後分開前大吵一架。她跟我描述了那個場景。她說女友拜金又虛榮,女友說她平平無奇卻自視甚高。”
如果是她,哪怕分開,也不會忍心說自己喜歡的人一句不好的。
“我也不懂,”程傾淡淡地說,“不過,你的朋友相貌平平無奇?”
餘抒忍不住笑:“你的關注點好奇怪。”
“寧姐跟我說的是,她很漂亮。”
“她確實很好看。”
餘抒忽然頓了下:“如果那天我沒答應替悅悅過去…”
“嗯?”
“那你見到的就是她了。”
程傾左手摸着貓,偏過頭看着她,神色清淡:“想說什麼?”
餘抒立刻打住:“沒說什麼。”
可程傾眼眸微彎了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接受。”
——如果是她的話,你也會接受嗎?
餘抒抿了下脣,有好幾秒沒說話。
程傾笑了笑:“怎麼不說話了?”
餘抒:“哦…沒什麼。我要回學校了,對了,阿白胃口不太好,週末我想帶它去看一下可以嗎?”
程傾:“可以。我跟你一起。”
“那我先走了。”餘抒站起來。
程傾點了下頭:“週末見。”
-
在考試周來臨之前,餘抒調整好狀態,開始考慮以後的時間安排。
她有兩件事要做。第一是迴歸專業學習和實習實踐,這是她日後賴以生存的專業。第二是繼續之前的視頻拍攝,她現在還需要這筆收入養活自己。
前者她從餘庭秋那裡瞭解到一個項目在招實習生,她跟安可一起投了簡歷,結果還沒出來。後者她跟徐之恆聊過,徐之恆的意思是不再跟唐導合作,他想問問秦繁的意見。
餘抒約的秦繁,她直接就答應了。
原本就說好她要請她吃飯的,所以餐廳也是餘抒定的。
餘抒打電話約了靠窗的位置,她跟徐之恆一起到的,一邊聊天一邊等秦繁。
秦繁準時到達,見到徐之恆,她有些意外,笑着說:“小抒請姐姐吃法也不誠心啊,你跟小徐AA請客?”
餘抒給她倒了杯水:“我請客,秦姐放心。”
“有什麼事,說吧。”
秦繁最初還有些驚喜,以爲是私下邀約,現在一見到兩個年輕人正襟危坐的樣子,就知道今天必然是談工作了。
“秦姐,經過上次的事,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
“你說。”
“你應該也不喜歡陪着一羣投資商喝酒了吧?”
“當然。”
秦繁似笑非笑,眼眸流轉:“小抒啊,姐姐摸爬滾打這麼多年,只知道一句話,工作而已,爲了掙錢,不開心也就只能忍了。”
徐之恆也笑:“那秦姐就沒想過換個工作室嗎?”
“想過啊,怎麼,小徐你替誰挖我過去?”
“不是挖你。我是想說,秦姐你自己爲什麼不做工作室?”
“我?”
“是,你對市場風向有把握,其實只差一個懂攝影的合夥人。至於其他人,我來想辦法。我最近接觸到一個公益創投項目,要拍很多公益廣告。”
秦繁有些意動:“我看過你的簡歷。”
她知道眼前這個年輕人有着不符合年齡的沉穩老練,從大一開始就在做社區義工和公益創投項目,是個堅定的行動者
“小徐,你當然很優秀。可是你想讓我跟你一起冒險的話,拿出更多有說服力的東西吧,你知道的,沒有經驗,很多事都是未知數。”
徐之恆點頭:“我當然知道,只是這次我沒帶資料過來,秦姐如果感興趣的話,下次見面我們詳聊可以嗎?”
秦繁看了餘抒一眼:“小抒也在嗎?”
餘抒立刻說:“在,我當然在。”
“可以啊,”秦繁撥弄了一下指甲,“小抒的面子,我還是要給的。”
餘抒被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事實也如此,秦繁一直都很照顧她。
得了她的回覆,徐之恆站起來:“那秦姐,我還有事先走了。下次見面聊。”
等他一走,秦繁瞬間從工作狀態切換出來,偏過頭看着餘抒,眸光瀲灩:“還請我吃飯嗎?”
“請,當然請。”
來都來了,餘抒不會心疼這筆錢的。
這家餐廳還是之前程傾給她推薦的,說環境好,地點好,性價比很高,是比較適合談工作的餐廳。
秦繁感慨:“想蹭你一頓飯,還真是很難。你說說吧,之前說要請我吃飯你都說了多久。”
餘抒只能笑着說抱歉:“今天秦姐想點什麼就點什麼。”
“那,除了吃飯,可不可以請姐姐看電影啊?”
“嗯?”
餘抒沒反應過來。
她跟秦繁一起看電影嘛,似乎有點奇怪。畢竟她們是工作夥伴多,還談不上朋友。
她沒應,秦繁也沒再問,開始點菜。
吃飯時也在聊工作的事情。
秦繁說起自己的經歷:“以前我也做模特的,直到有次,我拍一個紅酒的廣告,她們真的要我喝酒。我當時二話不說,一杯酒潑到了導演臉上。後來我就吃不了模特這碗飯了,轉到了幕後。”
餘抒有些震驚。
原來如此…難怪上次她不想拍泳裝,秦繁也會幫她跟導演溝通。
“好啦,吃飯吧。”
秦繁看她烏黑晶亮的眼睛睜圓了,還怪可愛的,忍不住笑。
吃過飯,餘抒先去結賬,秦繁在旁邊等她。
賬單上一共吃掉五百塊,對餘抒來說,這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秦繁注意到她神情中一閃而過的心疼,又說回剛剛的話題:“怎麼樣小抒,考慮好了嗎,請我看電影嗎?”
這話一說再說,餘抒沒有了拒絕的道理。
一張電影票才四五十塊,她這都不答應,也說不過去。
餘抒朝她笑:“好啊,走吧。”
秦繁紅脣輕抿。
這小白兔,終於大方一次。
她們走出餐廳,餘抒低着頭跟她說話,差點撞上人,被秦繁撫了一把才站穩,她目光一凝:“程老師?”
程傾穿淺灰色西裝,藍色襯衣配黑色鉛筆裙,儼然一副職場裝扮,目光一掃而過:“來這邊吃飯?”
“哦,對…”餘抒纔想起來秦繁站在旁邊,隨口說,“這是…”
秦繁笑了笑:“你好,秦繁。”
她主動開口,正好打斷了餘抒的話。
程傾神色淡淡,目光在她臉頰上停留兩秒,又挪開了。
她朝餘抒點了下頭,示意她再見。
秦繁笑容更明豔,目光中露出挑釁的意味:“好了小抒,趕緊請姐姐看電影吧,也別耽誤了你們老師的事情。”
餘抒:“……啊,好的。”
她都來不及解釋,這不是她的老師,就被秦繁輕輕推了一下肩膀,催促着走遠了。
站在原地的女人目光微凝,脣邊笑意漸淡。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