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進入三月。
中學地理書上寫,太陽直射點在赤道,晝夜等長,往後晝漸長,夜漸短。三、四、五月是北半球的春天。
新學期伊始,雖然前兩週還沒上課,但餘抒忙得團團轉,一邊跑校記者團的採訪活動,一邊參加社團活動,半夜還要爬起來跟學校的選課系統鬥智鬥勇——系統過於垃圾,動不動就崩,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才能登上去。
說起選課,她這幾天也在猶豫一件事情。
明大和永州大學同爲全國知名的院校,又是隻有兩站公交距離的兄弟院校,選課系統是開放的,也就是說,她可以選修永州大學建院的課。
去年她有過讀研的打算,決定新學期選永大建院的課程,但因爲寒假的一些變故,再加上認識了程傾…好像再去上課有點尷尬。
此外,有門專業課從第六週的週一開始上,時間衝突了。她再三考慮,決定不再選程傾的課,如果有時間她就去旁聽蹭課。
想到這裡,她又想到程教授罰抄的《外國近現代建築史》第一章,二十遍。她纔剛剛抄到第六遍,手都要廢了。
餘抒正在發呆,就聽見有人叫她:“餘抒,餘抒?”
“…哦不好意思,剛有點走神。”
今天週五,環保協會在食堂附近擺攤,科普環保小知識,還有拍照發朋友圈號召點贊就送小盆栽的活動,綠色的多肉配白色的瓷罐,很好看。
男生彎下腰跟她說話:“沒事,週末我們臨時加了個活動,你來嗎?”
餘抒搖頭拒絕:“抱歉,我今晚有事,明早應該也沒空,就不過來了。”
被她拒絕的男生也沒生氣,笑起來陽光燦爛:“那下次有空記得要過來啊,要不然等大三了就真的沒時間了。”
旁邊也有男孩子笑的起鬨:“對啊對啊,餘抒同學你有空一定要來,我們我們林社長可就…”
“去,別瞎說,”林瀟拿手肘撞了撞兄弟,趕緊岔開了話題。
他的目光卻忍不住看過去。
女孩認真的樣子也很好看,她皮膚白,五官很乾淨,眼睛很有靈氣,笑起來的時候溫和又純粹,可總顯得疏遠。
一年半了,他暗示了多少次都沒得來一個迴應,可他還在猶豫要不要直說,真說出來可能連朋友也沒得做。
餘抒低頭看得專注,根本沒注意到剛纔小小的波瀾。
中午簡單吃了飯,下午的時間也過得快,一到四點餘抒就站起來:“抱歉,我有事,今天要先走了。”
林瀟難掩失望:“等會要聚餐,你不一起嗎?”
“不了,”餘抒笑了笑,“你們加油啦!”
“好吧,拜拜。”
“拜拜。”
餘抒往宿舍走,走到半路天已經有點陰了,春天的天氣就是不好,翻臉翻得太快,一到傍晚就容易下雨。
三月的第一場雨,也是春天的第一場雨
她一頓小跑回宿舍,先換了衣服。
她都想了好幾天了,今天到底要穿什麼衣服,可現在天還冷,衣服穿來穿去也就那麼幾件,羽絨服、大衣、風衣…樣式都比較單調,說不出多好看。
安可看她在鏡子前忙來忙去,椅背上的衣服都堆成了小山,又是好笑又是調侃地說:“姐姐到底多好看啊,看把我們小菠蘿緊張的。”
寢室裡另外兩個室友趁着還沒上課去鄰市玩了,宿舍就她們兩個人,餘抒急的要死:“別再開玩笑啦,可可,快幫我看看哪件衣服好看?”
安可看了看手機:“我看,哪件衣服都挺好的,就是你小心可別遲到了。”
餘抒啊了一聲,拿了件格子半裙,再套上一件白色羊羔絨外套:“好吧好吧就這樣了,可可…快幫我夾下睫毛。”
她化妝技術相當一般,又不愛用底妝產品,也虧得是皮膚底子好,夾了睫毛畫了眉就出門。
安可一邊幫她畫眉一邊問:“你說說,這姐姐到底多好看啊?你平時出去聚餐我都沒見你化過妝。”
餘抒認真想了想:“不知道怎麼描述,反正比我好看。”
安可眼睛亮了:“那什麼時候帶出來給我看看?”
餘抒:“再說吧。”
安可哼了一聲:“你幹嘛,好看姐姐還要藏起來,小氣。”
餘抒沒多解釋,等她收拾完,雨下得更大了。
她拿起那把墨藍色雨傘:“可可,我出門啦,晚上不回來,記得給我打掩護。”
安可比了個OK手勢:“放心放心,你儘管尋你的樂子,我給你守好大後方。對了,你今天喝藥沒?”
被她這麼一提醒,餘抒纔想起來自己忘了這件事,趕緊衝了藥。一耽誤時間也不早了,她趕緊去學校門外搭公交。
路上正好接到小阿姨的電話。
餘抒做賊心虛,決定先發制人:“小阿姨,你好幾天沒給我打電話啦,最近在忙什麼啊?”
電話那邊傳來一聲輕笑:“行啊小海螺,最近幹什麼虧心事去了,還關心起我來啦?”
餘抒:“…我關心你不正常嗎?說的好像我平時根本不關心你一樣。”
餘庭秋:“別岔開話題。你以前有關心過我在忙什麼嗎,別說你,我爸媽你外公外婆也管不到我。”
她這話倒是一點沒誇張,她是出了名的不聽話,也難管教,三十多歲的人了沒結婚,也沒固定的戀愛對象,分手比人家吃飯還快。
更重要的是,她喜歡女人。
餘抒:“好嘛…就你最會說。”
她跟餘庭秋只差了十一歲,雖然隔了一代人,但很多時候更像姐姐,說話也沒有什麼顧忌。
餘庭秋這才滿意地笑:“你笨口笨舌的,還想說得過我。”
餘抒揉了揉耳朵:“你怎麼又說我笨。”
餘庭秋一向沒正經,給她起了一大堆外號,小菠蘿、小海螺、田螺姑娘、小羅,還總是喜歡說她笨。
“好了好了,言歸正傳,我在跟朋友逛商場,看見兩件衣服很適合你,直接讓店裡寄到你宿舍地址了。對了,你喜歡什麼味道的香水,我給你買一瓶。”
餘抒想了想:“不用了,我不喜歡香水。”
雨天路滑,車開的又慢,公交車有點吵。
餘抒再說了兩句,就把電話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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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庭秋拿起一瓶香水,一邊聞試香紙,一邊問:“上週我跟你說的座談會你去不去?”
程傾:“什麼座談會?”
餘庭秋:“我給你發過啊!”
程傾拿出手機看了看:“全是錯字的這條?你的普通話太差,語音輸入一堆錯字,這種消息我一般不看。”
餘庭秋懶得打字,語音輸入時總是錯字,這個壞習慣被程傾嫌棄了很久,但她嫌棄她的,餘庭秋繼續她的。
餘庭秋把長髮攬到耳後,輕車熟路地拋了個媚眼:“程程啊,咱們都多熟了,你不能遷就我一下嗎?”
程傾冷漠:“不能。”
餘庭秋:“呵,你這種鐵樹,活該你一直孤寡。”
結束這個話題,餘庭秋試到一瓶滿意的味道,拿起試香紙:“這瓶好聞嗎,你聞下?”
程傾搖頭:“你慢慢選,我過去看看。”
餘庭秋跟着她一起過去:“你去看什麼啊?”
程傾低下頭挑選:“身體乳。”
餘庭秋納悶:“好好的,你挑身體乳幹嘛啊?”
程傾:“舒服。”
餘庭秋:“什麼?”
程傾沒立刻解釋,先對櫃姐說:“你好,兩瓶身體乳。”
等櫃姐走遠,她挑了下眉,像是回味起某些美妙的回憶,慢悠悠補充一句:“摸起來舒服。”
餘庭秋愣了兩秒,才意識到她說的是什麼意思。
程傾你個色.欲薰心的老賊,竟然想要人家年輕姑娘塗完玫瑰荔枝味的身體乳摸起來舒服!啊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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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下了小雨,有點堵車。
紅綠燈間隙,程傾看了看時間,還好,離約定的九點還有半個小時。
她準時到家,從電梯出來,一眼就看見自家門口站了個人,黑髮披在肩頭,髮尾看起來溼漉漉的,正在仰起頭看門鈴。
“餘抒?”程傾走過去,看見她的雨傘傘面快乾了,“等很久了嗎?”
餘抒拿着雨傘的手捏緊了:“沒多久,沒多久。”
程傾看了眼時間,8點55分。
她開門:“請進。”
餘抒站在門口沒動,她從公交車站走過來,鞋也是溼的,就連衣服也有點溼。
程傾打開鞋櫃:“家裡一般沒客人來,你穿我的拖鞋吧。雨傘可以放到陽臺。”
餘抒說了聲好,換了拖鞋進去,先去陽臺放雨傘。
程傾往廚房走:“你坐吧,我去倒杯水。”
餘抒在沙發上坐下,環顧四周。
程傾的家乾淨,也整潔,色調明亮卻很舒服,陽臺上還有個大大的飄窗,鋪着羊絨墊子,正好看見這座城市的萬家燈火。
這是一個事業有成、生活自律的成年女性的家。
餘抒忍不住想,自己三十歲的時候,又會是什麼樣呢。
程傾端了杯水出去:“我不喝茶,只有溫水,可以嗎?”
餘抒站起來接過杯子:“可以的,謝謝。”
程傾嗯了聲:“我收拾下房間,你頭髮溼了,可以先洗澡。如果沒帶換洗衣物,到浴室旁邊的櫃子拿,有兩套新的。”
本來第二次約的人應該多少會有點尷尬的,但程傾語氣平常,又這麼細心地注意到她頭髮溼了,餘抒一點也沒覺得侷促…好像她們已經認識很久了。
餘抒衝她笑:“我帶了一套睡衣和洗漱用品。”
還是臨走前安可給她塞包裡的,說是萬一姐姐興致來了,撕碎她的衣服怎麼辦。
程傾點了下頭,抱着乾淨牀單被套進了房間。
餘抒很快洗完澡,出來時看見沙發上放着吹風機,還放了一瓶身體乳,顯然是給她準備的。
等把頭髮吹乾,她塗起了身體乳,味道很好聞,淡淡的荔枝味,又伴着玫瑰花香,很清甜的味道,質地也很好,在腿上一推就開,非常順滑。
程傾從房間出來,正好看見女孩坐在沙發上,睡裙捲到膝蓋以上,正低頭抹着身體乳,纖細小腿在燈光下格外瓷白。
空氣中也浮動着玫瑰荔枝的清甜香味。
她微微眯了下眼眸。
餘抒擡起頭看見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把睡裙放下,站了起來:“我洗好啦。”
程傾嗯了聲:“我去洗澡,客廳裡電視隨便看,房間裡有書也可以看。”
餘抒在客廳裡等得無聊,既然程傾說過了,她就進她的房間找書看。
主臥很大,有單獨的浴室,還放着書架,擺滿了專業書、人文社科著作和一些偵探小說。
餘抒找了本小說看,但她沒等太久。
程傾很快洗完澡出來,穿着睡袍,長髮披着,沒戴眼鏡,比平時柔和一些,但目光依舊淡淡,對餘抒招了下手。
窗外雨漸漸又大了起來。
壁燈光芒昏黃而曖昧。
餘抒把睡袍帶子解開,她抿了下脣,感覺渴的厲害。
程傾看出來她在緊張,難得笑了,笑意像冬末春初時綻放的君子蘭,眼神深邃,也沾了一點玩味的笑意。
那雙指節分明的手從餘抒下頜往上,捏了下她還有點嬰兒肥的臉頰,再撫到她清澈眼眸,最後落到女孩脣瓣上,先點一下,又左右摩挲。
餘抒被她看得臉頰發熱,更不要提脣上觸感,癢的厲害。
她頭一低,鼻尖正好碰上程傾的鎖骨。
窗外雨時大時小。
睡衣蜷成一團,明明剛穿上不久就被主人嫌棄地脫下,新換的牀單也被抓起了細細褶皺。
原本那淡淡的玫瑰荔枝香味此刻更濃郁了些,塗抹過身體乳的肌膚順滑的厲害,大概比最好的絲綢還要舒服幾分。
雨越下越大。
餘抒思緒飄忽地想,以前老師都說,春水貴如油,又想起古詩說天街小雨潤如酥…總之飄得厲害,直到她感覺呼吸都有點不順暢了。
在一片大雨聲中,程傾擡起頭,那雙素來冷靜的眼睛裡水光朦朧,看着驟然停下來的女孩:“怎麼了?”
餘抒擡起頭,白皙臉頰上染滿緋紅,隔了一段距離跟她對視:“我…我換口氣。”
還沒等程傾說話,她已經不好意思的,又埋下了頭。
夜既短且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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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斷斷續續下了大半夜的雨,也不知道雨是什麼時候停的。
程傾睡的不錯,起牀後做了早飯,簡單的三明治,煎了雞蛋火腿,再加上芝士片和生菜,十幾分鍾就做完了。
餘抒醒的晚了點,看見她做完早飯有點不好意思:“謝謝…”
程傾把餐盤端到桌上:“沒事。”
餘抒在她對面坐下,她的頭髮簡單地紮了個丸子頭,脣色水潤,看來也不算太累。
她一連咬了幾口三明治,眼眸彎彎地笑:“你做的早餐很好吃。”
程傾嗯了聲,語氣淡淡:“現在不用換口氣了?”
餘抒耳尖一紅,昨晚說了換口氣,後來聽見她說…再舔一會。
可是她已經努力了…好吧,她會再努力一點的。
程傾倒沒再逗她,像是心情不錯的樣子,進廚房給她拿了瓶牛奶:“喝杯牛奶。”
餘抒:“嗯?已經有豆漿了呀。”
程傾:“沒事,再喝點。”
餘抒:“你不喝嗎?”
程傾:“我不需要。”
餘抒不解地問:“那我爲什麼需要啊?”
程傾認真開口:“多喝點,長身體。”
餘抒耳尖一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