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軍師,今日一別它日相見,不知是哪年哪月,請再受彭某一拜。”
徹夜與將士們痛飲的彭江,在天未亮之際,領着左護軍一行人,站在浮雲縣方開啓的城門口,恭送着今日就打算離開此地,回都城的羽菲一行人。
“彭將軍,行事還請三思而行,左護軍是個不錯的軍師。”羽菲攔下彭江又要行大禮的魁梧身軀,對着仍舊面無表情,但眼神明顯佈滿暖意的左護軍點了點頭,出言提醒着彭江。
文官與武將,從來都不合拍,又有多少忠君護國的忠義武將,最後都慘敗於文官的陰謀之下。
對彭江,對這羣血性的將士們,羽菲打從心底敬佩着。她不希望自己還在天龍大陸的時間裡,哪天卻聽聞浮雲縣裡的哪位將領犯了什麼罪,要受什麼責罰,這些都不是他們應該有的遭遇。
“蘇軍師,還請保重!”彭江雙眼佈滿血絲的瞳孔,在聽聞羽菲語重心長的一翻話後,倏然大睜,臉上的肌肉都崩了起來,因此那道長如蜈蚣的疤痕顯得愈加猙獰了。
可過了好一會後,彭江仍是激動着,最後纔好不容易蹦出這麼一句文糾糾的離別之語。
在彭江與左護軍等人的不捨注視下,羽菲帶着歐梅、音兒上了墨奇爲她精心準備好的舒適馬車,終於踏上了回南雀都城的歸途。
“墨奇,如果可以,別傷了蘇姑娘。”面對多年未見的好友,彭江想不到在分開之時,他最後叮囑好友的竟然會是這句話,可以想見這段時間下來,羽菲是有多麼的得這羣將士們的心。
“彭江,哪怕是分毫,我也不願傷了她!”收回放在羽菲馬車上的視線,墨奇眼底盡是苦楚的回視着彭江。
他也不願傷她分毫,可是對那些已做過的事,已造成的傷害,他要如何去挽回?那些事,真的還有挽回的餘地嗎?
“墨奇,哎。”拍拍墨奇的左肩,彭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在自己面前的這個滿眼頹然的摯友,還是那個南雀國裡,衆多名媛爭相爲之得到注意的翩翩儒雅公子嗎?
“起程!”
在齊賀雷的一聲令下,三輛馬車,由墨奇帶頭領着,慢慢消失在了彭江的視野裡。
“小姐,小白它,”
羽菲撫着火鳳琴的手一聽音兒提起“小白”,不由頓了頓,但這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隨後羽菲便用着毋庸置疑的語氣打斷道,
“音兒不是你說的麼,小白那麼喜歡聽我彈琴,只要我每日每日不停地彈它最愛聽的曲子,終有一天它會回來的!”
“嗯,小白最喜歡小姐了,一定會回來的!”聽着羽菲快速地辯解聲,音兒愣了會,隨即眼眶發紅地低下了頭,應和着。
將手裡的火鳳琴擦拭好後,羽菲闔眼,將疲憊的身軀向後面柔軟的墊子靠去。
今日寅時,趁着將士們酣睡,天未亮時,羽菲在墨奇的默許,齊賀雷和左護軍的陪同下,又親自去了趟浮雲堡,在絕壁周圍四處搜尋不到白虎的蹤跡後,羽菲在齊文風的引導下,找到了浮雲山最爲高聳的山峰。
在那裡,羽菲頂着嚴寒,在一行精銳的守護下,彈了整整一個時辰白虎最愛聽的曲子,最後如果不是齊文風催促着已到離去的時辰,只怕羽菲還會不知疲倦地繼續彈奏下去,只盼還活着的大虎能聽到一絲一毫,尋着音律而來。
只可惜,直到最後一秒,都沒有大虎的任何身影。心灰意冷之下,羽菲跟着齊文風等人出了浮雲山,來到城門外,帶着身心都疲憊不堪的身體,離開了浮雲縣,離開了這個埋葬白虎足跡的地方。
此時在馬車上休憩的羽菲不知道,當她彈奏着白虎最爲喜愛的樂曲時,千里之外,與浮雲縣隔着一座大山的東楚國的臨近邊界的縣城裡,在那座高聳的城牆上,正矗立着一個身着豔麗紅袍,黑髮隨風飄揚的修長身影。
羽菲彈奏了多久,這個身影就在城牆上站了多久,直至細微的琴音消失後,這個修長的身影仍如雕像般屹立不動。
“她在找你。”
也不知過了多久,在修長身影的左後方出現了一道近乎透明的白色衣袍,來人緩緩踱步到紅袍男子身邊,直視着前方仍佈滿白色霧氣的曠野,氣定神閒地開口道。
“哼。”從胸膛內冷哼一聲,紅袍男子甩手走人,臨走時散發着比這寒冷氣息還森冷的低氣壓道,“她要找的是‘它’!”
“呵呵。”雲亦塵聽着由身後傳來的越來越遠的腳步聲,終於不可自抑地笑了出來。
炎燁,它不就是你麼,恢復記憶的你還是如同幼時般,這麼愛計較這個問題。無論是它,還是現在的你,都是東楚國的皇子,都只是獨一無二的你啊!
在墨奇等人日夜兼程的趕路下,羽菲一行人終於在半月後,抵達了離開數月的南雀國都城,而隨着年關將至,都城裡四處正溢散着喜氣洋洋的氛圍,而早已得知羽菲歸期的小悅她們,更是忙得不亦樂乎。
“宮中傳來消息,聖上已下了旨,明天你隨我一同入宮面見聖上。”
一路先行的墨奇在紅坊與自己府邸的交叉處,調轉馬頭來到羽菲的車窗外,坐在馬背上的墨奇,挺直着腰脊,雙掌施力拉扯着繮繩,深吸一口氣,透過窗簾悠悠飄出這麼一句話,而後也不等羽菲的應答,領着自己府中的精銳,徑直策馬離開。
“蘇姑娘,就由在下護送您回府吧。”
在墨奇離開後,齊文風對一路上都搞不懂發生什麼狀況的齊賀雷使使眼色,讓他跟着自家公子離開,只留下五名侍衛,由他護送羽菲回紅坊。
“麻煩齊總管了。”
甫一進城門就從假寐中醒來的羽菲,直至聽到齊文風的聲音,才確定墨奇是真的已離去,緊繃的心才微微鬆懈下來。
這半月裡,在墨奇的有意爲之,她的刻意迴避,她和墨奇打照面的次數竟是屈指可數,真正做到了相見形同陌路,有口不言之地。
對羽菲的轉變,歐梅心裡早就有數,雖心疼她的隱忍,可卻知這是最好的辦法。
而不明就裡的音兒,本着對羽菲的關懷,幾次三翻都旁敲側擊地問起自己原先的主子是不是哪裡得罪了羽菲,可最後都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只因歐梅總會想辦法將話題給岔開。
幾次下來後,音兒也察覺了羽菲與墨奇之間緊張的氣氛,憑着自己靈巧的心思,她也就儘量的不在羽菲的面前再提起墨奇。
可以說,在這半月裡,除了齊賀雷這個神經大條到常人難以理解的人外,就連那些親衛們都感覺到了自家主子的不對勁,而這不對勁與那老是呆在馬車內,不輕易現身的蘇軍師有着極大的關聯。
就在齊文風盡職地護送,羽菲等人的沉默下,他們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來到了紅坊,停在了倚舞樓的門外,只見小悅人還未到,喜悅得快翻天的聲音就從樓內傳了出來。
“小姐,小姐,你可算回來了!小悅想死你了,天天做夢都盼着你早些回來呢!”
“五爺,歡迎回來!”
“五爺,歡迎回來!”
隨着小悅的飛奔出來,碧姑帶着倚舞樓的一干姑娘們,皆紅光滿面、眼底透着欣喜地從臺階上走了下來,全聚集在了羽菲的馬車外。
“這幾個月,辛苦各位了。”
羽菲在音兒的攙扶下,先是露出只用樸素的珠釵固定着,簡單地綰起,沒有任何華麗頭飾的烏黑亮髮,隨後一張令衆人無比懷念的小巧白皙臉龐出現在了她們眼前。
直到羽菲真正離開倚舞樓,樓裡的姑娘們才發現,原來五爺那冷冰冰,沒表情的臉,竟是令她們如此想念。
五爺雖然平時少與她們見面,私下裡更沒什麼言語的接觸,但只要在演出時,五爺就那麼坐在樓裡的一隅,看着她們表演,事後一定能指正出她們的不足之處。
而且無論發生什麼事,五爺都會處理好,哪像這幾個月裡,因着伶雅的《天仙下凡》,來樓裡的達官貴人就更多了,大部分的人都是爲了看伶雅而來,爲了不得罪這些權貴,而又要合理安排好伶雅的時間,碧姑頭髮都白了不少,其他幫襯的姑娘則是更不必說了。
所以當一聽說羽菲要回來後,樓裡這些早已將羽菲當神看的姑娘們,可謂是滿心歡喜,只希望她們的五爺能早日解決此事,別再讓她們如此不得安生了。
蹦蹦跳跳來到馬車前,無視了齊文風等人,臉上笑開花的小悅在蹭到羽菲身邊後,便心滿意足地閉上了她發光的黑瞳,只是一小會後,她便察覺出了不對勁。
這放在往常,那隻可惡的大虎哪能容她在小姐身邊這麼粘乎啊,早就咆哮着,伸出利爪要撲上來撕了她了,可這都多久了啊,別說沒有龐然大物撲向自己,就連一點怒吼聲都沒有,可不夠奇怪的麼。
小悅左瞧瞧,右看看,突然往自己腦門一拍,終於知道哪裡不對勁了,於是便咋呼着仰頭看向羽菲,滿臉問號地問道:“咦,小姐小姐,小白呢?小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