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公再次抹向額頭上根本沒有的虛汗,他雖不受寵,但在宮中幾十年,眼力見還是有的。
九王爺先前以謀反的罪名被抓進天牢,結果不出兩天,坊間集市一片混亂,物價飛漲,民不聊生,官員叫苦不迭。
而後國君沒有任何理由的釋放了九王爺,說明這物價混亂一事,跟九王爺脫不了干係。
連國君都拿九王爺沒辦法,他一個太大監,哪敢對他怎樣?
若是抓了進去,坊間又大亂,不得已又放出來,國君顏面何存?到時候遭罪的,肯定是他林公公了。
林公公連忙賠着笑臉,“九王爺,您莫開玩笑了,國君只說了要帶莫安走,可沒說將九王爺您帶走!您身份尊貴,這麼大的事,老奴可做不了主!”
“那要不林公公現在回宮去問問國君的意思?”夜九歌似笑非笑道。
林公公苦着臉,幾乎是哀求了,“九王爺,您就可憐可憐老奴,先前老奴來宣旨,讓您送安妃進宮,您拒絕了。
老奴回去,國君已經發了好大一通火!這次要是再空手而回,只怕國君會砍了老奴的腦袋!
九王爺,求您高擡貴手,莫要爲難老奴了!”
夜九歌輕輕呵了一聲,“林公公,你可知阿安爲何會在本王府中?”
林公公忙道:“老奴不知,請九王爺賜教!”
“因爲她是本王心中內定的九王妃!”夜九歌猛地拔高音量,“你說本王會將自己未來的王妃送到宮裡爲妃,或是眼睜睜看着她被人關進天牢嗎?”
哎喲,媽呀,原來是這麼回事!林公公心裡叫苦連天,總算是明白了。
怪不得國君如此執着,原來是想要九王爺的心頭好!
林公公這下徹底死了心,他一個老奴才,憑什麼讓九王爺爲了他的性命,將自己的心上人讓她帶走?
在九王爺的心目中,他恐怕連跟他心上人的一根頭髮絲也比不上!
林公公蔫着腦袋,有氣無力道:“九王爺,老奴打擾了,老奴這就進宮去請示國君,不過這御林軍老奴暫時不能帶走。”
“本王理解,林公公慢走。”
林公公兩條腿打着顫走了,心知這次自己的小命怕是要玩完了。
莫安生怔怔地看着林公公毫無生機的背影。
一天之間經歷幾種不同的命運,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阿安。”
她無意思地嗯了一聲。
“阿安,夜了,該去歇息了。”
好聽又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莫安生眨眨眼,回過神來。
“看來阿安生病了,要不九哥餵你吃點蜜?九哥的蜜,包治百病!”夜九歌湊到她耳邊,悄聲魅惑道。
莫安生想起他蜜的含義,耳根發熱,呸了他一聲!這個時候還有調笑的心思?
“我回房去了。”她擡腳欲走,卻被夜九歌抓住了衣袖。
他的手順着衣袖下滑,牽住她嬌小的手,“一起,九哥送你。”
莫安生的手柔柔的,軟軟的,夜九歌捉住後就再也不捨得鬆開。
時輕時重地輕捏,任憑莫安生怎麼甩也甩不開。
她無奈道:“九哥,你放手,我自己會走。”
“不行,九哥怕你迷路,還是牽着手比較放心。”夜九歌正經道。
“你分明就是想吃我的豆腐!”莫安生無情地戳穿他的謊話。
夜九歌點點頭,桃花眼裡星光閃爍,“阿安果然瞭解九哥。”
莫安生有些怒了,“你就不能先問問我的意見嗎?”
“問你你會同意嗎?”夜九歌反問。
“我不同意,你就要強迫我?”莫安生面孔冷下來。
“看情況,像這種事情,你若堅決反對,九哥可以如你的意!”夜九歌說完鬆開她的手。
莫安生揉揉被他捏得有些痛的手,“你的意思是說,若是別的事情,我不願意,你也要強迫我?”
“有這個可能。”
“例如什麼事?”
夜九歌盯着她的眼,認真道:“你自己想。”
切!說了等於沒說!莫安生白他一眼,“困了,我回去休息了。”
——
皇宮御書房,林公公跪在下面,垂着頭,渾身抖個不停。
自他將九王爺的話,一五一十地轉告給夜冥聽後,這屋子裡就一直處於低壓暴風雨前的狀態。
這次他額頭的汗,是真的滴下來了。
一滴一滴地滴在御書房的地上,清晰可聞。
終於,龍案後的夜冥發話了,聲音冷得像刀子。
“去清妃處。”
“是,國君!”林公公慌忙爬起身,因爲跪得有些久,也因爲害怕的緣故,站起身的瞬間腿還是軟的,差點摔倒。
他不知道他這算不算保住了小命!就算是,按國君的性子,他的腦袋不過是暫時借住在他脖子上而已,隨時有被拿走的可能!
林公公讓小太監先去通知清妃,自己則顫顫微微地在前面帶路。
清妃在知道夜冥要來的消息後,一如既往地白了臉,讓錦春退下了。
林公公去了兩次九王爺府的消息,她一早就知道了。
心裡明白夜九歌和莫安兩人抗旨了,但夜冥卻拿他們沒辦法。
所以他今晚過來,分明是要來找她晦氣的。
畢竟讓莫安進宮爲妃的主意,是她出的。
如今不僅沒成功,還被兩人打了臉,這讓高傲的夜冥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清妃渾身顫抖個不停,蒼白的小臉上,更是沒有一絲血色。
她不光怕夜冥,她還嫉妒莫安,嫉妒夜九歌居然爲了她公然反抗夜冥!
若當初夜冥宣她進宮的時候,夜九歌也能如此袒護,那麼今日她怎會受這樣的折磨?
清妃心裡暗恨得不行,腦子卻飛速轉動,想着對策。
這一次,她不僅是爲了活命!更是爲了泄恨!
她每日過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憑什麼莫安能待在九歌身邊讓他如此呵護?
“國君駕到!”
“妾身參見國君。”
“全都滾出去!”夜冥身上的戾氣十分重,宮人本就戰戰兢兢的,被他這一怒吼,很快就沒了蹤影。
清妃決定在吃苦前,先說出自己的想法,“國君,今兒的事情,妾身已經聽說了。”
“是嗎?”夜冥冷笑道:“所以你是打算嘲笑朕的無能?又輸給了你的九歌?還是想告訴朕,你在這後宮的消息有多靈通?”
“妾身不敢!”清妃整個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妾身只是因爲此事是妾身提議的,所以多留意了些。”
夜冥怒道:“那知道了又如何?若不是你,朕會再次遭受恥辱?”
清妃垂首道:“國君,妾身自中午知道後,就一直在想對策,想幫助國君對付夜九歌。”
“那對策呢?”
清妃小聲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夜冥此時已坐在牀邊,雙腿大喇喇地敞開,聽完後,沉思許久,最後聲音陰沉道:“過來!”
他沒叫她起,清妃不敢起身走過去,只得跪在地上用膝蓋走了過去。
到了牀邊,匍匐在他腳邊。
“擡起頭來!”夜冥命令道。
清妃緩緩擡頭。
夜冥伸手攫住她下巴,用力,痛得清妃倒抽一口冷氣。
他仔細地一點一點地審視着清妃面上的表情,一點細微的表情也不放過,然後冷冷笑了。
“清妃,你出這麼個主意,是爲幫朕對付小九,還是你自己出自私心,因爲嫉妒小九的心上人,所以才讓朕這麼做?”
“國君,”清妃面上露出真誠的表情,“妾身先前心裡曾經有過九王爺,這一點,妾身從來沒有瞞過國君。
可進宮這麼多年,妾身爲國君皇兒已經生了,妾身的男人皇兒的父皇只能是您,這一點,妾身心裡十分清楚!
說實話,妾身也不瞞您,妾身先前與那莫安打過兩次交道,妾身對她十分不喜。
那時候妾身並不清楚她與九王爺的關係,但那時妾身就已經想對付她。
後來因爲知道她是九王爺身邊的丫鬟,妾身怕影響您與九王爺之間的關係,本來已經放棄了。
現在妾身完全是爲了國君您,纔出的這個主意,請國君您明察!”
她說的時候,夜冥的眼光未曾從她面上移開過分毫,不僅是她面部的表情,還有她的眼神。
清妃心裡咚咚直跳,眼神卻不敢有絲毫的閃躲。
在這麼多年與夜冥的接觸中,她早已經知道,什麼樣的表情和語言,才能打消夜冥心底大半的疑惑!
夜冥的面色仍是那般沉重,嘴角卻輕輕勾起了,他將脣貼到她脣邊,柔聲道:“愛妃說得有道理,那朕就再信愛妃一回!
若是這次還不成功,愛妃,你知道會有什麼樣的下場嗎?”
“妾身明白的,妾身願意接受國君的一切懲罰!”清妃面上緩緩露出笑容,半眯着眼,媚意頓現,聲如鶯啼,“國君,讓妾身伺候您更衣!”
——
當天晚上,九王府門外,御林軍撤了個乾乾淨淨。
曲大管事將這個消息報告給夜九歌時,夜九歌淡淡應了聲:“知道了”。
“那明日之事還要繼續嗎?”曲大管事小心問道。
“繼續!”
堅定的兩個字,讓曲大管事激動不已。
一直以來,九王爺念及與國君的兄弟情誼,無論國君如何逼,一向只防守,從來不進攻。
如今國君已撤兵,而九王爺仍然同意繼續,這代表着,他要開始反擊了!
九王爺是出於什麼樣的原因,一反常態主動出擊,對於鬱悶了許多年的曲大管事來說,這一點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和他的兄弟們揚眉吐氣的時刻到了!
“是,王爺!”曲大管事應下的聲音異常響亮。
轉身離開書房後沒多久,突然想起一事,“王爺,莫小姐的兩位朋友,程天和與朱大牛,明日就到達東陵了,您要不要先告訴莫小姐?”
“不用了,明日給她個驚喜!”夜九歌道:“收拾兩間客房出來,讓他們住下。”
曲大管事決定收回剛纔不知道王爺爲何對國君主動出擊的想法,一說到與莫小姐相關的事,王爺的語氣明顯不同。
看來是國君一會想將莫小姐召進宮封爲安妃,一會想誣陷她是刺客之事,徹底惹怒了王爺,讓王爺爲了她公然對抗國君!
曲大管事心裡對此沒有任何的不滿,前幾天莫小姐出奇謀將他們救出天牢的恩情,他牢記在心底。
她值得王爺如此爲她做!曲大管事心裡如此想。
——
早上莫安生醒得很早,眼皮直跳動,總感覺有事要發生。
難道是那個夜冥又想出了什麼妖蛾子?
莫安生喚來琴心,“琴心,現在外面什麼情況?”
“御林軍已經撤走了。”琴心道:“看來這事就這麼過了,莫小姐不用擔心,一切有咱們王爺在。”
“這麼輕易就結束了?”莫安生十分懷疑,老實說,她昨晚已經作好了半夜會被人從被窩裡拉出來的準備。
琴心道:“這個奴婢也不敢輕易下結論,不過按現在的情形看,暫時是過了。”
“這事王爺怎麼說?”
“王爺沒說什麼,只讓曲大管事叮囑咱們,不要想太多,該幹嘛就幹嘛。”
“那王爺現在在哪裡?”
“一大早的,估計也是剛起,準備用膳。”琴心忍不住笑道:“莫小姐可是想同王爺一同用早膳?要不奴婢去問問王爺的意思?”
她哪是這個意思?莫安生面上一熱,顧左右而言其他,“我隨口問問而已,你打水進來吧,順便將早膳端進來,今早我就在房裡用。”
琴心抿嘴一笑,“是,莫小姐。”
她面上的促狹怎麼也擋不住,莫安生裝作視而不見,心想着開始還以爲這丫鬟是個高冷的性子,混熟了才知道也是個肚子裡有壞水的姑娘。
早膳是清粥小菜加幾塊栗子糕,栗子糕是昨天早上同夜九歌一起用過的,甜而不膩,入口即化。
她正美滋滋地吃着,門外響起夜九歌的聲音:“阿安。”
莫安生被粥水嗆了一下,她忙將手中半塊栗子糕放入口中,囫圇兩口嚥下,高聲應道:“來了,九哥。”
吃得有些急好似噎着了,莫安生端起茶水喝了一大口,急急起身開了門,“九哥,什麼事?”
紅脣剛沾了茶,帶着溼意,水盈盈的,看得人眼饞。
夜九歌眸光一暗,伸出手,用大拇指撫了一下她的脣角。
莫安生慌忙伸手推開,一大早的,這是幹什麼?“你做什麼?”
夜九歌輕笑出聲,將大拇指遞給她看,“脣邊沾了東西,九哥幫你擦掉。”
看來是剛剛吃得急沾上的!莫安生面一紅,忙用袖子擦擦嘴四周,不想再給機會讓他佔她便宜。
擦完後,放下袖子,問道:“九哥一大早找我什麼事?”
“跟九哥來。”夜九歌故作神秘道:“九哥帶你去看一樣你喜歡的東西。”
他擡腳就走,莫安生狐疑地跟在他身後。
走了兩步,夜九歌故意放緩步子,與莫安生肩並肩。
大掌下垂,與她的小手時不時相碰撞。
一次兩次當作不小心,次數多了,可就不好說了。
莫安生斜眼看他。
夜九歌雙眼直視前方,面上表情再正經不過。
莫安生壞心一起,趁着他的手靠過來的時候,故意用小手捏了他一把,然後快速放開,打算將手交叉在身前,藏在袖子裡。
哪知纔剛放開,就被夜九歌迅速反捉住了。
此時正好有奴僕從兩人身邊經過,行禮喚道:“王爺,莫小姐。”
“去忙吧。”
“是,王爺。”
等奴僕走遠了,莫安生面上發熱,手下用力,低聲道:“放手!”
夜九歌同樣低聲道:“阿安昨天不是說,只要你同意,九哥就可以牽你的手,剛剛你主動牽了九哥的手,代表你同意了,所以九哥才牽了你的手。”
聲音裡掩藏不住的得意!
莫安生噎住,偷雞不成蝕把米,只能自認倒黴!
牽就牽唄!又不會少塊肉!
見她乖乖順從了,夜九歌脣角翹得更高了。
兩人手牽着手來到了前院待客的正屋。
剛進正屋,莫安生髮出一聲尖叫:“天和,大牛?”
程天和與朱大牛兩人本來小心翼翼在喝茶,一聽到聲音,立馬跳起身,就朝莫安生衝過來。
莫安生同樣想衝過去,一下子忘了手還在別人手中。
剛踏出一步,就被拽了回來不說,交纏着的雙手,暴露在程天和與朱大牛面前。
“九…九爺?公…公子?”一向口齒伶俐的程天和,這下也結巴了。
朱大牛眨巴着眼,不解地看着兩人緊握在一起的雙手。
確切地說,是夜九歌緊緊握着莫安生的手不鬆開。
不過這對朱大牛來說,沒什麼分別!
他雖有點楞,又不是真的傻子,知道男女雙手握在一起代表什麼意思!
可公子對外是男子的身份啊!
程天和顯然也有同樣的疑惑。
莫安生掙不開夜九歌的桎梏,面對兩人奇怪的眼神,只好先解釋,“在王府裡,大家都稱我莫小姐。”
等於是間接告訴他們,夜九歌知道她是女子的事情。
至於爲什麼會手牽手嘛,這個可真不好解釋。
程天和沒有再追問,因爲他被王府兩個字給吸引了全部注意力,“這…這裡是王府?”
“對,這裡是九王爺府。”莫安生見他沒再追問,鬆口氣,“九爺便是北夜國九王爺。”
王爺?程天和與朱大牛腿一軟,跪在地上,“草民叩見王爺!”
“起來起來,你們幹什麼?”夜九歌沒出聲,莫安生先驚呼出聲了。
不過是個王爺,有必要行這麼大的禮嗎?
程天和與朱大牛跪着沒敢動。
他們這輩子見過的最大官,就是之前呂氏商行開業時,陸辰年請來的錢陵府尹。
但這王爺可是皇室,皇子龍孫,一個府尹能跟王爺比嗎?
雖說陸辰年也是星雲皇上私生子,但他們一起共事那麼久,事發後他們又沒再見過他,這心裡感覺總是不同的。
莫安生見兩人不起,伸出閒着的手,想拉他們。
夜九歌拉住她,對着二人溫和道:“天和,大牛,起來吧。”
那聲音溫柔得讓兩人一個哆嗦,“是,王爺。”然後站起身,垂首站在一旁。
剛站定,程天和的小腿兒,不由開始顫抖。
他記得他曾經對夜九歌怒目相向過,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要是還記在心上可怎麼辦?
莫安生幾經努力,終於成功甩開夜九歌的手,走到程天和與朱大牛面前。
她感受不到程天和心裡的擔憂,兀自高興道:“天和,大牛,這些日子你們還好吧?”
“阿安,天和與大牛剛到,不如坐下說話如何?”夜九歌悠揚的聲音。
“對,沒錯!瞧我一下子高興過頭了。”莫安生習慣性地伸手,想將程天和與朱大牛推到座位上。
手臂突然一緊,整個人被股大力往後一扯。
她手落了空,惱怒一回頭,夜九歌笑得甚是無害,“阿安,你是主人家,你先坐下,他們纔好坐。”
人已被帶到了程天和與朱大牛對面的椅子上,莫安生不好再回去,便坐下了,“天和,大牛,快坐下,將這段日子發生的事情,說來我聽聽。”
“是,公子。”程天和與朱大牛雖然說是坐下了,可夜九歌坐在莫安生旁邊,等於是和一個王爺面對面,這讓兩人怪不自在,只屁股捱了點椅子邊。
“公子,小的和大牛從錢陵來到北夜,一路順利,來到北夜後,先後去了平鄴、雲杭兩地,那裡的糧食產量高,質量好…
不過奇怪的是,當地沒什麼大的糧商,挨家挨戶收購挺麻煩,後來小的和大牛離開,打算去另一地去看看。
有天晚上在客棧睡着後,早上醒來發現在一處宅子裡的房間裡,當時小的以爲是被綁票了,結果卻有丫鬟小廝侍候得好好的。
只是小的怎麼問,也沒人肯答一句這是哪?爲什麼抓小的?什麼時候放小的走之類的問題。
十天前,有人去將咱們帶出來,說是來見九爺。當時小的還不知道九爺就是九王爺,只知道是九爺救了咱們,就一路跟着那人來了東陵。”
程天和說完後心想,這王府外爲何連個牌匾名號也沒有,他哪能知道這是王府啊!
莫安生聽出了程天和後面話裡的感激,心中腹誹:你們可感謝錯了人,就是夜九歌這傢伙找人將你們關起來的!
她睥了一眼旁邊的夜九歌。
夜九歌擡頭欣賞牆上的字畫。
莫安生心中切了一聲,扭頭看向程天和,“天和,糧食的事情,九哥說幫咱們搞定。”
“真的嗎?那太好了!”程天和興奮道。
他來北夜兩個多月的時間,一無所獲,若是這麼空手回錢陵,他實在是沒臉回。
“九哥…”莫安生拉長語調喚了一聲。
夜九歌咳嗽兩聲,“沒錯,糧食的事情包在我身上。”
“什麼時候?”莫安生意有所指,“天和出來已經二個多月,該回去了。”
她也該走了,再不走誰知道那個夜冥又想出什麼鬼主意來對付她!
夜九歌道:“等我將手上事情安排一下,過兩日帶你們去見糧商。”
他心中道,再等等,阿安,等九哥將這邊的事情安排好,確保外祖母和大舅二舅一家子不會受到牽連,九哥就陪你一起回錢陵,和你一起面對錢陵的事情!
“那這幾天我帶着天和與大牛出去逛逛。”莫安生道:“順便買點東陵特產帶回錢陵,送給呂大哥他們。”
夜九歌沉默片刻,微笑道:“那九哥讓阿歸陪着你們。”
“好!”莫安生點點頭,“等會用過午膳,咱們就出去。”
午膳後,三人正要出門的時候,琴心來了,“莫小姐,王爺讓奴婢陪您一起,好幫您拎東西。”
三個大男人不夠拎,找你來拎?莫安生用眼睛在她身上來回掃過。
琴心面色不變,道:“莫小姐,時候不早了,咱們早去早回。”
莫安生聳聳肩。
她原本想着一輛馬車,幾人擠擠就好,如今多了琴心,必須兩輛馬車。
她和琴心一輛,阿歸駕車,程天和與大牛一輛,另一個車伕老羅駕車。
馬車很快出發了,不一會便到了集市。
集市比上次莫安生看到的要熱鬧許多,人來人往,大部分手裡都拎着剛剛買的東西。
看來是上次暗夜停止交易,市面貨品奇缺,物價飛漲帶來的後遺症。
不少人擔心,上次的事件會在不知道的時候再次重演,因而都準備將能長期存放的口糧等多備上一些。
“琴心,我們想買些特產帶回錢陵,你有沒有好介紹?”
琴心跟來,東西是肯定不需要她拎的,不過也有個好處。
她對東陵城很熟悉,知道能在哪裡能買到最地道實惠的東陵特產。
還有莫安生作爲女子,需要買一些比較私人的東西,也只有她能陪她去。
幾人空手而去,滿載而歸。
莫安生難得正經逛一次街,又因爲好久才見到程天和與朱大牛,難免興奮過頭。
回到王府的時候,雙眼放光,小臉微紅,言笑晏晏,一副快活的樣子看在夜九歌眼裡,就有那麼點不舒服了。
身邊的曲大管事是過來人,察言觀色,似自言自語道了句:“這追女孩子嘛,最主要是製造機會與她單獨相處,再說點好話哄她開心。”
夜九歌豎長耳朵。
曲大管事見他沒制止,繼續道:“上次中秋的時候,本來該好好賞月的,結果也沒賞成。”
夜九歌記在了心裡。
晚上,累了大半天的莫安生正準備睡下,琴心來敲門,“莫小姐,睡了嗎?”
“沒,什麼事?琴心。”
“王爺邀您一起去賞…星星。”門外的琴心,看了看滿頭的星光,硬生生將月亮換成了星星。
心裡默默吐槽:這個時候,哪有什麼月亮賞?王爺的腦子都不知道去哪了!
“賞星星?”這可夠別出心裁的!莫安生咕噥一句,“琴心,你去跟王爺說一聲,我馬上就去。”
莫安生隨意披了件衣裳出了門。
她沒打算陪着夜九歌賞什麼星星,答應琴心去,只是想當面告訴他:她今天累了,想休息。
莫安生到的時候,院子裡的亭子裡擺上了幾盤精緻的點心,還有一壺酒。
夜九歌穿着一身深紫色長袍,玉樹臨風的樣子,看起來像是精心打扮過的。
面孔在星光下有些朦朧,仍是絕美到讓人輕易失去呼吸。
莫安生瞧瞧自己隨意攏住的頭髮,裡衣外搭着一件外衣,汗顏。
“阿安,來了。”夜九歌含笑朝她伸出手,笑容清淺,對她現在的邋遢樣,一點也不介意。
“九哥,”莫安生遲疑道:“有重要的事情嗎?”
夜九歌眸光一閃,“阿安爲何這般問?”
莫安生直言,“要是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我想早些回去歇息,今天逛了大半天,有些累了。”
“有重要的事情。”夜九歌面不改色,“阿安,來,過來坐下,九哥慢慢跟你說。”
莫安生懷疑地看着他,走了過去。
她正想坐到他對面,發現亭子裡,只有兩個挨在一起的石凳,上面鋪着厚厚的墊子。
這座亭子,莫安生每天都會經過,閒時還會進來坐一坐。
她明明記得這裡是有四張石凳的,爲何變成了兩張?
莫安生走過去,想將凳子移開,被夜九歌伸手按住。
“阿安,現在夜了,要是坐得遠了,說話大聲會吵到別人休息的。”
真是冠冕堂皇的理由!莫安生輕呵一聲,順着他的意坐下了。
夜九歌面上笑容燦爛,挨着坐在了她身邊。
只是在坐下的時候,故意運力將石凳又朝莫安生的方向,不着痕跡地移了兩分。
這一下兩人捱得更近,近到莫安生能聞到夜九歌身上好聞的澡豆氣息。
清新,夾雜着好聞的男子氣息。
莫安生有些不自在,努力往邊上閃,儘量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突然腰間多了條炙熱的手臂,用力將她拉向他。
“你幹什麼?”莫安生渾身僵住,低呼。
“九哥看你不停往那邊倒,怕你摔着了。”夜九歌的脣,幾乎貼到莫安生耳邊,火熱的氣息覆蓋住她整個耳朵和半邊的脖子。
莫安生身子一軟,差點倒在他懷裡。
夜九歌低低笑了兩聲,低沉纏綿,在這夜裡格外魅惑人心。
她惱羞成怒,“放手!坐好!不然我回房了!”
夜九歌如她所願,放開了她,正襟危坐。
然後伸出一隻手,執起酒壺,倒了兩杯酒,分別放到他和莫安生面前。
“來,陪九哥喝一杯。”
莫安生沒動,“九哥,不是說有重要事嗎?什麼事?”
“先陪九哥喝一杯。”
莫安生不理,“九哥,要是沒重要事,我回房了。”
“九哥過些日子離開北夜後,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以後說不定都沒有機會在北夜過中秋了。”
夜九歌嘆口氣:“難得今年有機會在北夜過中秋,又被關進了天牢。阿安,你就當陪九哥補過中秋如何?”
他聲音裡的哀嘆似真似假,莫安生看不透。
但他的話卻是真實的。
他已經有幾年中秋是在外度過。
以他現在與夜冥的關係來看,以後在北夜過中秋的機會,只怕是更少了。
莫安生沉默片刻,端起了面前的酒盞,“九哥,請接受我遲到的祝福,祝你中秋快樂!”
她端着酒盞,與他輕輕碰了一下,然後一飲而盡。
酒是桂花酒,很香甜,不難喝。
一杯酒下肚,沒什麼異常。
“來,阿安,吃塊桂花糕。”夜九歌脣邊笑意加濃,用手拿起一塊桂花糕放到莫安生脣邊,“今年新鮮的桂花做的,九哥試過了,味道很好,你一定會喜歡的。”
莫安生沒有就着他的手咬一口,而是伸手接過。
夜九歌沒有勉強。
她放到嘴裡一試,確實十分可口,滿嘴都是桂花香,吃桂花糕,喝桂花酒,挺相配的。
“怎麼樣,好吃嗎?”夜九歌一手撐着腦袋,側對着她,雙眼亮晶晶,一臉求表揚的渴求。
“好吃!”莫安生順了他的意,點點頭。
夜九歌雙眸裡頓時星光閃爍,比滿天繁星還要璀璨。
莫安生一下子看呆。
這時突然一陣風吹過,她忍不住渾身一抖,打了個噴嚏。
此時已近九月,晚上的風一吹,有幾分冷。
夜九歌不知從哪變出一張披風,將兩人包在裡面。
這樣一來,捱得更近了。
莫安生想推開他,夜九歌卻趁勢搭住她的肩,故作委屈,“阿安,你想讓九哥受凍嗎?”
他挨着她,身體很燙,立刻讓莫安生感覺到渾身都暖了。
明明這麼熱,好意思說受凍?莫安生白了他一眼,動作卻停止了。
夜九歌裝作收不到她嫌棄的眼光,殷勤笑道:“來,阿安,再來一杯桂花酒,再配上這桂花糕,別有風味。”
莫安生接過,又喝了一杯。
慢慢的,在夜九歌的不停相勸下,幾杯酒下肚後,腦袋有些沉了。
搖搖晃晃的,就晃到了夜九歌的肩上。
他個子高,她的頭靠在他的肩上,正是最舒服的位置。
夜九歌的鼻端,全是桂花的香氣裡,夾雜着少女的馨香。
他心猿意馬。
“阿安。”
“嗯?”莫安生眼皮漸漸沉重。
“想吃蜜嗎?”
“嗯。”
莫安生無意識答了一句。
夜九歌沒聽出好是反問還是應好,直接當成了後者。
他心情激動地低下頭,朝着莫安生的紅脣湊去。
這時,莫安生突然打了個哈欠,她下意識地伸手捂住嘴。
夜九歌的脣印到了莫安生的手背後。
手背後火一般的炙熱,讓莫安生有片刻的清醒。
她睜眼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男子俊容,瞪他一眼,咕噥道:“不許亂來!”
然後手一垂,眼一閉,暈沉沉地睡着了。
香甜的氣息環繞着夜九歌。
他很想不管不顧地吻下去。
但過了許久,終究慢慢坐直了身子。
就這樣摟着她坐了一小會後,夜九歌將她輕輕抱起,送到了她的房間。
將她放在牀上的時候,許是終於回到自己熟悉又舒服的牀上,莫安生髮出小貓一樣舒服的喟嘆。
夜九歌眼底的溫柔逐漸加重,他伸手點點莫安生的鼻子,柔聲道:“貪睡貓。”
他幫她掖好被子,坐在牀邊。
就着微弱的星光,手指貪婪地劃過她的眉眼。
然後下滑到面頰,下巴,最後停在了柔軟誘人的紅脣上。
他輕輕撫着,像先前的幾個夜晚一樣。
那時候他還沒有親過她,儘管渴望,卻還能忍住。
但在上次第一次親吻過她後,夜九歌覺得自己無時無刻不想將她抱在懷中,狠狠地親吻一番。
可是她還太小,小到似乎不識情滋味,對他的明示暗示視若無睹。
“小丫頭,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夜九歌喃喃自語。
手指輕輕撫了她的紅脣好一陣。
終於還是理智佔據上風,在她額頭輕輕印下虔誠一吻,起身離開了她的房間。
桂花酒度數不高,但始終是酒,喝了幾杯的莫安生早上醒來,發覺頭有些痛。
琴心在外面輕敲了兩下門,“莫小姐,醒了嗎?”
“進來吧,琴心。”她揉揉頭,皺眉。
琴心端着一碗酸酸的東西進來,瞬間滿屋子都是酸味。
胸口鬱悶着的莫安生,聞着覺得心裡舒服了不少。
“琴心,那是什麼?”莫安生好奇道。
“醒酒湯,王爺特意讓廚房熬的,剛熬好,奴婢先放在這,讓它涼一會。”琴心道:“等莫小姐洗漱完,正好可以喝了。”
莫安生點點頭,掀開被子穿上衣裳。
洗漱完後,醒酒湯的溫度涼到剛剛好,莫安生幾大口喝下去,整個人頓時舒服不少。
剛喝完,琴心端着早膳過來了。
今天的早膳只有白粥和小菜。
“莫小姐,王爺說您昨晚喝了酒,胃裡怕是會不舒服,所以今早只讓奴婢給您送來白粥小菜。”
“好,我知道了。”
莫安生坐到桌邊,看着白粥和酸蘿蔔片,心想夜九歌這傢伙倒是挺體貼的。
她拿起勺子,邊喝粥邊道:“王爺今天在府裡嗎?”
“王爺今天出去了,她讓奴婢囑咐您,今兒不舒服就別出去了,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再出去。”
莫安生確實還有些頭暈,加上昨天走了大半天,感覺還沒緩過勁來。
“好,琴心,你今天也好好休息吧,明天再陪我一起出去。”
“是,莫小姐。”琴心道謝,“那程公子與朱公子那邊呢?”
程公子?朱公子?莫安生一時沒反應過來,片刻後,才醒悟到,琴心說的是天和與大牛。
“我用完早膳後,去跟他們說一聲。”
“莫小姐,王爺說了,您在這府裡身份不一般,若是他不在,您還是少見外男爲好,免得下人們看了會說閒話!”
“說閒話?他們是我的朋友,有什麼閒話好說的?”
琴心兩手一攤,“莫小姐,奴婢只是轉達王爺的話。”
這丫頭!“好了,我知道了。那你派個人去跟他們說一聲,就說明天再出去。”
一起出去都不說,在府裡見個面還要管,德性!
莫安生切了一聲。
——
昨天早上早朝的時候,朝堂上發生了一件大事。
戶部尚書被揭發利用職務之便,貪贓枉法,私吞國庫,金額高達百萬兩。
戶部尚書連連喊冤,夜冥當場大怒,命令大理寺卿連夜徹審,勿必得出結論,否則革了大理寺卿的職!
此言一出,朝堂上不少與戶部尚書交好的官員,紛紛噤聲,沒人敢求一句情。
戶部尚書當場暈了過去。
那一晚,天牢成了人間地獄,受不過刑的戶部尚書招了供。
今早的朝堂上,夜冥當着文武百官的面下令:今日午時戶部丁尚書一家男丁全部斬首,女眷充爲官妓,兩位戶部侍郎革職嚴查!
斬首的地方在街市中心,夜九歌不讓莫安生出去,便是不想讓她看到這血腥殘忍的一幕。
戶部尚書全家斬首後沒多久,又一封御史大人的密報,送到了夜冥的龍案前。
這一次是一品武將龍大將軍,信中詳細寫明瞭其家族擁兵自重,強霸良田,強搶民女,在大中一帶自立爲王,導致大中城中人只知有龍大將軍,而不知有國君夜冥。
龍大將軍是北夜武將世家,祖孫幾代均爲將軍,戰功顯赫。
龍家子孫多囂張跋扈,但表面上一直對夜冥忠心耿耿,被認爲是他身邊最忠心的一條獵狗。
如今獵狗變成餓狼,暗中計劃着要反咬他一口!
夜冥怒不可遏,喚來暗衛首領,暗中隱藏在他的書房外。
然後命人將龍大將軍召進宮,在御書房外一把將他擒獲。
龍大將軍當場懵住。
身爲武將,沒有防身的東西便沒有安全感。
龍大將軍進宮的時候,隨身攜帶的大刀放在侍衛手中。
但他身上有一把保命用的匕首。
沒人知道他藏在何處,因爲知道的人,都已經死了。
在被擒獲的瞬間,龍大將軍天生的本能讓他知道,他要出事了。
因此只是一個眨眼的瞬間,沒有絲毫猶豫,他拔出了身上的匕首。
但他是一名出色的武將,卻並不是一個武林高手,面對皇宮的如雲高手,不過十招,便被奪去匕首,整個人被踩在了地上。
這一來,夜冥心裡最後的一絲疑慮也消失了。
一個隨身帶着匕首進宮,且瞞過侍衛搜察的將軍,若說他心裡沒有鬼,夜冥是無論如何也不肯相信的。
龍大將軍一族就這樣被定了罪。
爲了奪取兵權,抓獲更多龍大將軍手下的得力將領,夜冥沒有立即將龍大將軍斬首示衆。
而是命人打斷他四肢,關在了天牢,對外宣稱,有重要軍機事務需與龍大將軍密談,會留他在皇宮裡待上幾日。
沒有人有絲毫的懷疑。
龍大將軍一向得夜冥信任,雖留宿宮中的事情不常有,也不是沒有。
直到兩天後,龍大將軍全府被抄,手下將領二十人全部被關入天牢,遠在大中城的龍氏一族,全部被當地官府關押起來,朝中衆大臣才知道出了事。
若說上一次戶部丁尚書一案,夜冥多少留了兩分情,沒有誅連九族。
這一次,夜冥毫不留情,沒有輕判。
一夜之間,血流成河,龍氏一族,徹底地消失在了北夜的土地上。
不過五天,北夜朝庭兩位重量級官員獲刑,整個朝堂官員,人人自危。
不知道災難什麼時候會降臨到自己頭上。
在龍氏一族將要被處置的時候,莫安生也聽到了消息。
因爲那一天,同樣是夜九歌不許她出府的日子。
結合前兩天外出時聽到的坊間的談論,莫安生直覺認爲今天朝中又有大事發生。
而這些大事的發生,很有可能同夜九歌有關係。
中午的時候,趁夜九歌外出回來的空檔,莫安生當面問了夜九歌,“今天朝中是不是有事發生?”
夜九歌毫不意外她的敏感,也不瞞她,“沒錯。”
“什麼事?”
“龍大將軍及其龍氏一族,滿門抄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