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臨近產期,肚子已經開始下垂了,康熙不可避免的又一次陷入了恐慌中。他表現的如同一隻困獸,時刻都在焦躁不安,常常莫明其妙的發火,弄得前朝後宮頗有些人人自危的感覺。
上一次毓秀生產,有皇太后坐鎮,康熙還有些主心骨,如今皇太后已去,太皇太后也去了(老太太就是死不,康熙也信不着她),宮中成年女性都是奴才,康熙對於她們的警惕性也很高,並不肯十分信任她們。
他雖說看了無數的書、也聽過無數人的經驗,可畢竟都是紙上談兵,自己半分實際經驗也沒有(現在還是男尊社會,男人生子的超自然現象不存在)。“秀兒,你眼看着就要生了,我實在是不放心,不如還讓舅母進宮來住些日子,等你滿月之後再回家吧。”思來想去,還是讓赫舍里氏來照顧毓秀最合適。他有些時候還真是壓不住這個嬌妻,明明知道有些事情縱容不好,可她一撒嬌,他的堅持就泡湯了。
在生孩子這樣的大事上,事關生死和她身體的康健,半分也馬虎不得。他又不能時時刻刻守在她身邊,只能找個牢頭了。
“隆科多剛娶了媳婦,額娘正忙着調|教兒媳婦,哪裡好再勞動她。”隆科多這些依然娶得是其母赫舍里氏孃家的女孩,去年大挑,複選時撩的牌子,是個很溫柔和順的女子。
一提隆科多,毓秀就會想起著名的四兒,她真是咬牙切齒的發誓,如果隆科多再敢跟他老丈人搶小老婆,她就直接把他拍死,省得丟人。
“兒媳婦都娶了,什麼時候教不行。再說,最多不過兩個月,你不用擔心舅舅的妾室翻天。你送去的兩個嬤嬤不是還沒叫回來麼,讓她們幫着你嫂子和弟妹照管一下家裡好了。”每次提到被送到佟家去的兩個嬤嬤,康熙都想笑,也就他表妹會想出這麼損的主意,整治她爹和兄弟的小老婆。唉,都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娘了,還是這般孩子氣。
“也行,正好讓額娘把隆科多的媳婦帶來,讓我瞧瞧。過年的時候,原是見過的,只是那時人多,我也沒多聊。過了年,我又犯懶,沒招人進宮,正好這回看看。”毓秀決定防患於未然,先給兄弟媳婦上上課,得彪悍些,別什麼都順着男人。男人這種東西,越順着他,越不拿你當回事,你要拍他兩下,沒準就乖得跟狗狗似的了。
“你自己做主就好,只一條,別累着。”康熙無可無不可的點了頭,打發人去了佟家。
赫舍里氏的親生兒子新娶了兒媳婦,又是娶得孃家的侄女,她當然百分之二百的高興。每天都把兒媳婦帶在身邊,細心教導。
瓜爾佳氏和錢氏兩個看着眼熱,卻也知道比不了,哪是人家親兒媳婦,比不得自己,是庶子的老婆。
“老2媳婦,你如今纔有了身孕,要萬事當心,早上不用來請安了。雖說打了春,天卻還冷着,你彆着了涼。”
錢氏欠了欠身,一臉的羞澀,“這才一個月不到,沒什麼事,媳婦自小身子就結實,沒什麼事的。”
“老2那小子是個糊塗蛋,你以後的指望都在肚子裡的孩子上頭,還是小心些好。”赫舍里氏一想到老2德克新,就恨得牙根癢癢。整個家裡,獨他一個人磨牙,見天的挑刺兒。有心抽他,又怕人說她這個嫡母苛刻庶女,連帶着女兒臉上也不好看。可真要忍下這口氣,還真是堵得慌。
上次隆科多把德克新揍了的事兒,她可是費了不少心思才壓了下去,饒是這樣,還有人背地裡說她們母子狠毒,仗着皇后娘娘的勢,容不下人的話呢。
想到丈夫,錢氏臉色一暗,心情低落下來。她知道自己生得平凡,人又木訥,不會撒嬌賣乖,不得丈夫的寵愛。婚後數年,纔有身孕。只比她早成親一年的大嫂,如今已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再看看自己,膝下尤空,丈夫又不爭氣,這麼多年過去,背靠佟家這顆大樹,依然官小職微,半點長進都沒有。
赫舍里氏見錢氏臉色不好,心中暗歎。德克新這個庶子很煩人,但錢氏這個兒媳婦着實不錯。可惜,德克新這小子不識賢妻,專愛在那裡狐媚子身上下功夫,弄得到現在,只得了一個庶長女,兒子一個沒有。現在連佟國維這樣護短的老爹,都看不上德克新,動不動就叫來罵一頓。
“你也別擔心,女人一輩子指什麼?不是丈夫就是兒子。有了肚子裡的這個,你後半輩子就有指望了,只是千萬要教好了他,別學他那不成氣的爹。我現在就後悔,沒教好了兒子,白白耽誤了好人家的閨女。”
錢氏強笑着忍下眼淚,默默點頭,她除了點頭也沒別的話好說。
小赫舍里氏悄悄的偷眼看向錢氏,見她形容消瘦,眉宇間籠着輕愁,全無半點孕婦的喜悅。不尤得暗暗慶幸,隆科多雖說對她也不算太熱情,卻也很尊重她,沒有什麼花花事兒,連通房丫頭都沒有一個。自從跟佟家定了親,她娘歡喜非常,直說她命好,日後準錯不了。
出嫁前還曾偷偷的跟她說,主子娘娘極討厭妾室,更討厭好色無度的男子,看佟家的二爺,就因爲有些風流毛病,這些年一點都沒升上去,佟中堂走了多少門路,都叫萬歲爺給擋了回來,如今也只能放棄二兒子了。又說,若是隆科多想要上進,求前程,在這點上決不能討主子娘娘的厭,否則即便是親姐姐,也落不了好去。
赫舍里氏見錢氏這樣也心酸,尤其見她瘦得厲害,很有幾分弱不勝衣的感覺,開口道:“你怎麼瘦得這樣厲害,可是房裡那幾個丫頭又不讓你安生了,告訴我,我替你開發了她們。”原本二兒子房裡的事兒,她不想多管。可見兒媳婦有了孕,還瘦得這樣厲害,怕她保不住孩子,盤算了良久,終究還是伸手管了。
赫舍里氏自從上次暴發過以後,手段就簡單粗暴了起來,誰敢起刺兒,直接按倒拍板子,一直打到你老實爲止。如今佟家後宅裡,分外的寧靜,從上到下、從老到少,就沒有哪個姨娘、丫頭敢多說過頭話的。連佟家已有老婆的男人們,在去找小老婆的時候也得多想想,承寵的姨娘也膽戰心驚的,生怕爲了這個,礙了主母的眼,拿個錯兒,再白挨頓板子,養上幾個月的傷。
女人們在牀上放不開,男人的興致也就少了一半多,如今從當家男主人佟國維算起,到是在大老婆屋裡呆得時間比較多。至於府中那些青春年少,亮麗多姿的丫頭們,也悄悄的打消了爬上少爺們牀的心思,安安份份,平日裡裝美扮俏都少了許多。少了勾引的,再加上有德克新的例子在前,赫舍里氏和佟國維一商量,還是算了吧,這可是嫡子,以後要頂家立戶、延續佟家榮華的當家人,能少一事是一事,這也是隆科多婚前沒有通房丫頭的原因。
當然,也有例外者,就是德克新這個佟家二爺。他左右見仕途無望,便專心在女色身上下功夫。偏他又是個狠心的,寵了一個又一個,當寵的丫頭被嫡母揍了,他也不管,轉頭再寵一個,弄得赫舍里氏也沒了法子。到底不是親生兒子,真管多了,佟國維不高興,連外人的閒話也多。爲着這個,覺羅氏都點了赫舍里氏,說是德克新至今未有子嗣,別的不說,先生個兒子是正經的。赫舍里氏聞言,乾脆兩手一推,懶得理了,德克新越發的囂張起來,在赫舍里氏面前不過做個表面功夫,背地裡就他閒話說得多。又因錢氏多在赫舍里氏面前伺候,對嫡妻也生了怨恨,弄得錢氏左右爲難、愁眉難展,生生的熬壞了身子。
“額娘,我不過最近有點犯嘔,吃不下東西,想來過段時間便好了。”錢氏一聽赫舍里氏又要拿丈夫的心肝寶貝開刀,連忙截住話頭。如果婆婆再管,等着她還不知道是什麼難聽的話呢。
赫舍里氏自然知道,就算爲着媳婦着想,能少管也就少管些。不過這次可不行,想着後宅女人們爭寵的手段,把主母弄流產了算什麼,甚至藉着流產的當,把人弄死了都有可能。當初,她有自信,佟家後宅裡,還沒有人敢跟她們串通,做下這等害人之事。可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她得在事情發生之前,把這些人都打發。就算德克新再弄來新的,新進佟家,根基不穩,也不敢做什麼事。
“別攔了,這事得聽額孃的。”瓜爾佳氏一般也是女人,平常挺同情錢氏的,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低聲勸道,“嫂子跟你說句貼心的話,你可別見怪。老2這樣混,肚子裡的這個纔是你倚仗,丈夫……呵……”帶了幾分嘲諷的笑,其意自現。
錢氏咬了咬脣,她對德克新真沒啥感情,兩人自從成親之後,就一直受氣,這要還能愛上德克新,可真是受虐狂一個,決對的精神不正常。不過,這時代宣傳的就是以夫爲天,她也是習慣罷了。伸手摸摸自己的肚子,才兩個多月,還未突出,好半天之後,才說:“都是媳婦無能,又要麻煩額娘了。”
“去,李嬤嬤,你帶人把老2房裡的那些妖精都拿來,吉兒,你去讓管家找人牙子,這些妖精領了家法,都賣出去。”赫舍里氏正吩咐人,得了命的兩人剛應了聲,就見門簾挑起,外間的丫頭來報,說是宮中來人了。
赫舍里氏連忙理理衣服,往外迎去,正見素問、靈樞兩人並肩而來。兩人見了赫舍里氏,連忙請安,被赫舍里氏一把拉住,“快別多禮,這邊坐。”
衆人個歸其位以後,赫舍里氏先問:“可是娘娘有什麼話吩咐?”
靈樞笑道:“咱們這回卻是領了萬歲爺的口喻來的,讓您收拾收拾,把家裡都安排好,明日進宮,等娘娘誕下小阿哥,滿了月再回來。”
赫舍里氏早就站了起來,等靈樞說完之後,向北行大禮,才轉身滿口應承:“我早就擔心娘娘,可無旨也不能入宮,這回好了,省得我惦記了。”
“我還要收拾東西、分派家事,你們家去看看吧。”
兩人謝過赫舍里氏,素問又說:“娘娘說,初一的時候,也沒好好見見三奶奶,叫您明日也帶她過去。”
“知道了。”
辦完了公事,兩人相攜出門,各歸各家。臨分手前,素問道:“我瞧着二奶奶臉色不好,也瘦得厲害,不知道怎麼回事,你家去的時候,多問問。”
“嗯。”
靈樞、素問兩人走了,赫舍里氏忙着要收拾東西、安派家事,便叫人招來人牙子,將德克新房裡的丫頭綁了,直接賣了個乾淨。做完了這些,又問李嬤嬤:“我讓你跟張家、趙家帶的話兒都帶到了吧?”
“帶到了。”李嬤嬤恭敬的回道,又疑惑的問:“太太,二爺這樣鬧騰,您怎麼不讓娘娘知道,反而瞞着她呢?”
赫舍里氏冷笑兩聲:“德克新這些年都沒升過官,老太太和老爺都疑心是我在娘娘面前說了什麼,才讓娘娘一直壓着德克新,不讓他升官。娘娘若是再爲我出頭,老太太和老爺還不知道怎麼懷疑我,又怎麼心疼德克新呢!左右不過是個庶子,真當我愛管啊。我自己三個兒子一個閨女,都管不過來呢。”
“看着老爺的樣子,也厭了二爺。”
“那是他兒子,他厭煩可以,我要是厭煩就出事了。”赫舍里氏早就看清了,她才懶得管呢,又不是她親生的。“行了,別的話都少說,你去帶着把那些小妖精都綁了,除了身上的衣服,什麼也不許她們帶,我這裡還有多少事要辦呢。”
李嬤嬤領命自去辦理,靈樞、素問兩人在家人哪時什麼話也沒探出來,在約定的地方聚齊,一起往正房來跟赫舍里氏告辭,正碰上靈樞的***。姐妹兩個見面都挺高興,說了好一會兒話,靈樞往妹妹手裡塞了兩個荷包,悄聲道:“這裡是一對金墜子,並幾個翡翠戒指,你拿着玩吧,仔細別讓娘看到,又收了去。”
“謝謝二姐。”還梳着兩丫髻的小丫頭,甜甜的道謝,“二姐,我要去回七姑娘的話,得走了。哦,對了,你們等一會兒再去找太太吧,二爺正鬧呢?”
二爺?鬧?素問和靈樞對視一眼,靈樞連忙拉住妹妹:“二爺爲什麼鬧?”
“好像是爲着什麼丫頭,遠遠的我也沒聽清,就被大娘趕出來了。”小丫頭還小,這些事情懂得少。
“好了,你快去吧,別讓七姑娘等急了。”靈樞拍拍自己的***,看到一步三回頭的走了,才扭頭跟素問道:“剛纔我娘說,二奶奶有孕了,太太大約是爲了給二奶奶做主,把二爺房裡的丫頭都打發了,二爺不高興了。”
“反正也不着急回去,索性咱們就再等一陣。”素問笑了一笑
“好。”
等到兩人從佟府回來,去坤寧宮裡見毓秀,她正端着明黃色的小碗運氣,康熙就坐在她對面,直直的盯着她。毓秀一見兩人回來,隨口問了一句:“怎麼去了這麼久,可是許久不見爹孃,哭鼻子了?”
素問和靈樞同時笑道:“娘娘也太會笑話人了,咱們什麼時候哭過鼻子。”說完又同時給毓秀行禮,“給娘娘道喜了,您又要再添個小侄子。”
“大嫂有孕了?還是隆科多的媳婦?”毓秀來了些興致,剛想把碗放下,細問問,就被康熙握住了手,把碗重又送到她脣邊。
她嘟着嘴、擰着眉,拿出平常吃藥的架勢,一飲而盡。康熙在她嘴裡塞了塊果脯,才滿意的說:“這才乖。”
毓秀衝他呲了呲牙,才扭臉細問:“到底是誰?”
“是二奶奶。”
“喲,謝天謝地,二嫂總算是懷上了。”毓秀對這個沉默內向的二嫂挺有好感,不保一次的惋惜,她怎麼嫁了德克新這樣一個混蛋。如今聽說她終於有了孕,也替她歡喜。“紫蘇,拿些安胎養身的補藥,再開庫房拿幾匹上好的緞子,就那個大紅的妝花緞和月白素緞各拿四匹,再有杭綢、縐綢各拿四匹,還有……”
康熙截住她的話,“你讓她們自己去拿好了,明日正好讓隆科多的媳婦帶回去。”
“就比着隆科多媳婦的樣子,多加上些補藥好了。”見弟媳婦,得有表禮,尤其是新婚,更得厚上兩分。
毓秀又問了家裡其他人安好,提到德克新時,皺皺眉,還是問了一句:“如今德克新可有些長進了?”
“二爺還是原來的樣子。”素問回得挺含蓄,考慮到康熙在這裡,也沒好說,今天就碰到德克新去鬧赫舍里氏的事兒。
康熙卻接過話頭:“秀兒,你這個二哥,太不成樣子了,我得好好收拾他一下,你明日跟舅母好好說說吧,別有什麼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