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忸怩了一下,裝模作樣地俯身:“王后陛下。”
“你們!你們竟敢打她!”洛伊憤怒的叫着,伸手扶住了笛非。笛非對她微笑了一下:“我沒事。”
“陛下,這個女人可是很囂張呢。她……”幾個女人叨叨絮絮地訴說着什麼,笛非都聽不見。她逗了逗懷中的貓,笑着問洛伊:“可愛嗎?”
“笛非!你怎麼這樣……她們是不是打你了?”洛伊檢視着她的身體,還真給她看到了笛非肩膀上長長短短的抓痕。力道雖然不算非常重,但也已經給她造成了傷害。洛伊憤怒地擡起琥珀色的眸子:“你們休想好過!她是我的好姐妹,你們竟然敢這樣傷害她!”
她轉身叫着遠處的侍衛:“來人,把她們給我帶下去!”
幾個女人哀聲連天地被侍衛帶了下去。笛非只覺得她好像做了一場夢。在夢裡,她絲毫沒有反抗的能力,被周圍的一切嘲諷,攻擊,毀滅。
像被所有人狠狠地斥責。她卻只能閉上眼睛承受。
洛伊把她帶到了自己的宮殿。她的宮殿裡有着濃濃的男人的氣息。是笛非最恐懼、卻又最迷戀的氣息。
“笛非……你怎麼會,這麼傻……”細嫩的手指輕撫着她肩上的傷痕,“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你記得嗎,讀書的時候你總是最強悍的。有哪個女孩子欺負我,你都不會放過她的。怎麼現在就倒過來了,就變成我保護你了呢……”
她靜靜地注視着洛伊。剔透的淚水從那雙佈滿墨彩的美麗雙眼中流落下來。
是啊。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呢。誰能告訴她?爲什麼呢?
她與洛伊之間本就是彼此相知的密友,擁有着最美好、最真摯的友情。即使她回去了現代,與她相隔兩個時空。即使在洛伊的時空,流逝了十年的光陰。
她們仍然真心地愛着彼此。把彼此視爲知己。
可是,爲什麼會這麼哀傷……
是什麼,像迷霧一般瀰漫在她們之間,使她們之間的友情變得模糊不清。使她們之間的愛變得悲傷脆弱。
她把哭着的她抱進懷裡:“傻瓜。你總是喜歡哭。我好好的一點事都沒,你悲傷個啥啊。”
洛伊撅着粉紅的脣,淚眼汪汪地看着她:“我真的好害怕你有什麼事你知道嗎?笛非。十年來,我沒有一個朋友。除了陛下,一切接近我的人都懷有他們自己的目的,他們都想着怎麼利用我。你知道我多麼孤獨嗎?當我以爲你死了的時候,我的心,也死了一部分了。”
“現在,看到你站在我身前,我覺得我好開心。我不僅有愛我的男人,也有愛我的摯友。你覺得有什麼能比這個更幸福嗎?”
她又把頭緊貼在笛非的頸邊,“所以,請你不要有任何不好的事……不要再離開我了……”
“嗯。”笛非忍着內心的刺痛,輕笑。十年了,她還是這樣一個脆弱的小女孩。喜歡撒嬌,喜歡讓她保護她。
有洛伊這樣愛着她的朋友,她應該知足。更應該感到幸福。
只是……
“我明天可能會出宮吧。”傍晚的時候,她依然被洛伊留在殿裡,跟她談天說地。
“不。你可以只負責怎麼謀劃,自然會有人替你做的。”洛伊任性地抓住她的手,“你就留在宮裡陪我。”
“希伯來人的統治,並不是簡單的事情。”笛非無奈地搖搖頭,“如果這次我可以把他們的心收回,重新放在埃及的王室,那麼他們可以爲埃及做很多很多有益的事情。畢竟他們是一個相當聰慧和團結的民族。”
“笛非!”洛伊不滿地扁着嘴,“我不是叫你不要多管政事嗎?管多了對你沒好處的,很累人的。而且,女人也沒有參與政治的權力啊。”
“你別管了。我自有分寸。出宮是必然的。”
“你……你這麼喜歡出去的話,我不攔你了。”洛伊舉起手中的葡萄酒,“幹吧。至上我最深的祝福。你一定會成功返歸。”
“但願吧。”她也舉起杯與她的對碰了一下。對於治理希伯來人,她根本就是毫無頭緒。只能夠在長夜漫漫中,好好地思考一下自己即將要做的事情。
算了。別這麼多憂愁了。她接連不斷地喝着甜美的葡萄酒,努力地使自己不要想太多。
殿外,是一片黑暗。然而在黑暗之中,慢慢呈現了一個矯健的身影。
皎潔的月光,根本不能與那雙精銳的眸光相比。在多少個世紀以後,他的粉末還會存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某一處,仍會化爲日月星辰照耀着大地。
殿裡的笑聲不斷。他便止住了腳步,靜靜的聆聽着那兩個女人的一言一語。
直到殿裡的聲音越來越微弱,他才邁步走了進去。
所看到的,是一雙令他不由自主想牴觸的異色雙瞳。
洛伊像是喝醉了,趴在桌子上閉上了眼睛。而那個女人仍然在一杯一杯地喝着酒,眼睛泛着一層迷濛的水光。他沉默地走到洛伊的身邊,輕輕抱起她,然後轉身走去內殿。
這個小女人永遠都是那麼嬌美。他淺淺地吻了一下她的額頭,手心摩挲着她柔軟的金髮。她擁有像太陽一樣眩目的金色長髮,還有着比象牙還奶白的皮膚。每每看到她嬌小的身影,他都禁不住想抱住她,用身體密實地保護着她。
把她輕輕放到了牀上。今晚的他沒有任何想佔有她的慾望。心裡總是有一股奇怪的感覺繚繞着,好像都是因爲外殿的那個令人厭惡的女人。她與洛伊擁有同樣雪白的肌膚,卻沒有任何光彩奪目的美麗。他不喜歡那個女人。
遲早,他會讓她消失。不過今天他見識了她的才能,並不太想如此之早地除掉她。
相反,他可以利用她。王宮中的人才少之又少,她的才能也許早已超越過了宮中的某一些官臣。如果她可以爲他所用,那麼對於埃及的勢力來說可以是有增無減了。
希伯來民族,他不在意。他可以給她。看看她到底可以怎麼治理好一個人數龐大的民族。
走出內殿的時候,他用餘光看了一下那個仍在斟酌的女人。殊不知,那個女人自己站了起來,重心不穩地向他這邊走過來。
“你……”她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叫喚着,“你……在這裡……”
他轉過頭,看向她那雙水霧朦朧的眸子裡。很想,一眼就看穿那兩顆堅硬的灰色寶石,看到她的一切。
可是那股奇怪的感覺再一次涌上心田。彷彿是與生俱來的一種牴觸性,唯獨針對於她。
“我……一直都……沒有忘記你……”她的聲音,總是那樣低啞。瀰漫着若有若無的哀傷。
火光搖曳中,她高挑的身影慢慢貼了上來。修長的雙臂伸出,緊緊地環住了他的頸脖。
而他在心裡冷笑。他倒是想看看,她還要玩什麼把戲。
她緊緊閉上雙眼。睫毛微微顫動着,重新擁抱住那曾經屬於過她的美好。彷彿光陰未曾流逝,時空從不改變。在很多年以前,他還是傲笑天下的烏瑟爾。她還是暗暗愛着他的笛非。
他伸出雙手,像鷹爪一樣鉗住她的手臂。其中施加的力道讓她的眉頭緊皺起來。
雙臂仍然一動不動地緊圍着他的頸脖。一滴淚珠從她的眼角緩緩流出,然後墜落到他的手背上。
“不要……讓我……看到……”
不要……讓我看到,你拒絕我的神情。
是夢也好。哪怕只是一瞬間的幻覺。她只想尋求那個曾經對她敞開的懷抱。
他不禁又卑劣地嘲諷着她:“你面對每一個男人,都是這副模樣麼?”
有一種本來就很脆弱很模糊的東西,好像無聲無息地分裂了。很安靜。很安靜。
她淺淺地笑:“是啊。”
忽然,心中一陣莫名的堵塞。他狠狠地推開了她。
那一刻,她幾乎就像是泥塑的那般隨即破碎。髮絲被向前的微風拂起。
彷彿有什麼東西,瞬間消失了。
他那雙眼睛依舊精銳。此時卻可疑地透出了一層朦朧的光。
無法辨清,那雙無機質般的眼睛裡,是真醉,還是假醉?
她擡起頭。臉上露出從未有過的冰冷神情。再也不是以往僞裝出來的漠然。縱使是看她一眼,都會感到徹骨的冰冷。
“你不是拉美斯。”
他原本想離開這裡。卻又饒有興致地停住了腳步:“我不是?”
火光照映到她的臉上。眼角餘留的那道淚痕若隱若現。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拉美斯已經死了。現在,站在我眼前的這個人……是拉美西斯。”
腦海裡最恐懼的,最不願想起的那一幕,此時卻清清楚楚地回放着。每一個情節都讓她痛苦萬分。
她被毒蛇咬傷。 中毒死去的那個時候,他也受了重傷。
記憶裡,那道自他心臟深處蔓延開來的深刻裂痕。滿眼的血。他的痛楚。
是噩夢。卻把此時的她驚醒了。
從那一刻起,他就死了。再也沒有深愛她的他了。
只要多面對她一時,他都會覺得有股殺了她的衝動。
黑暗中,他露出了不爲人知的陰冷笑意:“你以爲你是誰。我想如何擺弄你,你就得如何被擺弄。你有才能,我不會過早殺你。不過,你也不要認爲自己太過卓越。”
不要以爲,你會是我看上的女人。
兩個都是同樣冷漠的人。黑暗中的一切氣息幾乎凝固成冰。
笛非凝視着他,笑出了聲:“是啊,陛下。我沒有絕美的容顏,也沒有傲人的身段。不過我也有屬於我自己的智慧。我多麼希望儘自己之力來效勞王室,以此得到陛下的青睞,那我便可以得到許許多多的利益了。不是麼?”
“陛下把希伯來民族的統治權交到我的手上,我就必須讓他們一心一意地爲埃及王室效力。不是麼?如果我做不到,不,即使是我做到了。你想要我死,我就不得不死。”
她甚至直接稱拉美西斯爲“你”。語氣中有股不容置疑的堅定,和顯明的疏離。
“所以,一切都**縱在你的手上。我的生死由你主宰。這還不夠證明我對你的忠心嗎?”
她轉過了身體。在同一個夜晚,她好像變成了兩個人。
“但願如此。若你真的是如此忠心於埃及,你的榮華富貴絕對不會比別人少。”身後傳來王者一般充滿威嚴的聲音。
她微微點了點頭。隨後感覺到了他的離去,她便又轉過身來。
淚痕被她無情地拭去。淺灰色的雙瞳逐漸變得寒光四射。
從現在開始,必須強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