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嫁給圖卡
天氣炎熱。圖卡剛上岸不久衣服就幹了大半。他緊緊地牽着笛非的手,微笑着跟隨法老的隊伍慢走回宮。
身後有許許多多的異國賓客。不知道那個人是否也跟在她的身後。笛非不自覺地咬緊嘴脣,儘量使自己忽略背後散發着的涼意。
如此盛大的節日,當然少不了夜夜笙歌的晚宴。正殿內盛大的舞池很快地又填滿了身姿曼妙的美人。她們穿着豔紅色的輕紗,舞動着手上的飄帶。入席的各位王臣使節、貴族來賓自然是興致盎然地觀賞着晚宴上演的一出出戲目,並有不少的人發自內心地羨慕埃及:果真是一個擁有強大歷史的帝國。無論是門面、還是軍政,都處理得如此光鮮完美。
在入席之前,笛非回去自己的寢宮清洗了一番。她把自己長長的灰髮有條不紊地高束起來。這種髮型使她整個人變得朝氣、青春。而圖卡不再對所有人避忌他們之間的感情,堂而皇之地一身正裝,站在她的寢宮門口等待着她。
等了才一陣子,笛非就滿身清爽地出現在他眼前。他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溫柔地拉住了她的雙手:“笛非。你有沒有發現,其實你……很美。”
她眨眨眼睛,看着他笑:“即使我毀了容?”
“若你不說,一時間我還真難以發現你是毀了容的人。”他憐惜地輕撫着她的左臉,指腹溫柔地摩挲着她略微凸出臉面的疤痕。“這不重要,笛非。我……並不是只看女人外表的人。”
“知道了啦。”她無法做出什麼迴應,只是一昧地笑。似乎感覺自己這樣太生疏了,她又擡起手輕輕地抱了抱他:“你可是法老的重臣。不要在晚宴上遲到了。”
“嗯。”
圖卡牽着笛非的手,正大光明地走進了正殿的前廳。他們儘量低調地讓侍者帶領着走到自己的座位。笛非與圖卡的身份不同,並不能坐在一起。但也隔得不遠。大殿之上的諸位神靈**地俯瞰着他們的人民。法老王座之上的鷹隼之神荷魯斯傲然地放射出銳利的視線,注目着在場的每一個人。
剛一落座,笛非就神情清冷地喝了一大口葡萄酒。心裡的惶然與不安,她很清楚是爲了什麼,爲了誰。既然無法逃避,那麼幹脆面對也好。看看那個人到底想怎麼玩弄她,抑或是自己到底有沒有這個份量。
果不其然。只是微微側臉,她就看到了那一身紫金色的披風。柔軟的金髮並沒有用任何東西束縛,鬆鬆散散地垂落在他的雙肩。他的嘴角依舊是帶着一絲淡淡的笑。不知是無心,還是別有用心。
你就那麼會笑嗎?我也會。笛非較勁似的也露出“迷人”的微笑,讓自己看起來從容淡定。剛剛勾起脣角的時候,似乎就被他注意到了。他不冷不熱的眼神瞟了過來。光亮的火把他的眼眸渲染成隱隱發光的金綠色。
因爲來得比較早,笛非周圍的座位都是空無一人的。他坦然走過來,冠冕堂皇地坐下。就在她的身側。
又要開始了嗎?她的心裡不禁發笑。自從認識這個人,與他在一起時一切都變得很戲劇性。心裡的感覺總是隨着他千變萬化。無法形容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沒有想和我說的話?”她也懶得掩飾,開門見山地問他,同時又喝了一口葡萄酒。
他饒有興致地加深了笑容:“有趣。我剛想和你說一樣的話呢。”
“……”她迅速地思索了一下,“那麼,我就先說好了。你到底想幹什麼。”
“帶你回赫梯啊。”他理所當然地說道。接着拿過身側水果盤上的葡萄,優雅地摘下一顆,放入口中。
“不可能。”她幾乎要被他悠然自得的模樣氣倒。如果他真的要強行帶她回去,怎麼會是這樣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難道他根本就不會擔心自己死不答應麼?
根本就是輕視她。她並不是任人擺佈的。
“不要讓這件事情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她放下酒杯,“也不要信心滿滿地以爲我會乖乖跟你回去。你明明知道,我心裡根本沒有赫梯,沒有你。爲什麼還要逼迫我?這樣對你沒有一點好處。”同時,她也想好了自己的對策。儘量地不讓自己有獨處的時間。比如說……就死皮賴臉地粘着圖卡吧。這樣一來,她可以避免接觸到他。
“嗯。”他吃着葡萄,似乎無瑕跟她說話。剛剛只不過是她一人在演獨角戲。
很好。穆爾西里。你讓我成功地惱怒了。
她慢慢側過頭,滿臉詭異地注視着他:“說起來,你還是我的第一個男人。連即將要成爲我丈夫的人,都還沒碰過我呢。”
她故意皺起眉頭微微俯首:“不過……跟你回赫梯也不錯……你是國王。我會受到不菲的待遇。同時,你也是一個很棒的男人……”
他終於停止了吃葡萄的動作。內心感到越來越有趣。這個小女人總是不按常理下棋。他也慢慢地就習慣了她善變的態度。面對着她故作猶豫的模樣,他還是笑着把臉伸了過去,下一刻即將觸上她輕軟的紅脣。
坐在對面的圖卡驟然間黑了臉。接連幾天的忙碌使他根本無瑕顧及從很久之前就開始忌諱的一些事。他怎麼會忘記,自己是怎樣認識笛非的,是怎樣帶着她從赫梯千里迢迢地逃亡回來的。那時候,她的名義就是穆爾西里二世的側妃啊!如今他們最忌憚的人就坐在他未來妻子的旁邊。竟然還……難道,他不會放過她?
圖卡心裡明白。笛非會成爲穆爾西里的側室,完全不是自願的。或許是爲了埃及。那麼……他就算是拼了這條命,也絕對不能讓他帶走她!
那個似乎把任何事物都視如敝屐的人。穆爾西里。也是自己曾經“背叛”過的王者……放在桌上的雙手不知不覺地緊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一下一下地彈動着。
笛非……
在脣與脣即將相碰的那一刻,兩隻手同時精準地急速伸出。穆爾西里的脣觸到了笛非發涼的指尖。而他自己的手則緊握住了她的手腕。否則她很可能會把他的口捂住。
“但是。”被他吻到了指尖,內心卻還是無法改變涌涌的悸動。“我偏偏就不喜歡赫梯。不喜歡你。”
忍耐住逃跑的衝動,她嫵媚一笑:“陛下。這便是我想對您說的話。”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心甘情願地回赫梯。”
笛非挑釁地湊近他的臉:“我等那一天。”
他們之間的“親密”舉動並不是只被圖卡一個人看在眼裡。似乎有人比他注意得更清楚。正襟危坐着的拉美西斯破天荒地大幅度勾起脣角,微微眯着金眸注目着那曖昧至極的兩人。果然。這個女人……
每個人的內心都隱匿着自己的秘密,思忖着自己認爲只有自己知道的事。
晚宴還未結束,某些宮殿的窗外就透現了曖昧的闇火。
“你不打算把我的身份公諸於衆?”笛非半躺在牀上,冷漠的目光裡帶着幾絲茫然。
“爲什麼要那樣做?”穆爾西里解下披風,緩緩坐到她的身前。“我不會做不需要做的事。”
她疲憊地擋開他:“我很累。不要這樣做。”
忽然間,他輕輕地捏住了她的下顎。力道不重卻無法讓人逃避:“從來沒有任何女人拒絕過我。你是第一位。”
她迷茫地看着他,任由他強佔般地吻上自己的脣。油然而生的疲憊。盡做些無謂的拒絕,到底有什麼用呢。
慢慢的,徹底沉入骯髒的海底……
一件又一件的布料從牀上滑落。兩具雪白的身軀交織在一起。他永遠都是如此溫情地霸佔着她,欲擒故縱地對待着她。一旦身體內的慾望被點燃,便會炫爛地燃燒成熊熊大火,吞噬着自己所愛之人。
她痛得深深抽氣。卻又被他反覆深吻,吞併着她的呼吸。魅惑的火花氾濫在黑暗的空間裡。
在夜幕幾乎褪盡時,她已經累到了極點,靠着他的胸膛沉沉酣睡。
感覺到她如此真實地躺在自己的懷裡,他滿足得無聲嘆息了一下。她待在這裡,或許會安全得多。等一切的審判執行過後……她就永遠是他的了……
看着他就在自己的身側,心裡卻還是感到很酸很痛。洛伊伸出手不斷擦抹着自己的淚水。
曾經是多麼地希望……自己能夠擁有一個健康活潑的小孩……
這個夢,卻在不經意間生生破碎。十年來,他仍然寵愛着自己。可是她再也無法拿什麼來證明他對她的寵愛……
微微張開濃密的黑睫,金色的眼瞳煥發出淺淺的光亮。身側的女人輕微的動作仍還是讓他醒了。
在醒來之前,一張模模糊糊的臉,映在他迷離的意識內。可是醒來之後卻無法記得起她一丁一點的特徵。拉美西斯再而閉上眼睛。
哈托爾女神啊。請你,讓她再次出現……
“笛非……”
她閉着眼睛,聽到了有熟悉的聲音在親切地叫喚着自己,於是緩緩地把眼睛睜開。
圖卡正站在她的前方,嘴角彎得幾乎要咧到耳朵去了。陽光普照在他健壯的身上,絲毫阻擋不了他煥發的喜悅光彩。看到他笑得如此開心,她也跟着微笑起來。
“笛非。嫁給我,做我的妻子!”他今天穿得不同以往。他戴着埃及王室的頭帕,穿着幾乎不亞於法老的燙金服飾。甚至還化了濃豔的眼妝。周身盡是些拿着彩禮的人馬,似乎是要舉行什麼慶宴。
圖卡向自己伸出一隻寬厚的手:“今日便是我們的成婚之禮。承蒙法老陛下的成全,我終於可以娶你爲我的妻子了。笛非。我好開心!我好高興!”
被周圍喜氣洋洋的氛圍感染,笛非也笑得更歡了。她把手伸到了圖卡的手裡。圖卡猛地握緊了她的手,孩子氣地大叫:“笛非嫁給我了!她是我的妻子了!”
衆人都歡呼着爲他們慶賀。跟在他們身後的侍女不斷用手揮灑着一路的彩花。他們被隊伍擁戴着來到了尼羅河邊。年長的老者穿着一身正裝,用精製的器皿裝入尼羅河清湛的河水。其他的人也紛紛用手捧起一舀又一舀的水,潑灑向他們二人。圖卡笑着護住笛非,而自己全身已被淋了個透。笛非忍不住露出嬌羞的笑顏。
老者把器皿捧到他們的身前,口中念動着一連串笛非聽不懂的語言,騰出一隻手不斷比劃着。然後,老者綻開和藹的笑顏:“喝下尼羅河水的戀人,將彼此相愛,不離不棄。無論相隔得多麼遙遠,總有一天終會相聚。現在,神聖的尼羅河女神將賦予你們她的祝福。你們一同喝下她的甘露,情定終生,永遠在一起————”
圖卡已經等不及了,興奮地接過器皿,快速地喝了一大口,急不可耐得像個小孩子。笛非又忍不住笑出聲來。待他把器皿遞到她手中的時候,她的神智已然一片空白。
只剩下了追求眼前幸福的渴望。除此之外,她什麼都不願去想。
決然地閉上眼睛,她甜美地笑着,把器皿捧到了自己的脣邊。就在下一刻即將啓脣喝下的時候,一聲發自心底的尖銳吶喊讓她全身狠狠地震了一下。隨即手中的器皿摔到了地上,裂成了碎片。
“笛非!”圖卡難以置信地看着他。所有人都驚愕地看着她。身前的老者也皺着眉頭看着她。
她愕然地睜大眼睛,無法抑制地連連後退:“我……”
怎麼回事……
明明……很願意……很幸福……
內心深處的吶喊聲再次響徹整個天空。可是卻只有她一個人能夠聽見:“非————她是我的妻子——————”
歇斯底里的狂喊,讓她恐懼,讓她驚慌。卻又熟悉得似乎像是曾經聽過的。笛非下意識地捂住雙耳,痛苦地閉上眼睛。
你是誰?
你是誰!
“是我。我是你的男人,埃及的法老,拉美西斯一世。”眼前的黑暗裡出現了一個猶如冰雕般精美的臉。金色的鷹眸深情地凝視着自己,精壯的身軀緊緊地抱着自己:“再也不會有事了。非,你永遠都不會離開我……”
越是去刻意地忽視黑暗。越是被黑暗更深沉地吞噬。
我不知道你是誰……我真的不知道……我忘了……我真的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