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的大院裡,衆家主之中,縱使有人心中暗罵別人是軟骨頭、慫包,見了面,依舊熱情寒暄的打招呼。
“丁老爺,你這咳嗽得如此厲害,莫不是感染風寒了。要不先回去休息吧。”胡舉人對面前一位乾瘦的員外說道。
“沒……沒事。”丁員外忙用帕子捂住嘴,趁機塞了顆藥丸進嘴裡,好一會兒喘過氣,說道:“府尊相召,必然是事關鄉里的大事,區區一點風寒算什麼。”
他一副鐵膽忠心的樣子,看得胡舉人面皮一抽,平日裡就你罵官府最得勁,還以爲你是一條硬漢,真是看錯人了!
“胡老爺,怎麼貴府老太爺沒來。”有鄉紳“關切”問道。
這時候大家紛紛圍過來。
反正何知府都沒來,他們先聚起來,開個小會。
胡老太爺是致仕的天京侍郎,逢年過節,何知府都要過去問候。若是這次胡老太爺出面,他們心也安穩許多。
槍打出頭鳥嘛!
這沒有頭兒,大家怎麼避禍。
胡舉人忙說道:“老太爺近來身體不好,而且府尊只說是各家管事的人來,沒說要老太爺來。”
“不是吧,我看上次徐解元的文會,胡老太爺就來了,連柺杖都沒帶,氣色看起來和年輕小夥差不多。”有人驚訝道。
胡舉人暗罵一聲,天下事就敗壞在你們這些喜歡窩裡斗的畜生手裡。
他何嘗不明白這些傢伙的意圖,無非是想找個牽頭的人跟府衙、徐青他們對著幹。
你們有種,倒是自己上啊。
胡舉人臉一青,忙掩面而泣。
衆人一臉無語,好端端怎麼哭起來,正要靠攏詢問。
胡舉人連忙放下袖子,生怕旁人湊近就聞到他袖子裡辛辣香料的味道。昨晚是誰給他袖子裡,放這麼多料。
效果倒是真的好,眼淚嘩啦啦流,根本止不住。胡舉人哀嘆一聲:“正是那日文會,老太爺見本府出了一位解元太高興了,多喝了幾杯,回去之後,不小心摔了一跤,眼下還在家裡躺著呢……”
他越說哭得越起勁。
於是丁員外勸道:“爲人子,當以孝義爲先。胡老爺,不如你先回家照看老太爺,這裡的事有我們頂著,絕對不會讓你們胡家吃虧。”
胡舉人:“……”
他還不知道這些人怎麼想的,他要是回去,估計今天就胡家吃虧。
老東西的算盤珠子打得都快蹦他臉上了。
難怪別人叫你丁算盤。
他忙道:“家父常說,君父君父,君在父前。爲君盡忠,便是爲父盡孝。爲人子,怎麼能不聽老父的話。”
衆人大叫可惜。
也不知道在可惜什麼。
這時候,有人甕聲甕氣道:“大夥兒閒的沒事幹,盡說些家長裡短的事,怎麼不合計,府尊找我們做什麼?”
衆人看過去。
只見說話的人,乃是一個膀大腰圓的壯漢,跟他這羣斯文人格格不入。
但對方勉強也能歸類到豪強。
此人乃是本府有名的武舉人雷老爺。
本朝武舉考試比較粗獷,名額也十分稀少,但武舉人理論上,與文舉人享受的特權差不多。
因此考中武舉人,勉強也能歸類在鄉紳裡面。
問題是,大家平日裡都不是一個賽道。
要說賽道,雷老爺和林天王那廝,纔是一個賽道的。
原本他們都以爲這鄉巴佬會去造反,學林天王在山裡當大王,沒想到這廝去年居然去混了一個武舉人回來。
按理說武舉考試可比鄉試黑了不知多少。畢竟天京的兵部沒錢的時候,都喜歡向朝廷申請舉辦武舉創收。
而且武舉人要候補官位,可比文官要難等許多。
即使當了官,也是武官,遠比文官地位低。因此連許多老百姓都知曉,武舉人不頂用,來投獻的人都少。
因爲國朝百姓投獻士大夫,往往是看影響力來的,問他們老爺們能免多少人口的賦役和田稅,他們也不懂。
所以,這次徐青中解元,纔給這些豪紳找到了機會。
你名頭大,投獻的人肯定多,他們再推波助瀾,讓你自食苦果。
若是徐青全都收下,那就等死吧。
他們肯定會找人上告的,連徐青的巡按御史老岳父,都別想包庇住。
另一方面,此時雷舉人主動開口提起話茬,其餘人一下子心裡合計上了,對,就讓這個莽夫去牽頭。
有人陰惻惻道:“估計是爲鄉人投獻土地的事吧。雷老爺,你家免稅的土地,是不是有些超額了。”
雷舉人立刻道:“怎麼可能,雷某一向最奉公守法。”
“對對對,只怕府尊、徐老爺他們不怎麼想。要我說,大家的家業都來之不易,不管待會是什麼事,我們一定得團結一致。”
雷舉人點頭,惡狠狠道:“反正誰要是砸雷某的碗,我就砸他的鍋。”
“好樣的!”胡舉人一時振奮地拍手。
他連忙意識到不對,忙收回手,看周圍人都在給雷舉人拍馬屁,說什麼雷老爺勇氣可嘉……
反正是一頓不要錢的馬屁使勁用上。
根本沒注意到他。
胡舉人大鬆一口氣。
這纔對嘛,有人出頭,事情好辦多了。
如此纔是熟悉的做事節奏。
胡舉人不得不承認,天下的風氣越來越壞了。這年頭,士林裡連愣頭青都不好找。
而且復社也不是東西,講學都是講得經世致用的東西。
這些內容,本來是豪紳看家的本領,若是給貧寒學子都知曉了,他們的子弟做了官,相比其寒門學子,也沒多少優勢。
此外,復社還鼓勵自知鄉試無望的士子去做衙門的書吏之類,或者當幕僚,做師爺,還專門免費培訓。
尤其是做幕僚師爺這行當,專門請了幹這行的老師爺過來傳授經驗。
這也是徐青請吳巡按的錢師爺出面,憑藉錢師爺的人脈關係,找了現在奔波不動的老行尊。
可以說,復社雖然是社團,教的內容,逐漸充實,經營起來比有的書院還用心。
乾的事,甚至是在挖豪紳們的根子,大家自然不高興得很。
偏偏徐青很會掌控輿論,讓底層讀書人和諸多復社社員給他當喉舌。
最搞的是,復社每月還開一場文會,專門談論天下大勢。請喜歡談論時勢的士子,將自己代入內閣、六部尚書這些大人物,去思考天下間的政事。
這一招搞得,許多豪紳家不爭氣的子弟都成了復社文會的擁躉。
回來之後,對著老輩兒高談闊論,指手畫腳。
加上改稻爲桑一樁樁事下來……
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故而有豪紳悲痛高呼,“大家再不反抗,長此以往,江寧府非我輩所有。”
都是被逼的啊。
雷舉人在一聲聲恭維下,頗爲得意。只是眼神之中,流露出一絲狡黠。
在衆人鬧哄哄的過程中,王護衛等人過來,請各家的家主去花廳一敘。
衆人於是收斂起來,不過走到雷舉人旁邊,還是有人低聲道:“雷老爺,別給咱們江寧府的老爺們丟份兒啊!”
“靠你了……”
諸如此類的奉承之言,滔滔不絕。
雷舉人都得意地點頭回應。
大有一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概。
不多時,衆人走到了府衙的花廳。衆人發現,各自座位上居然還有紙貼著自己的名字,新鮮之餘,很快找到自己的位置。
於是衆人更加慶幸,還好來了。
不然誰沒來,一目瞭然。
因爲花廳很大,衆家主位置隔得很開,這時候竟然不好交頭接耳。
這時候,有僕役陸續上茶。
衆人閒得沒事,只好開始品茶。
要說大家也是吃過見過的主,沒想到這茶香沁人肺腑,別有一番風味。許多人,甚至心裡盤算,事後問問茶葉的出處了。
畢竟大家魚肉鄉里,終歸是爲了享受以及壯大家業,福澤後人。
不知等了多久,茶水都涼了一半,外面終於有人再進來。
來的不是何知府,而是徐解元。
胡舉人等紛紛起身打招呼。
徐解元果然記性很好,不但說出名字,還感謝了對方送的賀禮。
無論名字,還是禮物,都分毫不差。
雷舉人看著別人都禮節十足,怪不好意思道:“徐解元好,我送的是一本黃曆。”
衆人鬨笑道:“雷老爺,你放心,徐解元不是記仇的人。”
徐青笑了笑,“我記得,那黃曆用金線穿的,還有天師宮開光過的符籙,雷老爺有心了。”
衆人這才知曉,雷舉人有點東西。
但不多。
雷舉人笑道:“你喜歡就好。”他武舉人,沒資格參加解元文會,所以這是第二次見徐青。
隨後,一番見禮完畢,衆人見徐青直接坐了主位,心下一突,有人小心翼翼地問道:“敢問徐解元,府尊何在?”
徐青此刻臉上笑容消失,神色淡淡,說道:“這次找諸位碰頭,乃是徐某自己的主意,跟府尊無關。”
“這……”
花廳的氣氛,一下子凝滯,似乎還冒起一陣陣寒意。
有人禁不住給雷舉人使眼色。
雷舉人這時候,似乎人都呆住了,目不轉睛,根本不理會旁人。
於是氣氛就這樣尬住了。
好一會,丁員外咳嗽一聲,衆人如同找到救星,說道:“丁老爺,你想說什麼?”
丁員外一臉無辜,他就是忍不住咳嗽了。
他這時候只好硬著頭皮說一點,說道:“那個,徐解元是咱們江寧府的瑰寶,我近來常聽人說,江左徐郎,乃是天上的星宿下凡。老夫聽後深以爲然……咳咳……那個……”他接著咳嗽不已,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大堆,最後衆人聽道:“徐解元找我們來,必有高論,丁某洗耳恭聽……”
衆人一臉無語,你這含糊不清說了一大堆,到底說了啥?
徐青聽了之後,笑道:“丁員外不愧是咱們江寧宿老,言論老道。就是對徐某太過譽了,慚愧慚愧。”他說著說著,目光落在胡舉人身上,朝胡舉人拱手:“徐某常聽說,胡老爺是嵩陽書院山長的高徒,今日不知可有什麼高見。”
衆人目光登時匯聚到胡舉人身上,彷彿在說,“胡老爺別怕,我們在你身後,問他到底葫蘆裡賣什麼藥,我們直接跟他幹!”
胡舉人連忙起身拱手作揖,然後坐下,緩緩開口:“這些日子跟徐解元做了幾場文會,胡某獲益良多。回去之後,思前想後,徐解元當真是我江寧府的在世星宿,言行皆有深意。若要問我有什麼高見,我只能說,徐解元光是鄉試文章的微言大義,都夠胡某鑽研半生,要說有什麼高見,那也是徐解元的高見……”
他一臉讚歎,似乎還在回味徐青鄉試文章的餘韻,搖頭晃腦,陶醉不已。
衆人頓時喪氣。
徐青淡然一笑,說道:“胡老爺謬讚。算了,我也知曉,諸位是想弄清楚,徐某找各位前來,到底有什麼事。”
衆人見徐青主動回到正題,舒一口氣。
不過這時候,他們也看清楚身邊人不可信的本質。明明徐青是一個人,他們人多力量大,根本不怕他。
但剛纔一番對話,反而使他們不得不承認,他們這些人就是一盤散沙。
故而心裡放鬆之後,忍不住發虛。
加上,他們之間的座位隔了距離,此時更不好交頭接耳,心裡愈發不踏實起來。
幸好徐青沒有讓衆人再度冷場,接著說道:“徐某年少德薄,不知平日裡哪點沒做好,居然激起諸位前輩的惡意,非要置我於死地。還請諸位前輩明示。”
他這話一說,花廳裡寒意直冒。
衆人禁不住暗出冷汗。
鴻門宴啊。
徐青緩緩開口:“諸位前輩莫要害怕,你們都是有功名的人,這裡是府衙,徐某怎麼可能拿你們如何,只是想和你們開誠佈公談一談。”
他們這些人,有的是舉人,有的是得了家族長輩的恩蔭,有的是至親還在朝做官,總歸是體面人。
見徐青語氣鬆軟,心下膽子也大起來。
主要是徐青這小子邪門。
通過上次金光寺的大戰,現在他們清楚衍空和徐青武力很可怕,此外徐青不但自身功名夠硬,背景更是雄厚。
若是大家齊心協力,自然不怕。
問題是衆人背後使陰招還行,正面對上徐青,誰都不願意,生怕徐青不講規矩,將自己一家帶走。
屆時即使徐青也付出代價,對他們自己家,能有啥好處呢?
刀子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疼啊,別人可不會關心你捱了多少刀,有多痛。
既然徐青主動開口說起事情,那就好辦。
有人接上話茬:“徐解元,咱們江寧府是魚米之鄉,商業更是繁華,有些事,我本來不想說,只是這麼大一口鍋,總得大家都有飯吃吧。”
衆人連忙附和,深以爲然。
徐青呵呵道:“這麼說,徐某是擋了諸位的財路,所以諸位就散播謠言,鼓動鄉人找我投獻土地,給我惹麻煩,對吧。”
“沒,絕對沒有的事。”衆人紛紛搖頭。
徐青:“諸位敢做不敢當,徐某也理解。不過這事,也給徐某提了個醒。按規矩,國朝舉人有四百畝免稅田,進士兩千畝。諸位有的是舉人門第,有的是進士門第,有的得了恩蔭,總歸各有各的門道。
今次徐某明人不說暗話,大家該有的,必須該有,不該有的,我建議諸位回去之後,老實清退。我這邊已經和知府大人提過建議,江寧府必須清丈田畝,否則朝廷在江寧府的稅賦,往後只會越來越多地讓小民承擔,讓百姓的日子越來越苦,而朝廷能收到的稅賦也只會越來越少。”
“什麼……”衆人聽到徐青說的話,簡直不敢置信。
他們不過是慫恿百姓去投獻徐青,沒想到徐青居然自斬一刀,要搞清田。
徐青明明可以和他們一樣,隱匿土地和人口,坐享其成,爲子孫謀福的。這是要幹什麼?
沒有土地人口,你徐公明,拿什麼養活那些人。
別以爲自己有多少橫財夠使喚!
徐青的話,踩到他們的命根子,衆人立刻應激反應,有人說道:“清丈田畝,這是何等大事,徐公明,你不跟我商議,就不怕江寧府鬧出亂子來嗎?”
“你年輕氣盛,剛纔的話,大家當沒聽見,你仔細想一想。這些事是你一個人能做主的?”
“你不怕鬧出亂子,何知府那邊怎麼考慮?他明年就要高升,你這邊鬧出亂子,只怕他……”
“江寧府改稻爲桑,南直隸已經有許多士紳不滿意了,朝廷這些日子,已經收到許多彈劾改稻爲桑之事的奏疏,你不會不知道吧。”
“治大國如烹小鮮,當鎮之以靜。徐公明,你枉讀許多聖賢書……”
“咱們江寧府免稅的田土,可不止是咱們這些人的,還有皇莊、勳貴以及許多富商大賈的份兒,你以爲憑你徐公明一人之力,就能爲民請命?”
“徐解元,你也是有家有業的人。縱使自己不懼這些事,總要爲家人考慮……”
衆人越說越起勁,氣勢洶洶。
徐青神情從容,絲毫沒受到影響,等衆人的怒氣宣泄得差不多,徐青平靜地說道:“諸位這纔對嘛,心裡有怨氣、怒氣,總歸要發泄出來,不然對身體不好。”
“徐解元,你到底怎麼想的?”
“我怎麼想不重要,關鍵是諸位選擇怎麼做?”
“別的事可以談,清丈田畝不成。徐公明,你可得想清楚,你不是一個人……”
徐青嘆了口氣,“諸位,你們這麼說話,那就沒意思了。我不妨直白跟你們說,假如我的家人親友,今後有任何一人在江寧府出了意外,徐某隻會怪罪在座的各位。”
他頓了頓,繼續開口:“記住,我說的是在座的每一位。”
他目光掃視諸人,一個都沒放過。
“哼,要是他們出門被雷劈,也怪我們。”
“當然,因爲徐某會想著,他們爲何要出門,爲何剛好就被雷劈。在徐某這裡,一切都不是偶然,就像這次外界那些對我不利的傳言一般。”
徐青的話,說到最後,猶如悶雷。
衆人差點喘不過氣。
方纔明白,這是實實在在的練髒大高手,他要是想動手,在座衆人,沒一個人能活著離開。
哪怕事後,徐青也只能拋棄家業,亡命天涯。
衆人於是沒敢反駁。
畢竟年輕人熱血上頭,什麼事都可能幹出來,何況徐青倒行逆施的事,幹了不止一次。
人的名,樹的影,擺在那裡,不可不畏!
徐青隨即拍拍手,不斷有府衙的書吏進來,端著盤子,上面有紙筆墨水。
衆人不解徐青的意思。
很快徐青緩緩開口:“諸位,接下來我說,你們寫。這是關於諸位請官府清丈田畝、重修黃冊的請願書,諸位照我說的內容寫,簽字畫押,交由我檢查之後,便可以走了。”
他說完之後,頓了頓,接著開口:
“我話講完,誰贊成,誰反對?”
徐青話一說完,大廳裡氣氛頓時凝滯到極點。
這些書吏,都不免手有些顫抖。
徐解元,好樣的。
這種事都敢提。
此時,雷舉人哈哈大笑一聲。
衆人還以爲雷舉人要出頭,誰知道這傢伙道:“我字寫不好,徐解元是否能請人幫我寫,我簽字畫押便是,如何?”
徐青看向他,點了點頭。
雷舉人於是拿出一塊碎銀,丟給眼前書吏,然後拱手作揖道:“有勞尊駕。”
衆人見雷舉人都好漢不吃眼前虧,生怕不寫,不能活著走出去。
反正事後,事情傳出去,他們不信徐青還能在南直隸立足。
這次做的太過分了,威脅縉紳,誰都保不住他。
至於現在,他們還是暫且忍一時之辱,出去之後,再想辦法使家業危而復安,日月幽而復明。
因此徐青話說完,有雷舉人帶頭,竟一個反對的都沒有,老老實實在徐青口述下,寫起請願書,甚至生怕徐青挑刺,都是工整無比的館閣體。
畢竟這事情鬧出來,他們不信徐青還能不成爲整個南直隸勳貴、皇莊、縉紳及豪商大賈的公敵。
他們心中越恨,一想到出去之後,這事情會鬧得很大,大到不可收拾,屆時徐青怕是會死無全屍,下場極慘,暗自無比痛快得意起來。
徐青對他們的惡意念頭,洞若觀火,心裡卻一點波瀾沒有。
他一邊口述,一邊回憶起數日前接到的一封信,
“清丈田畝。”
落款是羅峰上人。
這是當朝首輔的號。
天下的路,總歸是要選一條的。
我聽你的,但事情一定會鬧大,你兜不住,我就學夫子。
道不行,乘桴浮於海。
不外乎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