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夜晚，還有一盞燈亮着。
夕雨打了個哈欠，右眼皮跳個不停。她揉了揉發酸的眼睛，又拍了拍臉：“清醒點，一個零件拼錯了就完蛋了！”
…………
迷迷糊糊的，陽光灑在臉上。
夕雨緩緩睜開眼，一張臉出現在面前。
“媽呀！你幹嘛！”她一激靈，瞬間清醒。
“來叫你一起勞動。”夕墨介彈了一下她的額頭，直起身，雙手叉腰，將鐵面無私寫在臉上。
“……”夕雨緊閉雙眼，捂着隱隱發痛的額頭，沉默了兩秒。然後手腳麻利地將被子蓋在頭上，裝死。
“媽——小雨不起ch……焯！”夕墨介被被子狠狠襲擊了。
“墨墨，不準罵髒話啊。”遠處傳來夕母的聲音，今天她格外愉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家務都被兄妹倆包了的緣故。
“媽媽我會監督他的！我已經在起牀了！”
夕墨介大有要掐死夕雨的衝動，無奈被矇住了頭。
“哥，我勸你謹言慎行。”夕雨鬆開了捏被子的手，夕墨介得以重見陽光。
夕墨介扶正了眼鏡，咬牙切齒地說：“我勸你不要惹我。”
“就惹你，又怎樣？略略略……啊！哈哈哈哈哈……”夕雨的腳被抓住了，她被抓住了命運的後頸脖。
“哥，哥，我錯了哈哈哈哈哈哈，救命哈哈哈哈……”
夕墨介絲毫沒心軟。
夕雨躺在牀上一動不動——累了，真的。
她有氣無力地伸出了一隻手，夕墨介忍着笑伸手拉住，一用力，夕雨終於艱難地坐起來了。
“哥，幫我梳個頭吧。”夕雨撓了撓亂糟糟的頭髮，嘆了口氣說，“我倦了。”
夕墨介寵溺地笑笑，習以爲常地拿過梳子，輕柔地給她梳頭髮。
“你頭髮真夠亂的，和鳥窩似的。”
“我倆半斤八兩，這是遺傳。”
“你要什麼髮型？”
“額除了馬尾辮你會什麼？”
“你哥動手能力巨強無比，你只管提。”
“三股辮會嗎？”
“額，那是個什麼，我去找個教程？”
“算了算了哈哈，馬尾辮吧，人不能要求太高。”
“行。”
於是，夕母一進來就看見了夕墨介給夕雨梳頭的和諧畫面。
“小雨你啊，怎麼和小貓一樣，還要你哥幫你梳頭，我就說你倆怎麼突然安靜了。”
“胡說！我們平時也互相幫助的。”夕墨介剛紮好，夕雨轉頭抱住他，手在夕墨介背後做出手槍的手勢抵着他的背，“你說對叭，哥哥？”
“啊對對對。”夕墨介哭笑不得。
“哈哈，你倆呀，快來勞動吧！今天吃餛飩咯。”
“好嘞！”夕雨馬上放開夕墨介，挽着夕母的手臂出了房間。
夕墨介笑着看她演戲，等她們走之後，環視房間，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小巧的手工飛機模型，金色的，在陽光下，在發光。
他走地更近些，剛想伸手拿起。
“哥！別碰！”夕雨衝過來，滿眼心急。
“這什麼？”
“這，這是，”夕雨咬了咬脣，小聲說，“千辰的。”
“你做的？挺好看的。”
“真的嗎！”夕雨眼睛一亮。
夕墨介手搭着夕雨的肩，推着她一起往外走，笑着說：“真的！”
“我和你說啊，我昨天做的時候碰到好多麻煩……”夕雨打開了話匣子。
“有這麼喜歡嗎？哈哈。”
夕雨頓住腳步，一字一頓地說：“喜歡，很喜歡，最喜歡。”
夕墨介愣了一下，回過神來笑了笑說：“我知道了。”
……………………
被勞動和作業充斥的短假期，註定不會閒着。
轉眼到了千辰生日這天。
早上夕母便出門了，照理來說是假期不用上班，但夕雨也沒多想。
到傍晚了，他們快出發去千辰那兒了。
夕雨把飛機模型捧在手心裡看了良久，笑着放進了盒子。
這可是她做的最仔細的一次了，也算挑戰自我吧。
她掏出湛藍的賀卡，努力收斂着飄飛的字，公正又認真地寫下了祝福。
收筆。完畢。
一陣電話鈴聲。
“小雨！”夕墨介火急火燎的語氣不常有。
夕雨的心突然懸了起來，她皺着眉說：“出什麼事了嗎？”
“你快來醫院吧！打車！媽已經幫你喊了！我和爸快到醫院了，你快點！”
夕雨臉色嚴肅起來：“你們剛剛不叫我一起？外婆有什麼事嗎？”
“本來想着你在寫賀卡就別去醫院了，沒想到外婆情況突然嚴重了，電話裡不好說，你快來吧！”
電話斷了。夕雨回望了一眼桌上的禮物，嘆了口氣，抄起手機就匆匆下樓了。
桌上的模型孤零零地躺着。
夕雨坐在車上，看着格外燦爛的陽光和窗外飛馳而過的景，緩緩閉上了眼。
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到醫院，夕雨奔跑着。電梯滿員了，她毫不猶豫地從旁邊的樓梯跑。
夕雨喘着氣推開消防通道的門，映入眼簾的是夕母，她眼眶紅紅的。
看見夕雨，她略顯驚訝，輕聲說：“你怎麼走樓梯？”
“沒事，現在什麼情況了。”
“手術快兩小時了，麻醉師進進出出，就是遲遲沒有結果。”夕墨介從轉角處走過來，語氣沉重。
“什麼？外婆咋了啊？”夕雨也紅了眼眶，不禁提聲說道。
“本來是一個小手術，成功率也大，你先別急。”夕墨介拉過夕雨，避開夕父夕母，走近樓梯間說。
“外婆她摔了一跤，然後骨折了，所以要做手術。”夕墨介看着夕雨，緩緩說道，“外婆是今天早上摔的。”
“啊！怎麼不告訴我啊。”
“怕影響你心情。而且你也只能乾着急。”
“這怎麼能叫影響！這麼重要的事，我是最後知道的？”
“小雨，你冷靜一點，不告訴你是暫時的情急之下的決策。”
“是，情急之下我就可以被排除了。”夕雨擡眼，淚快要蓄不住了，掛在長長的睫毛上。
夕墨介還想說些什麼，但被夕雨打斷。
她帶着濃重的鼻音說：“我剛有點太着急了，抱歉，先說外婆的事吧。她怎麼會摔？”
夕墨介凝視着她，繼續說道：“她和外公吵架的時候，抄起旁邊的藤椅，結果自己沒站穩，摔了。”
“啊？她和外公那麼恩愛怎麼會吵架？”
“就是太恩愛了，然後看見外公被護工阿姨照顧就心裡不舒服了。”
“啊？這算吃醋嗎，這也太不像外婆了吧。”這顯然和夕雨記憶中的外婆有很大出入，外婆明明一直很溫柔很可愛的……
“算吧，但是還有個事沒告訴你。爸媽本來不想說的。”
“那，你還要說嗎。”夕雨直視着夕墨介。
“嗯。”夕墨介像是下了什麼決心，“外婆在我們高二剛開學的時候查出來有阿爾茲海默症。”
夕雨愣住了，垂下的手捏緊衣角，又無能爲力地緩緩鬆開。
“這也不打算和我說嗎……我又不是嬌生慣養的小公主。”
“所以我和你說了，我覺得你有知情權。”
夕雨深吸一口氣，將眼淚憋回去，然後緩緩呼氣。
“好，我會穩定我自己的情緒，哥，辛苦你們了。”
她突然想起了什麼，又說：“不是小手術嗎，有出什麼問題嗎？”
“嗯，就是，外婆血小板比較低，然後骨質疏鬆，血壓也挺低的。就，稍微，危險一點。”
“會沒事的吧。”夕雨問道，但語氣格外堅定。
“會沒事的。”夕墨介輕聲說，像是在許諾什麼。
兄妹倆出了樓梯間。夕雨走過去抱住夕母，說：“媽，外婆會沒事的，本來手術就要一個半小時，現在只不過是稍微超時。”
“小雨，你外婆是說過要看你考大學的人。”夕母淚水滑落在夕雨肩膀處，滾燙的。
一家人都沉默着，直到手術室門開了。
醫生護士匆忙進出，夕母上前詢問。
她聽醫生說了什麼，表情沒有太大變化。
“什麼情況。”夕父趕忙上前。
“要進ICU。”夕母表情木訥，只有眼眶仍然通紅。
“不是小手術嗎，要進ICU？”
“嗯，現在情況不太穩定。尚未明朗。手術算成功了，但是媽有很多併發症。”
夕雨緊緊攥住夕墨介的手，手心很多汗。
夕墨介另一隻手拍了拍她，給了她一個讓她安心的眼神。
“ICU我們也進不去，不能陪牀，所以小雨，墨墨你們先回去吧。”夕母有些憔悴，看得出來她神經依舊非常緊繃。
“我們……”夕雨想留下來幫幫忙，被夕墨介制止了，“媽，那我們先走了。”
等走出大人的視線，夕雨說：“幹嘛不留下？”
“媽已經很累了，我覺得我們在這兒反倒讓她不放心。”
“也有道理，沒想到你關鍵時刻這麼靠譜。”
天已經黑了，卻仍然很熱鬧，絢麗的霓虹燈代表着這個城市的整個繁華。
兄妹倆坐在車上，拿出了已經關機許久的手機。
果不其然，被消息轟炸了。
陳夏煙打了不下15個電話。還有其他人可怕的999＋未讀消息。
夕雨垂眸，就回復了一個句號。她嘆了一口氣，看向窗外，說：“還來得及嗎。”
“來得及吧，如果現在直接去千辰那裡會方便一點。”
“但是禮物還在家裡。而且我們現在也很狼狽。”
“但是回家會繞道。可能就趕不上了。”
“那禮物明天給吧，反正過去是圖個開心。”
車子停在會客廳門口。
推開包間的門，氣氛迷之尷尬。
千辰父母不在場，可能是在忙生意的事。千辰坐在中心位，刷着手機。
陳夏煙，聞柒，沈即冉，徐涵，千時安……等等，還有戈曼諾和一個不知名女生？她倆圍着千辰說話。
夕雨看見就翻了個白眼。
衆人看見夕雨，氣氛瞬間活躍。
“小雨！我還以爲你們不來了呢！怎麼電話也打不通啊。”陳夏煙率先開口。
聞柒饒有興趣地看了陳夏煙一眼，又接連看了夕雨和千辰，淺笑着繼續玩手機。
千辰站起身來，走過來說：“你倆沒出什麼事吧？失聯那麼久。”
“還得是你啊，關心的問題都與衆不同哈哈。”徐涵意味深長地打趣道。
“滾。”
衆人喧鬧之際，夕雨悄悄拉過千辰，說：“那個，你的禮物我放在家裡了，我和夕墨介出門太匆忙沒帶過來，抱歉了。”
“沒事，你能來就很好了。”千辰笑着說，“我都做好準備你不來了。”
“那怎麼行啊。”夕雨笑着，心裡暖暖的。
“你們出什麼事了啊？”
“是我外婆，我有空和你細說吧。”
“好。”
千辰重新回到衆人的聊天中，但眼神時不時地瞟一眼夕雨。
陳夏煙走過來，撞了撞夕雨的胳膊，說：“你看沒看見我給你發的消息啊。”
“看了啊。”
“p，你敷衍我是吧。”
“？我不是，我沒有。”
“你仔細看看。我警告你別因爲我發的消息多久忽略啊。”
“額額額，這都被你知道了。”
夕雨翻看陳夏煙的消息，她說的最多的除了“你們怎麼還沒來”就是……
“千辰現在處於肉眼可見的失望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橙子，”夕雨擡頭，很嚴肅地說，“6。”
“哈哈哈哈哈哈……”
夕雨紅着耳朵，想捂住陳夏煙。
衆人紛紛看向她倆。
徐涵偷偷湊過來，猛地拍了一下她倆的肩膀：“嘿！笑什麼呢。”
“沒什麼！她發癲了。”
徐涵：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