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面由心生,原來當一個人心中涌起惡念時,面目會醜陋至斯呢,難怪南連王只看得見冉晴暖那樣的女子。兆飛飛心發慨嘆,面露喜色:“公主真是聰明,在這裡把她除去,國後那邊縱是懷疑也鞭長莫及,再拖延到您懷了南連王的骨肉,國後思念至親,勢必要接受公主與南連王一起迴歸,也必須因爲您的孩兒接受您成爲南連王妃的事實。到時候,公主也就順理成章成了嘉巖城的女主人。”
諾歡心花怒放:“還是你看得通透,若是察瓔珞在這裡,一定會潑本公主的冷水。”
兆飛飛眉間一狠,利聲道:“那是因爲民女心中只有報仇這個念頭,毫無其它私心雜念。”
“其它私心雜念?”諾歡雙眉緊皺,目閃疑芒,“什麼私心雜念?你指得是察瓔珞罷?你看出了什麼?”
“這……”兆飛飛面露難色,“以公主的冰雪聰明,早就察覺了不是?您隱忍不發,無非是了顧全大局。”
諾歡揚眉:“本公主察覺是本公主的本事,你看出了什麼及時提醒是你的本分,這也是本公主把你留在身邊的原因。”
兆飛飛面現悽惶,垂首道:“民女當年身在青樓,鍾情於恍若天人的南連王,固然有幾分異想天開,但民女不是不明白自己身份低賤配不上那樣的男兒,也只是暗自戀慕罷了。不想一次酒後失言,將這樁心事訴諸於口,被身邊的姐妹宣揚了出去,傳遍了整個嘉巖城。民女羞慚不已,從此輕易不敢現身於南連王面前。但,縱使如此,那個外鄉女也不肯放過民女,明着百般刁難,暗中多方陷害,屢屢給民女難堪,並攛掇南連王強行爲民女贖身,使得兆飛飛在嘉巖城再也沒有立足之地。”
說到傷心之處,她哽不能語,垂首啜泣。
諾歡嘆了一聲:“雖然之前蒐集那個外鄉女的情報時,聽到過你的一些事情,但今兒聽你親自說出來,果然還是不一樣,也難怪你這麼恨她了。如果沒有本公主,你不就要抱着這些委屈過一輩子?”
兆飛飛無限委屈,幽幽道:“所以,民女如今的心中只有一個‘恨’字,只要能將那個外鄉女推進地獄,民女願意豁出一切。至於其他,早就不在民女的想望之中了。”
“這個其他,指得是不是我家連郎?”諾歡問。
兆飛飛點頭。
“你對連郎死心,一心只想報仇,而察瓔珞卻有私心雜念……”諾歡眸光一深,“你也認爲她對連郎仍然心存覬覦?”
“她若沒有,何必對公主成爲南連王側妃之事執意反對?這個辦法雖然不無弊端,但也不失爲一條捷徑,如她那般精明的人,怎看不到其中的利處?”
諾歡冷哼:“她精明,當本公主就是傻的麼?她的目的除了向外鄉女人復仇,仍然想在南連王府裡分一個位子,當本公主看不出來?”
兆飛飛嘆息:“可是,她手裡畢竟拿着能夠控制南連王的靈藥,公主還須依仗她做事,萬不可與她翻臉。”
“她也無非就是這點用處!”諾歡恨恨道,“要不是那個東……”
東?東西?還是東……
兆飛飛端着一身恭敬,平靜等待。
“總之,本公主對她的耐心越來越少!”諾歡道。
若說眼前這位公主是個草包,又貌似有一點低估,至今也有一段時日,從未從她口中聽到過“東則王”這三個字,如果不是有博憐的言之鑿鑿,定然很難將其與東則王有所聯繫。由此可見,草包也有草包的伎
倆,不可掉以輕心呢。
“其實,在公主對她的依仗與她對公主的需求之間,定然是後者更多一些。離開公主的庇廕,她只是一個流亡在外的草民,南連王妃的一個小指頭就能把她推個跟頭。興許,她也是深知這一點,纔將靈藥緊緊握在手中,就怕公主棄她不用。”
此言深得公主之心。諾歡嘉許頷首:“本公主決不能一味任她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她反對本公主按照父親的主意成爲南連王側妃,本公主偏要這麼做,看她又又能如何?”
兆飛飛不無擔心:“萬一她心生歹念……”
“她敢?”諾歡目橫如刀,“她如果敢違背本公主,本公主不殺她,也會將她推到南連王妃面前,屆時,她就會死在自己最恨的女人手裡!”
公主決心既下,當即落實於行動。
隔日,諾歡隨父親面見國君,跪地崩潰大哭,叩請國君寬恕。
“這是怎麼回事?”律殊看着跪到在書案前的大成君父女,“大成王叔先起來說話。”
“您還是讓老臣這麼跪着罷。”大成君老淚縱橫,“老臣教女無方,才鑄成今日之大錯,老臣無顏面對國君與國後!”
律殊一頭霧水:“無論是什麼情形,總是先把話說清楚得好。諾歡到底做了什麼,令大成王叔如此傷心?”
大成君怒眙其女:“不肖女,還不快把你的惡行在國君面前一一招認出來!”
諾歡兩手掩面,在時而有之的泣聲中,將所行所爲仔細供述。
律殊端坐案後,隨着其陳述,臉色漸形凝重,直至霾意浮動。及至諾歡話音落地,他深邃雙目內意芒咄咄:“你居然從戰場間將重傷的南連王竊爲己有?你小小的年紀,怎會有如此的心機和膽量?”
“國君恕罪。”按照事前的演練,還有昨夜從兆飛飛那邊得來的技藝,諾歡哭成淚人,“諾歡戀慕南連王多年,卻一直不能得償所願,一天天的相思成狂……幾乎要成了瘋子……那時聽說他上了戰場……就跟了過去……找着一條可以進入山谷的路……藏在山洞裡只想看他一眼而已……誰想到……誰想到……”
“這些事是你一人做的?”律殊劍眉深蹙,“無論是查看地勢,還是竊運傷者,都不是小動作,有誰在背後幫你麼?”
諾歡拭淚:“有侍衛們按命辦事。”
律殊滿面疑竇:“僅僅是侍衛?”
“是。”
律殊眸線斜撩:“大成王叔,你認爲她所說屬實麼?”
“國君,臣無話可說。”大成君焉聽不出國君的弦外之音?無疑是在懷疑自己便是助女行兇的幕後巨手。雖然大感冤枉,但一切是由自己的女兒做下,也怨不得人。
“無話可說?”律殊精眸明滅,“莫非大成王叔另有什麼事瞞着朕?”
大成君一震。當然有事,卻是不能說的事。眼下女兒此舉勢必將國後開罪,前景如何尚無從預料,倘若再將另一位大角給捲進來,他大成府還要如何在大氏國立足?
律殊眉心稍攏,嘆道:“大成王叔今日攜女前來,就是爲了與朕坦誠相待罷?還有什麼事不能說麼?”
“國君見諒。”大成君垂首,“小女罪責深重,老臣身爲一家之長,未能發現徵兆在前,不能及時發現南連王在後,着實愚鈍蒙昩至極,任憑國君發落。”
律殊眉峰略鬆,道:“如果僅僅是這一點,諾歡私藏南連王的確有錯,但她也算是救了南連王一命,不是不
可以原諒,朕很願意網開一面。但是,大成王叔當攜諾歡親自向南連王妃賠禮,獲得她的諒解纔是。”
大成君叩首:“老臣謹遵國君口諭。”
“另外,朕聽素妃說那位與南連王酷似……不,如今已經確定是南連王了,聽說他神智似乎有些障礙,是怎麼回事?”
諾歡早有準備,道:“稟國君,諾歡發現南連王時,他血肉模糊,性命垂危,幸好隨行侍衛中有人隨身帶着專治內傷的藥,及時護住了他的心脈才保他不死,但還是留下了後遺之症。”
律殊默然須臾,長嘆:“想遂岸昔日是何等出類拔萃的人物?今日竟成這副模樣,”
“再稟國君,醫治王爺的那位大夫曾說,王爺的神智只是因爲重傷過度傷了通往心智的脈絡,並非不能恢復,端看之後的精心調養。”諾歡道。
“還有這麼一說?”律殊似信非信,“素妃的醫術遠在諸御醫之上,由她爲南連王看看罷,大成王叔回去後將南連王的脈案整理清楚,交素妃即可。”
國君疑慮仍在,自己嫌疑未洗。大成君有感於此,恭首一叩:“老臣遵旨,老臣還要帶這個不肖女前往南連王府請罪,請國君恩准告退。”
律殊揮手:“去罷,之前你們曾經對人家惡言相向,這一次去了,無論人家說什麼,你們都須聽着。”
“是。”大成君拉着不明就裡尚不肯離去的女兒,退出御書房。
饒是諾歡也曉得此地不得放肆的道理,故而一路忍耐。直到行到僻靜無人的地方,她再也剋制不住,猝地抓住父親衣袖,急問:“爹不是說會請求國君將我許給連郎爲側妃,方纔爲什麼沒說?”
“你還敢問!”大成君鷹瞵鶚視,怒意勃發,“拜你所賜,國君現在懷疑爲父也參與這樁南連王綁架案。如果只是你一個,充其量是個女兒家因愛成癡的瘋狂,如果有爲父參與,便有了綁架南連王意圖挑起南北爭端的嫌疑,你懂是不懂?”
“可爹並沒有……”
“你是爲父的女兒,你爲我說話,別說國君不信,爲父都不信!”
“那……那怎麼辦?”諾歡嚅嚅問。
“先去求得南連王妃的原諒,其它且走且看罷。”
“真要去救那個女人?”諾歡恁是嫌惡,“我不去!”
“由不得你!”大成君怒吼一聲,箝住這個驕縱女兒的手腕,大步而去。
父女兩個一路趔趄踉蹌,身影趨遠。
他們身後的花房內,走出了手提花鋤身着便服的素妃娘娘,以及今日特來與她分享藥草的靈樞。
“你有沒有覺那個大成君有點不對?”靈樞摸頜問。
素問輕輕頷首:“之前居然沒有發覺,他身上有一股子極爲熟悉的氣息。”
靈樞補充:“就是我們之前曾經見過的那些心懷‘遠大志向’不肯屈居人下的不臣者的氣息。那眼神,那表情,包括那步伐,都值得探究。”
素問默了默,展顏道:“這個容後再說,當前我們至少該高興罷,南連王即將回府,而且暫時不必考慮諾歡側妃之事,可喜可賀不是?”
“你高興你的,我也要操心我的,晴暖這一步是爲了引東則王出洞,到時誰能料到他會不會把晴暖與本大夫的真實身份抖落出來?”靈樞回頭扎進花房,“裡面有兩味藥草正是本大夫所需要的,且給我一用。”
“……”這位前任公主殿下意欲何爲?素問突然不想深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