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虛一步步靠近,堅固的洞天出現了晃動,可見他接下來一擊必然是要畢其功於一役。
衍虛正是這樣的人,無論他如何高看沈煉一眼,但事到臨頭,絕不會有絲毫猶豫。
世上亦只有他能抓~住沈煉的破綻,那就是對紅塵的無限嚮往和留戀。
沈煉修的是仙,證得長生,但他對衆生並無視作螻蟻的蔑視,對超脫苦海的嚮往更多是一種興趣,而非道佛兩家高人那樣純粹,甚至爲了得登彼岸,甘願拋棄所有一切。
沈煉並不是這樣的,他對人生的熱愛,其實跟衍虛很是相似,兩人都是那種對人生中一切未知挑戰充滿新奇的人。
只是沈煉那種淡泊無爲的特質,讓人難以察覺這一點。
衍虛正是恰到好處利用了沈煉內心深處對人生的熱愛,對衆生的平等對視,引出他的魔障,將其困在魔繭之中。
沈煉很快就察覺了自己魔障滋生的緣故,他應當斷然捨棄自己身上的那些弱點,成爲純粹的仙,圓滿無礙,自在逍遙,甚至感覺到捨棄這他向來認爲是‘人’的部分後,連他心靈的缺陷也能治好。
可那時候,他就是另外的‘沈煉’了,真正太上忘情的‘沈煉’。
只是他連一點遲疑都沒有,心中泛起人生中遇到每一個值得他銘記的人,每一件事,以及青霞觀上的那一夜和白玉飛的飲酒。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雖然人生很苦,可他亦很樂。
生命有有限之樂,亦當有無限之樂。
他沈煉這一生,求得便是那無限之樂,做一個想要做的‘我’。
沈煉心靈清晰明白了這一點,他的思維好似跨越了無數時空,看到了那一刻的靈臺方寸山,看到了那一刻的斜月三星洞。
瑤臺之上,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只一下沈煉自然就明白了對方的身份‘菩提祖師’。
看見祖師,沈煉心中第一感覺就是這個祖師永遠都不會改變,換一句話——‘萬劫不磨’。
當他看着瑤臺上菩提祖師時,對方似乎也看着他,然後祖師又看了看座下的衆弟子,說道:“這一次講如何降服你們的心。”
衆弟子無不點頭,正襟危坐。
沈煉亦心中凜然,想要知道這位祖師接下來究竟會講什麼。
祖師一開始就講‘心’,他說心是一切神通的起源,無邊無際,能夠超越時,降服了它自然也就有了廣大無邊的神通,應對世間的災厄。
祖師說完這些後,就開始講述心法。
心法的開頭又讓沈煉驚訝,因爲其第一句就是‘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這是儒家的經典之語,可又成了菩提祖師講述的心法,到了後面,當然又不僅僅限於那部知名的經典,隨着心法敘述,沈煉的思維好似進入一個茫茫未知的所在,他竟無法描述,只覺得思維越來越飄,越來越虛無,總之沉不下來。
直到突然之間,從其中抽離,心沉如水,再無任何念頭翻飛,菩提祖師看着他道:“明白了麼,降伏其心,就是這樣。”
沈煉當然不明白,甚至不明白就是這樣又是什麼樣,但隱隱約約間又覺得自己明白了,只是還不透徹。
祖師隨後一指,點住他身上,飄來一股莫測的氣息,說道:“今日就講到這裡。”
沈煉恍然驚醒,他又迴歸到了現實,或者說從過去回到了現在,自身流淌出去的生命之光在那股氣息下,已經不再泄露,他心中明明有着無數念頭,此時卻波瀾不驚一樣,體會其中種種。
他想起了明月,月有陰晴圓缺,可實際上月亮永遠都是圓球,所謂圓缺不過是別人看到的而已。
他就是明月,所謂缺陷不過是自己以爲的而已,菩提祖師以莫大的神通替他拂去了心中的迷障。
原來他也會執假爲真,真是可笑。
拔~出手中的長劍,那股氣息順勢到了劍光中,魔繭隨即成爲無數散飛的碎絮。紅塵他依舊不會捨棄,衆生他一如既往的看待,這些本就是他心念的一部分,並不與他本心違背。
他無須捨棄,更無須爲此悸動。
衍虛高岸的身影就在目前,劈天一掌到了目前,沈煉一劍刺去。其窮盡畢生之力的一掌,竟然在劍光下寸寸後退。
衍虛從沈煉的劍光中感受到一股古老的氣息,同整個堅固的洞天結合,形成不可阻擋的心力,衝擊着他化自在天魔妙法。
原本他剎那間就有恆河沙數的魔念,化成無量無邊的神通,此時無數魔念都停止的轉動。
劍光定住了他的所有念頭,連同他最核心的本心之念。
這就像本來在水裡自由自在的游魚,突然間所有的水體都變成了堅硬無比的冰塊。
那股氣息並不肯罷休,竟然順着冥冥中的因果線條,找到了他藏匿天地間的每一個分身。
洞天崩塌,衍虛遂不及防下,魔體潰散,同時人世間許多地方忽然就有人無疾而終,找不出死因。
宋青衣在海面上,看着天上那一重時空裂縫塌陷,靈臺方寸山終於消隱,一柄流動五色光暈的神劍從時空裂縫中跌落,嗚嗚作鳴。
宋青衣將它握在手中,喃喃道:“你主人呢?”
盛極一時的魔教,在魔主衍虛和青玄沈真人靈臺論道一起消失後,終於崩潰,只是魔主留下的血池傳送之術,卻被人研究攻克,從此遙遠的距離再難以阻礙修士的交流。
青玄道宗在沈真人消失後,本來世人皆以爲會又開始衰落,但是一批魔教餘孽,試圖挑釁青玄,卻被一隻鈴鐺罩進其中,活生生震死,方纔讓世人知曉,青玄之中依然有長生真人級別的戰力。
後來不時有人看到青玄山有兩條神龍翻飛,更再無人敢犯青玄。
而羅教的大羅聖女朝小雨後來隻身一人,乘着孤舟去了遠隔重洋的天華洲,從此再無人知曉其下落。
廣清在半死的登峰道人以及靈光道姑的支撐下,苦苦經營,學着青玄一樣,着重磨礪弟子心性,數十年間有了中興的樣子,世人逐漸將其代替太素道宗的位置,將其列爲四大道宗之一。
只是許多年都過去了,世間固然又出現了一些仙佛人物,卻再也無人可以遁破大千了。
佛門八宗的幾位接近菩薩境地的禪主,終其一生都未能更進一步,而是在一意孤行突破時,最終走火入魔,抱憾寂滅。
青玄沈真人和魔主衍虛竟疑似是世間最後兩位遁破大千的人物,雙雙成爲了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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