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煉現在位處西城,這裡是商人以及各國使節聚集的地方,人來人往,紅塵氣息最是濃重。
他漫步街頭,周圍小販的叫賣聲,聲聲入耳,遠處酒樓上各色人等談論的家國天下事也流經他心中,他對於周身信息的處理更加自如了。
體察衆生心緒,面對各色人等的奇怪念頭,始終能夠以超然的視角旁觀,並且轉瞬間推演出每一個人接下來一段時間將會遭遇到什麼。
這並非推衍天機,而是一種精確的演算。
他甚至沒有費什麼心力,皆以龐大的元神無心爲之。
此前靠近的夏國宗祠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守護,沈煉並不打算在今天試探。
另一方面他從冥羅的魔刀中,有所感觸,察覺到自己性情上有了些微變化,那是衍虛的天魔法在影響他。
當初靈臺論道,衍虛的確是死了,可是天魔法和大夢心經的要旨就是將人生所有一切化爲夢幻,直到最後清醒過來,便是超脫。
故而人世間意義上的生死,對於精通天魔法的衍虛而言,不能算是真死,即便衍虛的無數化身以及本我的念頭都被消滅,可是他亦在同沈煉的多次接觸中,無形間讓沈煉沾染了天魔法,烙下衍虛的一絲影子,甚至當有一天沈煉拋卻心中的一切底線,真正肆無忌憚時,衍虛便可以藉由那一絲影子,實現另類的重生。
所以這一世的沈煉,同從前的自己有了細微的差別。他此前沒有意料到,畢竟他和衍虛在性格上頗有些相似之處,最大的區別在於沈煉是有底線的,衍虛是沒有底線的。
如果旁人察覺到這一點,也許會變得驚慌,找辦法抹去所有關於衍虛的影子,只是沈煉清晰明瞭後,心中僅僅一笑付之。
他自己是怎樣的,根本沒法定義,沈煉覺得自己就像水,在什麼樣的處境,就會是什麼樣子。
水流山崖跌落就成了氣勢磅礴的瀑布,可從山間緩緩流下,就成了清澈動人的小溪,百川匯聚,就成了大海,一個淺坑流進入水,就成了小窪。
明明白白這一點,沈煉纔會像現在這樣輕鬆自如。
冥羅還活着,但他活得並不完整,他就在宗祠外面靜靜佇立着,手上那把刀充滿魔性,這一天跟隨他抵達宗祠的軍士最後都發狂而死,因爲魔刀的魔性點燃了他們常年積累下來的煞氣,徹底迷亂了他們的神智。
夏王親自到了宗祠之外,看到冥羅的樣子,以及他手上的刀,這把刀已經可以自行吸收日精月華,甚至可以主動吞噬生靈的精華,從某種意義上這把刀已經成了妖魔。
夏王取走了魔刀,也帶走了冥羅的身體,這個他最忠實的狗,現如今失去了靈魂,遺留的只是肉體。
羣臣以爲夏王會掘地三尺把兇手找出來,甚至所有人都清楚,兇手就是清晨移山的那人,但是夏王什麼都沒有做,一如既往。
羣臣本來都有些忐忑,畢竟連冥羅都死在那人手上,下一個又會是誰。
可是夏王竟然如此鎮定,讓羣臣潛意識裡放鬆不少。
一連過了十日,帝丘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原本起伏的暗流逐漸平靜下來,學宮卻逐漸熱鬧起來。
關龍子的學問着實帶給那些學生許多驚喜,他們沒有從關龍子那裡得到任何具體的修行法門,可是對於天地法理的認知清晰了許多,更知道了力量的來源。
陰陽五行,萬物造化,無一不在關龍子口中娓娓道來。
其中收穫最大的是武丁和費仲,兩人可以明顯看出進步,氣息與日俱增的變強,這種顯著的提升速度,連他們自己都驚駭非常。
其實在關龍子看來,只是因爲他們本身底蘊深厚,故而厚積薄發。所謂理明一竅通千竅,功完隨作佛和仙,不外乎如是。
而另外一邊雷婧跟着沈煉學習的東西就簡單很多,她現在還在第一個關口,學着如何斷絕後天口鼻的呼吸,自然而然利用全身的毛孔來吐故納新。
這是一個持續且長久的過程,更甚者會貫穿她接下來很久一段歲月。
雷婧很享受這段時光,因爲很愜意,任何人和沈煉相處久了,都會對他討厭不起來,他既不會冷漠對你,也不會太過熱情,始終不遠不近,但又能把握好那個最適合的尺度。
有時候雷婧本來對沈煉的某些調侃會生出小情緒,可是沈煉很快就看透了,輕描淡寫間化解了她的不滿。
只是和沈煉相處容易,但是要接近他的內心,卻太難太難,雷婧真的好想接近沈煉的內心,看清楚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這無關乎愛情,只關乎人本身固有的好奇心。
從三日前開始,沈煉就愛到溪水邊,他會隨意取一節新鮮的樹幹,然後開始聚精會神地用一把鋒利的小刀雕刻。
小刀是雷婧跟隨沈煉,親眼見到他請城裡某一個普通鐵匠打造的,材質普通至極。
當沈煉雕刻木材時,會進入一種渾然忘我的境界,而他手上的木材也會逐漸變成一柄刀。
刀比尋常的腰刀彎曲許多,有些像天上的新月。
木刀的線條清新自然,細究起來如同流水一樣。三天裡沈煉雕刻了三把木刀,每一把木刀都看起來一樣,但是雷婧又覺得有些不一樣。
第一天的木刀不及第二天的木刀鮮活,而第三天的木刀又比第二天的木刀要鮮活。
雷婧都不知道她爲什麼要用鮮活這個詞語,大概是她找不出別的形容詞了。
沈煉每次雕刻完木刀都會丟進流水裡,這次當也不例外。
雷婧會偷偷去把木刀撿回來,雖然她不清楚自己爲什麼會去撿,要知道這可是沈煉丟掉的東西,她堂堂大行令家的大小姐去撿別人丟掉的事物,說出去都很丟人。
只是這一次雷婧預計錯了,沈煉將木刀雕刻好,將它遞給了雷婧,刀背和刀刃的線條既自然而古樸,刀身整體有一種活力,似乎這把刀隨時都可能活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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