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離去

幽若安靜的坐在馬車裡, 心隨着那馬車顛簸起伏,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趁着天黑, 只是隨便指了個方向, 就這樣一直順路向前走, 說不定那天走累了, 就在那停下的地方永遠住下了。

車上衣食用品俱全, 君麟親自安排,臨行前又給了自己王府信物和一大堆銀票,她說, 若自己不收下,她就不放自己離開, 她說, 你一個孤身女子, 若沒有錢在手,無法生存, 她說,若是有一日,肯原諒她了,一定要回來,她等着。

手裡緊緊握着那兩截的白玉, 幽若的淚不自覺的滑落, 那是她送自己的第一份禮物, 折斷了卻一直捨不得扔, 君麟曾經提過找工匠想法子把這簪子修復了, 可終究無法恢復成原樣,所以, 就讓它斷着吧,斷着還是她送的。

才走了一日,幽若開始想念了,開始擔心了,她會怎麼樣,她的傷,她的疼,那日的話語還在耳邊,生離死別,多重的四個字,她這樣一個傲氣霸道的人,卻偏偏要受了這世上最痛的兩件事。

幽若不敢從車邊小窗往外看,生怕一時心軟,又回去了,人走了,心卻還留在那裡,身心分離,何苦?可又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非逼着自己離開,欠的總要還的,你種下了因,就要受得了那果,那是柳家百多人的性命,那都是自己的至親,他們流了血,喪了命,自己又如何再與那害他們的人一起。她痛,自己何嘗不是一樣,愛上仇人,這是自己的罪自己的孽,也是自己必須要承的苦。

風輕輕將車簾吹起,幽若看了看車前那駕車的馬伕,她知道那是君麟的人,她決不會就這麼放任自己離開,自己也默許了這樣的行爲,耦斷了,絲還連着,牽掛着你,拉扯着我。

罷了,隨緣吧,或許有一日,時間真能沖淡一切,誰知道。

君麟一動不動的躺在牀上,任淚水不斷的涌出,不管不顧,幽若還是離開了,君麟沒有辦法眼睜睜的看着她不吃不喝,放手是她唯一能做的選擇。

每個人都要爲自己做出的一切付出代價,因果循環,沒有人能逃出昇天,怨得了誰?

心已經疼的沒有了感覺,苦澀,想來那日,她的心也是這般的疼吧。

“父王。”君皓跑進了這死氣沉沉的屋子,在牀上找到了他的父親。

君麟仍舊躺着,她不想動,也沒力氣動,就這樣吧,這麼多年的算計,她累了,她想睡上一覺,最好永遠不要醒來。

君皓見君麟不理會他,心中有些堵堵的,父王從沒有這樣漠視過他,看到了她臉上的淚:“父王,你哭了?”轉頭,在四周找了一番,卻看不到那應該在房中的女子:“姨娘呢?”

君麟心中一緊,不語無聲,淚水卻更加的肆無忌憚了起來。

君皓看她哭的傷心,伸出小手,幫她擦淚,卻越擦越多,父王不理他,姨娘也不見了,小人也有了淡淡的哀傷,喉嚨一緊,也跟着哭了起來,剛開始是小聲哭泣,之後竟然嚎啕了起來。

君麟還是不能無動於衷,側過了頭,這孩子是毓兒的肉血,自己一手帶大的寶貝,終究狠不下心不理會,伸過手,撫上他的頭,用嘶啞的聲音哄勸:“乖,不哭。”

可孩子的情緒哪是一句不哭就能穩住的,聽了她的話,越發哭的委曲,君麟被那哭聲惹得更加的傷心,坐起身子,一把將君皓抱到懷中,也不哄不勸,所興跟着他一起哭,既然已經撐不下去,不如拋掉所有僞裝,就放任了這一回。

一大一小,哭的天昏地暗,直到喉嚨啞了,淚水盡了,再無力宣泄了,這才停下,君麟把君皓抱上了牀讓他躺下,輕輕拍着他的背,小傢伙畢竟還是個孩子,不一會就帶着抽涕睡着了。

君麟吸了吸鼻子,她隱約記得,毓兒剛離世時,她也是這麼的哭個不止,彷彿整個世界都塌了一般,沒有任何的留戀,直到嬤嬤將哭鬧不止的小嬰兒放到自己懷中,這才把自己拉回到現實。

親了親君皓的額頭,哭改變不了現實,她不能象個孩子一樣逃避一切,該了斷的事還是要了斷的。

君麟來到了南廂,看到了那兩人有些興災樂禍的女人,她知道這兩個女人是故意的,照自己過去的性子,她該會立即處治了她們,以瀉心頭之恨,可現在,她卻恨不起來,變了,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人變了,心也變了。

將紅色小瓶拋給了泠月:“這是解藥。”

泠月接過瓶子,冷冷的看了君麟一眼,卻沒有馬上給洛嬰服下,她不信君麟會在幽若離開的情況下,這麼的好心,以她的性子,不該猜不出她和洛嬰的袖手旁觀,她決不可能這麼輕意的放過她們,至少她不信她完無條件就這樣給自己解藥,

“幫我做件事。”君麟淡淡的開口。

泠月和洛嬰眼神同時一變,果然沒有這麼簡單。

君麟自嘲一笑,自己給人的印象還真是差:“瑤兒昨日離開,現在該到了愧郡,你們現在趕去,應該能追的上,幫我好好保護照顧她。”扔下話,轉身準備離開。

“你怎知我們會按着你的話去做?”服了解藥,天高皇帝遠,她帶着洛嬰遠走高飛,她又怎能奈何得了我?泠月忍不住發問。

君麟身影頓了頓,卻沒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冷冷扔下一句:“這是你們欠她的。”

兩人望着她遠去的背影久久不語,這人才幾天不見,竟然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怎麼也無法把這個帶着強烈孤寂絕決氣息的人和之前那個漠視蒼生不可一世的人聯繫在一起,這算是變得有人性了嗎?

“我們是不是做錯了?”洛嬰看着那人遠去,喃喃的問她的情人。

泠月不語,陷入沉思。

君麟獨自回到了竹閣,這些日子沒有回來,地上都落了塵土,一切竟如隔世一般,幽若的出現,入住,離開,就好象是一場夢,一場讓她痛徹心扉的夢,弄來了水,浸溼了布,君麟開始清掃,默默無聲,這些活都是她做慣的,掃去門前枯葉,擦去桌上的灰土,小心的將每幅畫都撣淨,花了好半天,纔將竹閣打掃乾淨,臉上滿是汗水和淚水,分不清是因爲疲憊,還是因爲傷痛。

坐回書案邊,長長舒了一口氣,心中的積鬱似乎隨着那汗水,宣泄而出,閉上眼,點點滴滴在心頭,我放你離開,等你原諒,抽出宣紙鋪平,研磨,落筆,一切那麼的平和從容,君麟現在要做的就是等待,而竹閣內在未來的一斷時間內,又將會多出很多畫像,完全屬於另一個人的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