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穆寒卿醒來,目光微轉,不出意外的看到桌上早就備好的飯菜。
清淡爲主,油膩做點綴,很是符合自己的口味。
起身,拿起已經整齊疊放在一邊的凳子上青衫與紗衣穿戴整齊。
不用想,就知道是蒼狼做的。
穆寒卿心底有些不知所措。
自從上次衝突以來,兩人幾乎沒在說過話,如有交流,也都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才開口。然,蒼狼對自己的溫柔照顧卻一如從前,絲毫沒有變化。
穆寒卿知道上次自己的話傷到了蒼狼,也幾番想解釋,可話到嘴邊,看見那個一臉陰沉的男人,又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他知道他是在關心自己,可是明明是關心,卻把持這驕傲半句話不多說,穆寒卿心底想道歉,可一想到搞不好對方正等着自己開口,心裡一別扭,反倒猶豫了起來。
而蒼狼心裡則是另一番境地,他壓根沒指望穆寒卿能鬆口,於是一直盤算着如何能先打破僵局,也是幾番想開口,然一想到那日對話,心底就是一痛,痛中又帶了幾分怒氣,此番情況他也在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更怕是自己一開口又會挑起爭端。
兩個人各懷心事,卻又都猶豫着不肯向前邁一步。每次見面都是欲言又止卻面色儘量裝的冷淡,反而氣氛越發的詭異。
好在這幾日來,兩人由於寒卿由於毒發消耗了太多力氣,在客棧小住調養了一段時間,如此一來,倒是除了偶爾走廊遇到,兩人也打不到什麼照面。
想到這,穆寒卿長嘆一口氣,有些無聊的望着窗外。
突然,突兀的敲門聲響起。
“請進”寒卿淡然道。
門外的人果然是蒼狼。
“最近身體可好?”難得有禮的問候----這幾日,蒼狼的說話方式都是這般僵硬的有禮,反倒讓寒卿覺得渾身不自在。
“已經沒事了,有勞費心。”穆寒卿也是答的生疏又合宜,然心底卻咬牙道,你這般禮數週全,我就不會禮尚往來?
蒼狼壓下心中的無奈,繼續道:“若是這樣我們明日啓程可好?”
“我沒意見,但憑公子定奪。”穆寒卿淡淡回覆一句,又飲了一口清茶。
房間裡瞬間安靜了下來。
兩人心底各自翻覆,終於,鼓起勇氣。
“蒼狼……”
“寒卿……”
聲音同時發出。
兩人驚詫的看着對方,卻發現對方都是一副欲言的樣子。
然,不看到這景象還好,一看到對方似乎有話要說,反而兩人又都猶豫了,都想先聽對方的解釋。
結果,竟又是跟之前一樣沉寂了。
“那,我不打擾。”蒼狼有些狼狽轉身,道:“明早我在樓下等你。”
“好。”穆寒卿手指微抖,假裝品着早就喝乾的清茶。
第二日天剛亮,穆寒卿便收拾打點好一切下樓,果然看到蒼狼早就在等候。
兩人默然上馬,一路又是無言。
又行幾日後,穿過些人跡罕至的山林峽谷,一道隱約的城牆就在不遠之處。
蒼狼視力極佳,遠望過去,竟發現江淮城三個金光閃閃的大字高高懸掛在城門之上。
心中遂防不及的一緊。
這裡,是一千年前,他們陰陽兩隔的地方。
那時的江淮,還不過是個小小的村落,周圍是一片的荒蕪。
蒼狼猶記他一身血的倒在穆寒卿懷中,字字泣血的告訴他,我會等你。
千年已過,輪迴裡,村落從荒蕪變成了繁華。
人,卻不復當初。
然而心底,卻並沒有想的那麼難受。
也許,相比前世,他更在乎現在身邊的那抹清影。
兩人策馬進入江淮城。
確實是相當繁華的城鎮。
街道很是整齊有序,街道兩旁的房屋林立。商販很多,琳琅滿目的商品四處可見,叫賣聲不絕於耳。還有街上玩鬧的孩子,毫不懼怕的穿梭在往來的馬車中。
兩人環顧四周,發現店家幾乎都在裝飾門鋪,換上新的燈籠,門窗擦亮,裝飾豔麗的綢緞,似乎是有什麼事情要慶祝一般。
兩人隨意找了個麪攤坐下,蒼狼隨口問隔壁桌的老者:“敢問老丈,城裡這般裝飾,可是有什麼喜事?”
那老者看着兩人風塵僕僕的樣子,呵呵的笑道:“看二位公子打扮應該是外鄉人,不知道也罷,不過你們來的真是好時機,明日便是江淮城城會的日子,每一年今日都會有盛大的慶祝,沒定親的姑娘公子也會盛裝打扮趁機上街尋尋緣分,還有些煙花啊,歌舞啊,集市啊什麼的,可不是一般熱鬧,二位既然來了,一定要留到明日看看再走!”
“既然如此,那定是要多留幾日了。”蒼狼微微頷首。
“那當然,”老者語中帶着自豪:“我看二位英俊不凡,明日定會有不少姑娘青睞,估計能收到不少姑娘的玉佩呵呵…………”
老者自顧自說的開心,蒼狼這廂一聽卻臉色一百八十度轉彎,差點就想拉着穆寒卿直接離開。想穆寒卿這番溫潤清秀的面容,定是會招來不少姑娘的愛慕,再往下想到若是萬一真跟哪個姑娘定了情………
蒼狼越想越不着調,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忽明忽暗。
穆寒卿多少猜得到蒼狼心中所想,心底不禁好笑,看他那副樣子,知道若放他再想下去指不定會想到哪兒去,於是開口道:“蒼狼,我方纔在街頭看到有桂花酒,要不要買一壺?”
蒼狼被拉回思緒,問:“你想喝?”
穆寒卿輕輕點點頭。
“好,等我。”言罷人已經不見了,留下穆寒卿一臉的無奈。
蒼狼步伐很快,酒肆也不遠,就在街角,買過酒後正要回去,卻見一小乞丐攔住了路程。
那小乞丐裹着一身黑袍子,光着腳,擡起的頭露出與乞丐的淒涼之色完全不相符的頑皮惡劣表情。
這身打扮這副德行若是放大個幾倍那活生生就是孟梓遠那個禍害。
果然,小乞丐在伸手要錢的同時,將一紙條趁機塞進了蒼狼手裡,接着就一溜煙的不見了。
蒼狼打開紙條,不出所料的看見了孟梓遠那出了名的難看到家的字跡橫七豎八的躺在上面--今日午夜,爺大駕光臨,不見不散。
是夜,蒼狼看穆寒卿休息下,又下樓爲墨雪添了些食物,收拾完一切回房後,只見已經有人早早已經侯在了房裡。
蒼狼看着眼前的人,一臉的驚訝。
雖然他跟孟梓遠認識了千年,但還是從沒想過脫下黑袍的這禍害在凡世中的打扮竟是如此的--沒品。
說來在黃泉時,雖然孟梓遠惡名遠洋性子很是不正經,但是那身黑袍一擋容顏,外加袍子外露出的那截煙管,還多少有幾分凌厲氣勢,而現在-----
一身錦衣綢緞不顧顏色搭配的套在身上,玉佩珍珠繫了一身,丁玲桄榔的作響,活一個暴發戶,那兩隻腳則很沒形象的搭載桌子上,靴子上還不忘鑲着珍珠,平時不離手的雕花煙管此時刷了厚厚一層金粉,胡亂扔在一邊。
“唔,你來了……”看到蒼狼,孟梓遠忙吐出嘴裡的葡萄皮,一臉笑意。
蒼狼不禁退後兩步,看着眼前這一地果皮,再看看那一身亂七八糟的衣服,不禁頭上暴露青筋。
孟梓遠見蒼狼不說話,作勢要撲,道:“白眼狼!很久不見我很想你啊!!!!”
這一聲說的好似深情婉轉,其實聲音奇大無比,蒼狼一眼瞪過去,又慌忙的轉身向探查穆寒卿的動靜。
“別緊張別緊張!”孟梓遠自然知道蒼狼的擔心:“我已經佈置了鬼聲結界,他什麼都聽不見。”
蒼狼這才安下心來,走上前想坐,然看到滿桌瓜子皮,頓時失去坐着的想法,乾脆原地站着。
“你有什麼事?”蒼狼直接開口問重點。
孟梓遠聽到這話一臉委屈“大哥,我沒事不能來麼?”
蒼狼一本正經的說:“你只要來一定是有事,而且一定沒好事。”
孟梓遠翻了個白眼,道:“我在你心中居然這麼沒形象。”
蒼狼冷笑:“你確定有過形象??”
孟梓遠懶得再糾纏,將腿放下來,接着從袖中拿出錦囊,道:“好心給你送藥,你就這個態度!”
蒼狼接過遮蓋明豔之藍的藥丸,也不道謝,反道:“這點小事你用得着親自出馬?別廢話了,沒事不在黃泉呆着跑人界來幹什麼?”
孟梓遠喋喋不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黃泉那個要命的氣氛有多無趣,別說玩樂,連我自己想穿什麼都得不能決定,世代孟婆留的衣服又那麼難看,我這不是來透透氣………哎哎你別走……我說我說。”
看到蒼狼要離開,孟梓遠終於停下了胡扯。
“我說,其實我就是來問問,你倆咋樣了。”孟梓遠一臉八卦的看着蒼狼。
蒼狼幾乎想一腳將這禍害踢出去,不過看在給自己送藥的情況下,強壓心裡的情緒,皮笑肉不笑道:“不勞您費心。”
“這你就不對了!!”孟梓遠又吐了一口葡萄皮:“我又不是瞎子,你倆這氣氛根本就是冷戰好不好。”
“跟你有關係麼?”蒼狼斜着眼睛瞟孟梓遠:“你何時這麼關心我了?”
孟梓遠大呼冤枉道:“拜託,我何時不關心你了,好歹這禍也算是我闖的,我這不是來負責麼。”
“不用了,你不如有空再向上面討個人情。”
………
………
左問右問上問下問,蒼狼鐵了心思一字也不透露,弄的孟梓遠很是無奈,最終只好道:“好吧你不說就不說,我也不問了,不過就我對你的瞭解吧,奉勸你幾句話。”
孟梓遠看着面前的人,心中觸動,暗罵道:“都說三十而立四十知天命五十不惑……這貨都活了一千年,換到人世都成老妖精了,怎麼還不懂情之一字!”
然暗罵完了,卻不禁苦笑,其實自己,又有什麼資格說別人。
情之一字,無論過多少年,都很難參透其中一二。
自己,不也是身陷其中?
蒼狼見孟梓遠不說話,便下逐客令:“你要說便說,不說就快滾回黃泉。”
孟梓遠這纔回神,忙到:“別急別急,我說就是。”
一向不正經的語氣突然一變,孟梓遠難得認真的說:“蒼狼,你性子是霸道了些,而穆寒卿則肯定不喜歡被人干涉,但是你也要知道,不是誰生來就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既然打破了他的心房,那就記住,該霸道的時候就要霸道,霸道,不乏是一種表露心情的方式,而且,有些事情,你做,說不定不如直接告訴他來的更好。”
這話,倒是真的讓蒼狼陷入了沉思。
他不能否認孟梓遠字字都說在了點子上。
他的一路溫柔,早就讓穆寒卿放下了不少戒心。
其實穆寒卿一次一次的說不信任,有幾分是真的一點也不信?他又何嘗不是一次一次的想要得到自己否定的回答?
其實,穆寒卿只是用另一種方式,來求一個安慰。
而自己卻糾結於穆寒卿的不信任,沒有一如既往的肯定的告訴他:“寒卿,我沒騙你,你要相信我。”
孟梓遠看到蒼狼神色,自知此番目的已經達到,拔腿就想溜,卻不想剛想走,身後蒼狼的聲音不偏不倚的叫住了自己。
“死禍害,把這裡收拾乾淨再走!!!”
(無良作者小預告:好吧好吧。。。明天白眼狼同學就要正式表白了。。祝他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