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不想出來與太子朝面,但沒奈何多嘴的葉靈兒打破了他這個去幻想。?
當範閒看着太子的時候,太子也饒有興致地看着他。對於太子來說,範閒這個名字在短短几個月的時間內聲震京華,本就是椿異數,而且父皇指親,讓他娶婉兒妹妹過門,背後所代表着的含意,身爲東宮之主的太子,自然十分清楚。?
如果長公主姑姑失去了內庫的管理權,而後來接手的又是敵人,只怕往日那些爛帳就會大白於天下,這是太子目前最擔心的問題。好在內庫的移手還要等上兩年,所以並不是燃眉之急,但是範家與靖王好,靖王世子李弘成又與……二哥相交莫逆,太子微微皺眉,看着馬車下這個漂亮的後生,一時間忘記了說話。?
東宮中的幕僚如今也分成了兩派意見,對於範家是打還是拉,這本身就還在考慮之中。如果是一般府第,太子也不會太過在乎,但是範家不一樣,眼前少年的祖母,是父皇的奶媽,有這一層關係,太子也不好對範府如何。?
“你……就是範閒?”太子終於發現了自己有些失神,微微一怔後,微笑問道。?
“臣範閒,見過太子殿下。”範閒極爲尊重地再行一禮。“不知太子車駕在此,所以先前未曾下車,還請殿下恕罪。”?
“嗯。”看着範閒清逸脫塵的面龐,不知怎的,太子原先對他的惡感減退了許多,在這一瞬間內決定暫時先看看,靜聲說道:“不知者不罪。只是我這婉兒妹妹體弱多病,你要多注意一些,不要學那些京都少年般,只圖一時玩樂。”?
“臣惶恐。”範閒聽出太子今天似乎不準備對付自己,心中微安,柔聲應道。?
“不要太過拘謹,十月大婚之後。你也算是國之外戚,總是要時常進宮走動的,還是要將行事放輕鬆些。”太子教訓道。?
範閒微微一笑,應了聲是。不料太子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他有些吃驚。?
“馬上東夷城與北齊的使團就會進京了,因爲牛欄街的事情與你有關,所以朝廷決定你任副使,暫提品秩使用,我提前知會你一聲,做些準備,不要臨時慌亂。”太子淡淡說着,以爲自己不知不覺間就賣了對方一個好。?
範閒一怔。略一斟酌後說道:“臣乃太常寺協律郎,參與國事談判。只怕不妥。”?
太子冷哼道:“若無些許政績。你日後在朝中如何自處?”?
範閒聽出對方有些生氣,趕緊應了聲是。又拜謝太子,才一偏身讓開了地方。?
太子揮了揮手中那把黑絲夾金線的馬鞭,比較滿意地點了點頭,又轉身對林婉兒溫和說道:“你還是多進進宮,姑姑很想你的。”他略頓了頓,又道:“姑姑最近經常頭……痛。”太子的聲音沒有一絲異樣,表情也很正常溫柔,但範閒的餘光一掃,依然奇毒無比地從太子懦弱的眼神中發現了一絲不安。?
林婉兒微笑不語。?
“太子起駕。”隨着一聲喊,太子的車隊動了起來,緩緩向避暑山莊的方向走去。範閒卻不敢動,直到太子車隊消失在道路盡頭,他才輕噓了一口氣,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腰身,苦笑着搖頭:“做臣子的真命苦。”?
“難不成你還敢有不臣之心?”葉靈兒抓住他的語病,嘲諷道。?
“靈兒,不許瞎說!”所謂一物降一物,思轍怕若若,葉靈兒怕小老虎,林婉兒一生氣,葉靈兒馬上跳回了馬車。?
林婉兒走到範閒的身邊,看着他還望着馬車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不由嘆了口氣說道:“知道你在愁什麼,只是我這三位哥哥都不是好相處的,我看你最好別偏向任何一方。”?
範閒一向認可林婉兒在深宮裡陶冶出來的政治智慧,很鄭重地點點頭,忽然想到件事情問道:“最小的那位皇子呢?難道也是個難纏的主兒?”?
“文雲才八歲大,哪裡懂這些。”林婉兒接着安慰他道:“太常寺的虛職駙馬,加入禮節性談判,以前也有過這種先例,倒不見得是東宮真想拉攏你,你且放寬些心。”?
範閒笑了笑,心想自己這心已經夠寬了,卻仍舊假意嘆氣說道:“只是看見東宮太子,咱們慶國未來的主人,依然忍不住會緊張。”說來奇怪,雖說前世範閒病前見過的最高官階,只不過是學技的校長,但重生之後,也許是出身官宦家庭的原因,見着大人物也不會如何緊張,就連前些日子看見皇帝陛下,也能掩飾得不錯。?
林婉兒忍不住笑了起來,拉着他的袖角說:“沒聽太子說?大婚前你可是得進宮去拜見各位娘娘,如果那位老祖宗高興了,要見你面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十幾個宮走下來,就算你緊張,也會麻木了。”?
“老祖宗?”範閒知道林婉兒說的是那位深居宮中的太后,不知怎的,竟打了個寒顫。?
“走吧,殿下都是那麼遠了,還站那兒看什麼馬屁股呢?”悶了半天的範思轍終於忍不住在前車裡嚷了起來,而中間馬車裡的大寶聽見有人叫喚,也高興地噢噢叫了起來。?
範閒笑了笑,一撣衣袖,全將這些事情拋諸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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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範閒的認知中,自己既然運氣好到能再活一把,就一定要掄圓了活一把,什麼美女啊銀子啊權力啊,千萬別嫌少。但入京之後,眼見水色渾濁不知深淺,他卻不自禁地有了幾分厭煩。?
如今澹泊書局的生意不錯,石頭記後幾章也開始準備付印了,眼見金錢涌來。日後就算接了內庫,想辦法扔給慶餘堂和範思轍去管去。至於朝廷上的事情,自然有父親、陳萍萍這些老媽當年的戰友擋在自己前面。對於暗處來的危險,有五竹叔作保鏢、就算五竹叔又像牛欄街那決一樣惜取自己的面部肌膚,不想見太陽,範閒也覺着自己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所以忽然間,他覺得自己似乎委有成爲一個造逍遙富家翁的潛質。?
這依然只是幻想,他,及他身邊的人都很清楚這一點。輕輕打了個響指,範閒滿臉平靜地望着車窗外的黃土路,說道:“太湊巧了,京都東南西北,一共有十三處皇室別院,有兩處行宮,一個獵場,以太子殿下的身份,都是可以用的,爲什麼偏偏今天來了避暑莊?避暑莊離京都遠又清靜,所以我們事先纔會選擇這裡。”?
重新上路之後,他和王啓年二人單獨在一輛馬車裡,所以說話很直按。王啓年也皺了眉頭:“如果是有人故意讓太子來避暑莊,好讓我們與太子起衝突,這種安排太複雜,而且不見得會有效果。”?
範閒搖搖頭,眸子裡寒意微起:“只要在太子身邊有人,那麼稍微影響一下太子出遊的目的地並不是難事。而且我在京都裡的風評向來離不開囂張二字,估計那些安排我們與太子巧遇的人,會想不到太子看見槍他銀子的我後居然沒有生氣,而我也這麼安份。”?
“只是不知道皇宮裡的規矩,像太子出京小遊之事,一般需要安排多久。我們是昨天來的避暑莊,如果太子是幾天前就確認要來此地,就可以確認這次是巧遇,而不是有心人的安排。”王啓年分析道。?
範閒又搖了搖頭:“我先都上車時已經問過郡主,太子出行,只要不離京都二十八里地,那麼只需要向宮中報備,一應準備事項,大概需要一天的時間。看我們相遇的時間,太子離宮的時候,估計是今天早上。”?
王啓年擔憂地看了範閒一眼,低聲說道:“安排這件事情的人,能有什麼好處?”?
範閒笑了起來:“好處很多,如果太子真的羞辱我,估計我們老範家也只好扛着旗亮明陣營了。”?
“是二皇子?”王啓年試探問道。?
範閒心想,入京之後這段時間內機緣巧合,二皇子屢次相召,自己都沒有與他見過面,還真不知道這位不甘心當個太平皇子的男子,是個什麼樣的角色,但他不會很武斷地判定這一切,輕聲說道:“誰知道呢?皇宮裡的人,個個像精似的,我才懶得理會。”?
說不理會是假,他仍然安排王啓年下車,看看是不是有人在跟蹤自己的車隊。他相信以王啓年的本領,如果有心人真的在官道上暗中監視自己,那麼一定能抓到對方。如果沒有人監視己等的車隊,以便促成官道上的那次巧遇,那就只能說明自己過於敏感多心了些。?
範閒苦笑着靠在馬車的軟墊上,心中希望自己真的是過於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