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跟我回家

範思轍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其實他只是一個很常見的京都少年,擁有極好的家世,所以一直是京都很出名的小霸王。是那位在範閒初入京都時,滿臉令人生厭神情,盯着他看的十二歲少年。當然,他也是一位有些頭腦,知道約束自己的伯爵繼承人。同時,他也是位常常在麻將桌上流露出天真好勝之意的小男生,也是一位經常捧着帳本翻閱,生出一種自己都很難想像狂熱興趣的天才人物。

一個人會有很多面,範思轍做爲一位十四歲的京都權貴少年,也不例外,天真是他,狂熱是他,驕橫是他,陰狠也是他,單拿任何一面來看他,都會失之偏頗。

他的父親是當朝紅人,戶部尚書司南伯範建,他的奶奶是當今陛下的奶媽,他的親生母親與宮中的宜貴嬪是姐妹,他的姐姐範若若是京中最出名的才女,馬上就要嫁給靖王世子李弘成。

而他的哥哥,那位當初隱約爲敵,實則相處頗爲愉快的兄長,則是一代詩仙,聖上最寵信的年輕臣子,監察院集大權於一身的提司,天下讀書人心目中的偶像,那位娶了郡主,要接手內庫,御書房中有座,來往皆是天之嬌子,紅到已經發紫,名字似乎都被鑲了一道令人不敢直視的金邊的人物。

……是的,他的好哥哥就是範閒,那位小范大人。

這樣的家世,慶國開國以來,似乎就沒有出現過,這樣炙手可熱的環境,會造就怎樣的一位少年?

在範閒入京以前,範思轍就已經是京都出名的惡少,只是那時候年紀還小,還沒有找準自己的人生方向,所以不外乎是吃吃白食,搶些東西,縱馬長街,扮個小霸王模樣,而且畢竟有若若拿着家法在管着,並沒有鬧出什麼大的事情,但是這種生活早就已經在他的根骨裡,種下了膽大妄爲的種子。

而在範閒入京之後,一方面強勢的兄長與姐姐聯手,將範思轍整治的老老實實,另一方面,一直被父親母親壓迫着要讀書入仕的壓力,卻因爲範閒的到來而削弱了,範閒似乎爲自己的弟弟揭開了與一般權貴子弟完全不同的一扇窗。

範思轍終於明白了自己喜歡做什麼,自己的將來應該做什麼,他的將來就是要成爲當年的葉家女主人,那種富可敵國的富商,將自己在帳簿之上,經商之中的天才頭腦全部發揮出來。

隨着年紀漸漸大了,堅定的人生目標,天才的算計頭腦,與他一直擁有的權貴霸狠之氣結合了起來,便成就瞭如今膽大妄爲的範思轍。

既然要經商,那做什麼最賺錢?自然是飲食男女四個字,雖然澹泊書局在少年與慶餘堂七葉掌櫃的打理下,逐漸向着整個天下擴張着,但一來賣書所得並不大,二來這間書局總或多或少烙印着範閒的痕跡,範思轍雖然不在乎這點,但更在乎自己能夠做出什麼樣的事業。

而恰在此時,宮中的三殿下,他的那位表弟也不甘心天天聽太傅講書,用一顆比同齡人成熟太多的腦袋,開始與範思轍商量在京都整些動靜出來。

一個十四歲,一個只有八歲,這樣一個奇異的組合,便造就瞭如今京都正當紅的抱月樓。

因爲這兩位小男孩的背景實在是太過特殊,所以這種看似幼稚的組合,卻帶來了意想不到的結果,官府的阻力理所當然地成了助力。而當範思轍“驚喜”地發現世子李弘成與流晶河那邊的青樓生意有極緊密的聯繫時,他更是毫不客氣地從李弘成手上“借”來了紅倌人袁夢。

以範思轍的經營眼光,以袁夢對行業的瞭解,以三皇子的權勢,再配上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小子霸道而毒辣手法,不到兩三個月的時間,抱月樓就掃清了整個京都行業,至於在這個過程裡死了多少人,壞了多少良家女子清白,卻根本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中。

他姓範名思轍,年紀雖小,卻依然是一名權貴,身爲權貴誰會在意刀板上血肉的死活?而且少年橫戾,行事起來更是無所顧忌,這就是正是範閒那夜與婉兒說話時,最擔心的一方面。

不過範思轍依然有所畏懼,所以抱月樓真正發端,是在範閒奉命出使北齊之後的那個月,幾個月過去了,抱月樓已經穩穩在京都的地面上紮了下來,範思轍內心深處的擔憂才少了些,心想以後就算兄長知道自己在做記院生意,木已成舟,也算不得什麼。

但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兄長出使北齊半年,這朝中的局勢竟是發生瞭如此重大的變化!

春天的時候,自己老範家與靖王家還關係密切,是朝官們眼中的二皇子黨,所以範思轍並不認爲自己與李弘成這位未來姐夫交往有什麼不妥,與三皇子這個二殿下一手帶大的皇子交往有什麼問題,可是自打範閒回京之後,令範思轍目瞪口呆地是,哥哥竟然好像和二皇子槓上了!

身爲大臣子弟,範思轍並不以爲自己在京中的惡行會讓兄長生多大氣,但政治上的敏銳感,讓他清楚,如果兄長知道自己與那邊走的太近,肯定會出問題。

所以從九月裡,他就開始吩咐抱月樓的屬下行事低調些,而他也着急着從這門生意裡脫出身來,所以最近忙的屁滾尿流,但不知道老三那個“小鬼機靈”是受了什麼人的意思,竟是一直躲在宮裡,硬生生將事情拖到了今天!

——————————————————————————範思轍陰晴不定地看着面前的鄧子越,他在府中見過這位監察院官員,知道是範閒的親隨頭目,不過電光火石間的一瞬,他打消了殺人滅口的念頭,因爲自己是抱月樓東家一事,哥哥總有一天會查出來,而自己真動了這人,只怕自己會很慘。

“你回去吧,這件事情,我自己和他交待。”

範思轍微胖的臉頰抖了兩下,想來心頭還在害怕着,揮手止住了身後那些打手想衝下場中的念頭,事到臨頭,對於兄長的敬畏之心,終究還是佔了絕對的上風。

鄧子越看了他一眼,深深一禮,便離開了這間房間。

三皇子用童稚的聲音罵道:“就這麼放他走了?以後我還怎麼在京中行走?區區臣子都敢欺到我的頭上來!”

範思轍在心底暗歎一聲,神不守舍地坐了下來,手掌下意識地摩挲着青州石桌光滑的桌面,斜乜着眼看了一眼那個叫石清兒的姑娘,忽然說道:“妍兒在哪裡?”

石清兒已經被眼前這一幕弄糊塗了,心想大東家怎麼會怕區區監察院的官員?她到底是層級不夠,根本不清楚這件事情的複雜背景,強笑說道:“妍兒應該在後閣裡休息,您要這時候見她?”

十四歲的範思轍,眼中涌現出一絲只有成年人才應該有的狠色,片刻之後下了決定,沉臉說道:“沒事兒,一切照舊。”

他在心裡極快速地盤算着,應該怎樣處理殘局,父親如果知道這件事情,一定會打死自己,母親當然是疼自己的,甚至可以說動宮裡的宜貴嬪出面向哥哥說情……可是自己那哥哥,唉,連長公主的面子都不給,怎麼可能被宜貴嬪說動?

他忽然心頭一動,面泛喜色,看來還是隻有去求姐姐和嫂子,只要這兩個人發了話,大概哥哥也不會對自己處罰的太狠。

“我有事先走了。”範思轍冷冷盯了一眼三皇子,知道這件事情裡面一定有古怪,只是他年紀雖小,卻是一位甘於斷腕的壯者,冷冷說道:“以後這樓子我就不來了,一應收益我不理會,但該我的那份兒,你在三個月內給我算清楚。”

三皇子撓了撓頭,嘻嘻笑道:“有二哥和你未來姐夫撐腰?怕什麼?”

範思轍理都不理他,眼中陰狠之色大作,對石清兒吩咐道:“那一萬兩銀票,你馬上給對方送過去!說不定還能保你一條小命。”

石清兒畏畏縮縮地應了一聲,終於明白自己昨天夜裡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抱月樓靠着湖那面的三樓包間裡,範閒的雙眼依然看着湖面上的舟兒,鳥兒,人兒,手指輕輕在桌上叩響着,滿臉平靜,計算着這件事情,沒花什麼精神,就已經理清了所有的頭緒。

既然這間記院的老闆是思轍和老三,那京都府自然是不會查的,監察院看在自己的面上,也不會來爲難什麼,說不定一處那些人還在懷疑這家記院的真正老闆是自己,哪裡敢來自己面前打小報告,幫着隱瞞還來不及!也虧得沐鐵膽子大,纔敢自己的面前提了兩句。

他苦笑了一聲,飲盡了杯中殘酒,思轍最近的行跡本就有些詭異,自己這個做兄長的,確實關心的太少,平白無故地訓了若若與婉兒一頓,卻哪裡想到,在這個男尊女卑的世界裡,範思轍要在府外做什麼壞事,她們身爲姐姐和嫂子,又如何能管的到?

至於二皇子那邊的打算,範閒也非常清楚。

在春天的時候,自己與二皇子的關係還算是不錯。當時二皇子之所以通過老三與思轍一起做這見不得光的生意,一方面是想多條財路,另一方面也並不見得當時是刻意針對範府做的手腳,而只是很單純地想通過這間小樓子,將雙方的關係拉的更緊密一些,之所以當時瞞着自己,說不定對方還以爲是在賣自己人情!

前世曾經有過同瓢的真義,那同開記院迎瓢客又是怎樣的交情?雙方如果真的有如此深切的利益關聯,再想撕脫開就不容易了。

…………而時態卻在自己回京後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想來二皇子也很意外於此。

在當前的情況下,本來是用來加深雙方情誼的抱月樓……卻成了強扭瓜秧的繩子!

如果範閒想繼續動二皇子,就必須考慮到這間抱月樓的存在,範思轍畢竟在裡面扮演了很不光彩的角色,僅憑監察院如今查到的證據,就足夠封了這間記院,治範思轍的重罪!如果事發,就算憑恃範家的勢力逃得了慶律,但此事也會成爲敵人們攻擊的弱點,對於自己以及範家,都是很難承擔的結果。

對於範閒來說,能夠在朝政之中相對讀力地站立着,他自己清楚,除了那個神秘的身世之外,自己這兩年來極力謀取的名聲,也佔據了很重要的一分。

範家和三殿下合夥開記院?對方赤裸裸地把污水同時潑到了彼此的身上,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一美俱美,一髒俱髒,便是如此。

一向清清灑灑的詩仙範閒,今曰終於犯了些愁,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清名,但必須在乎範思轍的命運,必須在乎父親的態度,陳萍萍曾經無數次強調過,自己虧欠了父親……許多許多,而且目前看來,這件事情並不是很難解決,只要自己稍微釋出一些善意,抱月樓的事情就會全盤被遮掩在京都中,自己有足夠的時間處理範思轍與此事的關聯,所要付出的……只是伸出手去握一下,這似乎是最簡單,對雙方利益最有好處的選擇。

但範閒不會選擇與二皇子伸過來的這隻黑手輕輕一握,就算這隻手代表的是和平,表現了足夠的誠意,姿態也擺的足夠小心翼翼,試探意味十足,並沒有進行實質姓的撩拔。

因爲他可以容忍有人用自己的名聲要脅自己,但不能容忍有人用自己的兄弟要脅自己。二皇子再如何機謀百出,卻依然忽視了很重要的一點,他總是習慣於從利益的角度去判斷事情,從一位朝臣的角度去判斷範閒,卻忘了有很多事情早已超出了利益盈虧的範疇,而範閒……比所謂的臣子要狂妄太多。

鄧子越已經安全地上了馬車,離開了抱月樓。

範閒略感安慰,弟弟終究還沒有壞到不可救藥,他沉默地負起雙手,推門而出,走到那個房間的門口,輕輕推開那扇門。

他看着房內詫異的衆人,看着一臉震驚與害怕的範思轍,面無表情,輕聲說道:“跟我回家。”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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