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噶布喇與珠錦一番長談之後,珠錦便準備過幾日就回宮去的,哪知她人還未回去,承祜卻到她這裡來了。

那還是在噶布喇與珠錦長談後的第三日的深夜,珠錦剛從噶布喇的院子裡回來,她是等噶布喇睡下之後纔回來了,此刻夜已有些深了,她帶着如貌回來,到了自己的院子裡,卻見素蕊在外頭候着,屋內還有燈光,當下眯眼,再一瞧,張祿還在素蕊旁邊站着。

珠錦這下倒是不解了,張祿不在承祜跟前伺候,到她這裡來做什麼?而她屋裡有燈,又是誰在裡面呢?

素蕊和張祿一眼看見珠錦進來,兩個人忙過來給她行禮請安,珠錦擡手叫了起,盯着張祿問道:“你不在宮裡伺候二阿哥,到這裡來做什麼?”

張祿笑道:“奴才是跟着二阿哥來的,娘娘進去一瞧就知道了。”

珠錦當下進屋,一眼就瞧見承祜端坐在那裡,當下便擰眉道:“你怎麼這時候跑出宮來了?皇上知道嗎?”

“兒子將近一月未見到額娘,心裡着實是想念額娘,這才瞞着衆人跑出來的,額娘見到兒子不高興嗎?這些天,額娘難道不想念兒子?”

“你是瞞着皇上偷跑出來的?”這怎麼得了?珠錦驚訝的打算了承祜的話,“你是阿哥,怎麼能偷偷跑出宮來?若是被人知道了告訴皇上,你怎麼交代?”

她這心裡一着急,倒是來不及品味見到兒子的歡喜之情了。

“額娘莫激動,聽兒子慢慢說,”

承祜望着珠錦笑道,“兒子本意是不願驚動皇阿瑪而出宮,但是計劃沒有成功,兒子臨行前皇阿瑪還是知道了,不過皇阿瑪沒有責罰兒子,只是與兒子說,要兒子告訴額娘,不只是四弟和小七還有果新他們想念額娘,皇阿瑪心裡也是很想念額孃的,只是近日事多繁雜,實在是不能抽身來此,所以他對兒子說,額娘決定回宮時,皇阿瑪是要來接額孃的。”

言罷,承祜又笑問道,“額娘,您預備什麼時候回宮去?四弟還有小七他們可是很想念額孃的,只是他們年紀還小不得出宮,就不能如兒子一般來見額娘了,兒子來時,皇阿瑪也要兒臣問一問額孃的,哦,對了,這是皇阿瑪在兒臣出宮時交給兒子的,要兒子親手交到額孃的手上。”

珠錦接過承祜遞過來的東西,看着像是玄燁寫給她的一封書信,不過她並未立即打開,而是擡眼看向承祜,問道:“保成和小七他們好不好?我走時,果新還有些咳嗽,如今可好些了?”

她在照看病重的噶布喇之時,還無暇顧及自己的兒女,如今噶布喇好了,她閒時,心中便掛念自己的兒女,這幾日,更是添了不少的思念。

承祜笑道:“四弟很好,小七也很好,蘭妃娘娘日日都去坤寧宮照看小七,兒子也日日去看小七的,皇阿瑪也是如此,果新的咳嗽已好了,如今健健康康的,什麼事兒都沒有。額娘,你心裡如此掛念他們,如今外祖父的病也好了,何不跟兒子回宮去呢?”

珠錦沒答他的話,反而盯着承祜的嘴道:“那,你的牙呢,掉了沒有?”

她四月份生七阿哥的時候,承祜大概是到了換牙期的年紀,他的兩個門牙就開始有些鬆動了,如今幾個月過去了,那顆牙搖搖欲墜的,也不知如今還能堅持多久。

提及牙齒,承祜萬年不變的微笑淡定神情就有了裂縫,眼神裡劃過一絲不自然,忍不住用舌尖碰了碰自己鬆動的門牙,低聲道:“……還沒有。”

他輕咳一聲,爲了掩飾自己的尷尬,只得自己去倒茶來喝,心裡卻有些鬱悶,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長大,這門牙若是掉了,承祜想象着自己一張嘴就是黑洞洞的恐怖情景,頓覺周身一涼,越來越鬱悶了。

珠錦也只有在這時候才能看見自家老成大兒子的尷尬神情,當下哈哈一笑,知道承祜心裡鬱悶,也不再逗他,只低頭將玄燁送來的書信展開,那信箋展開之後,上頭只有一行字。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不得不承認,玄燁的一手字真的很漂亮,珠錦望着這幾個字,脣角慢慢浮起微笑,他倒是風雅,竟也去學錢武肅王思念他的夫人一般,只不過如今正是深秋,哪裡有滿山坡的花開呢?

珠錦將信箋慢慢摺好,才望着承祜笑道:“你皇阿瑪的字寫得真是好看,你等下回去,就替我帶話吧,說我兩日後便回宮,你皇阿瑪若實在是忙,也就不必來接我了,我自己能回去的。”

承祜是看過那信箋裡的話的,見自己額娘面上飛上幾抹紅暈,當即抿脣笑道:“兒子一定替額娘將話帶到!”

承祜頓了頓,又看了珠錦一眼,在短暫的沉默後,才小心翼翼的問道:“額娘,你遲遲不肯回宮是不是因爲你生兒子的氣了?”

“嗯?這話是什麼意思?”

珠錦笑起來,她還沒有理解兒子的意思,“你是說你在宮裡犯了什麼錯而額娘不知道嗎?”

承祜仿若下定了決心一般,抿脣直視着珠錦道:“額娘,把曲嬤嬤嫁給孟太醫是兒子的意思,皇阿瑪那裡也是兒子去說的,這件事跟皇阿瑪也沒有什麼關係,不過是借了皇阿瑪的意思罷了,一切事情從起頭至後來,都是兒子一手策劃的。”

這世上的人,只怕只有他最瞭解額孃的心思,在外祖父病好之後,額娘還遲遲不肯回宮,旁人或許還在猜測其中的理由,而他卻能明白,額娘是在生氣孟賀蘭的再娶,恐怕也在生氣他的自作主張。

承祜今夜來此一趟,固然是有着思念珠錦的原因,更重要的一點原因是,他要在珠錦面前坦誠他的心思,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告訴珠錦,不能讓珠錦誤會了玄燁。

“孟太醫對他的妻子並非無情,他娶曲嬤嬤也是迫不得已,是兒子定要他娶的,”承祜道,“兒子知道,額娘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必會認爲孟太醫薄情寡義,所以兒子纔要來跟額娘澄清一下,孟太醫並非是額娘所想象的那種人。”

珠錦擰眉,語氣也嚴肅了起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珠錦忽而想起前兩日噶布喇與她說過的那些話,當即便問道:“承祜,你究竟做了什麼?你爲何非要孟賀蘭娶曲嬤嬤?”

“兒子也沒有做什麼,”承祜微微一笑,道,“額娘懷着小七的時候,曲嬤嬤與孟太醫接觸甚多,兒子看他兩個志趣相投,孟太醫又是孤身一人,而他尚有幼子需要教養,且曲嬤嬤是額娘身邊的人,她對孟太醫多有欣賞,嫁過去相夫教子也是不錯的,這樣一來,孟太醫就是額孃的人了,旁人也就不可能指使他做些什麼了,有曲嬤嬤在,他必定會聽額娘和兒子的話的。”

珠錦聞言,卻道:“可曲嬤嬤不喜男子觸碰,這麼多年都沒有嫁人,你就這樣決定了她的下半輩子?你爲什麼不問一問我?縱使你想要將孟賀蘭收歸己用,又何必非要曲嬤嬤嫁過去?換個人也是可以的。”

“額娘,曲嬤嬤跟着你這麼多年,你真的信任她嗎?據兒子所知,她並不像隆嬤嬤等人一樣是額娘從府裡帶進宮中的,額娘就真的這麼相信她?如同信任隆嬤嬤她們一樣嗎?”承祜不答反問道。

“一開始自然是不信任的,她是佟佳氏薦來的人,又不是我隨身的,不知她的人品底細,如何能輕信?我除了自己觀察她,還讓如情如貌盯了她整整幾年,我才慢慢放下心來,但要說如同對隆嬤嬤那樣的信任,也是近兩年纔有的事情,她若對我忠心,我自然是信她的。”珠錦答道。

曲嬤嬤進了宮,就一輩子不可能再出去,她當初說過自己不喜男子觸碰,大概是一輩子不會嫁人的,所以珠錦是預備一輩子將她留在身邊的,孤身一人的曲嬤嬤在她身邊,她能有什麼不放心的呢?因此,她從未不查過曲嬤嬤的身世,她只要曲嬤嬤待她忠心,她便不會輕易動她。

哪知如今她身邊頭一個被嫁出去的,倒是她想要留在身邊一輩子的人。

“可是,我不相信她,”承祜抿脣道,“額娘能信,我卻是不能信的,這些年承乾宮那位暗地裡還在希圖能說服她謀害額娘,她所謂的不喜男子觸碰一說也是胡亂編造的,她跟佟佳氏一族也是有瓜葛的,我也不知額娘是否知道這一點,但我查到這些事之後,便無法安心,所以纔想了這個法子出來,將她調離額孃的身邊,她嫁給孟太醫,是一舉兩得的事情,我這樣做,對額娘也是有好處的。我只是希望額娘聽了我的解釋,不要怪我纔好。”

“罷了,”珠錦笑道,“她人嫁都嫁了,怪你做什麼?她原本也不是從小在我身邊的人,既然你都解釋清楚了,我自然也沒有什麼話好說了,如此一來的話,就如同你所說的,她能嫁給孟賀蘭,也是一舉兩得的事情。”

孟賀蘭再娶妻不是他自己的意願,也不是玄燁的意願,有了這個認知的珠錦只覺得心頭一陣輕鬆,但想起噶布喇的那些話,心裡頭復又沉甸甸的起來,即使這事並不如她之前所想,她也不可放任了自己的心思。

只不過——

珠錦又盯着承祜道:“你好好的唸書就行,爲何要動這些心思?你心裡究竟在想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