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
阜懷堯望着正在吃補品的端寧皇后,道:“皇后近來身體如何?”
“多謝陛下關心了,”花菱福優雅地用手帕擦了擦嘴巴,“本來就不是嬌生慣養的人,身體底子好,害喜的症狀沒那麼明顯。”
阜懷堯也是第一次做父親,不懂這些東西,也沒有太多時間去了解,聞言,便點了點頭,“有什麼事情,可以直接找顧鄲。”
花菱福看了他一眼,目光淡淡的,“陛下總是這樣,除了寧王,連自家孩子都不在意。”
阜懷堯愣了一愣,“皇后此話……”頓了一下,卻不知道怎麼反駁,因爲這段時間一直在忙各種事宜,他確實連坤寧宮都不曾踏足太多次,累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哪還會記得自己是個孩子的父親?今天來坤寧宮,都還是被阜遠舟提醒了才記起來的。
“其實習慣了,也不覺得有什麼的,”花菱福淡淡地笑了笑,無甚在意的模樣,就像眼前這個人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一個至交好友罷了,“你心就這麼大,一個玉衡一個寧王,總該是滿了。”
阜懷堯沉默良久,“是朕虧欠了你。”
“沒什麼虧欠不虧欠的,”花菱福卻是搖了頭,“你心裡有人,妾身心裡何嘗不是?你我……本就無情,又哪來虧欠之說?”
阜懷堯看着她,“皇后似乎心緒不寧?”雖說大家心知肚明,但是以前她很少會這麼直白地說出這樣的話。
“大抵是有了孩子,便傷春悲秋了一些吧。”花菱福垂了精緻的眉眼,語氣風輕雲淡。
阜懷堯往外面看了一眼,“陳盛華決心要留在你身邊,朕攔不住。”
“這世間還有陛下攔不住的事麼?”花菱福半真半假地道了一句。
阜懷堯有些遲疑,“朕以爲,他在你身邊,你心情會好上一些。”
“……妾身也不知道如何做纔好。”花菱福微笑,笑容有些慘淡。
“朕是不是做錯了什麼?”阜懷堯問。
花菱福看了他一會兒,搖頭,“陛下你……妾身也不知該不該說你不懂感情。”
感情的事情,哪有對錯之分?
就像她,無論對白鷗鳥是怎麼樣的態度,但是深夜孤枕入眠時,想到那個愛了半生的男子就守在自己的窗外,再多的怨恨也好,都通通化作了淡淡的安穩。
阜懷堯聽罷,也沒說話。
花菱福輕輕地撫摸着有些細微隆起的小腹,“最近,陛下很是忙碌?”
“……嗯。”
“您決定要對他動手了?”
“對。”阜懷堯頷首,狹長的眉眼裡帶着一絲歉意,“雖說範行知是你的父親,朕的國丈……但國有國法。”
花菱福卻是笑了,“陛下您忘了,要對付他,第一個拍手稱快的就該是妾身啊!”
阜懷堯望着她。
花菱福面色見寒,“當年他親自送妾身上花轎的臉……妾身這輩子都忘不掉!”
與所愛之人四年生離死別,只因爲那個被喚作父親的人的一己私慾,她……怎麼能不恨?
阜懷堯淡淡道:“仇恨不過過眼煙雲,他終是要死的,死了之後就什麼冤仇都了盡了……皇后總是要放寬心纔是,這件事,你莫要插手。”難保範行知不會狗急跳牆,虎毒食子這種事他可做的不少。
花菱福微微閉眼,平息自己眼中的火光,“妾身明白。”
現在陳盛華還沒死,她還有個尚未出世的孩子,她冒不起險。
“皇后多加休息,朕還有政事要處理,先行一步了。”阜懷堯道,起身準備離開。
“陛下。”花菱福卻忽然叫住了他。
阜懷堯回頭。
花菱福仰視着他淡漠的冷厲眉眼,“寧王的事……你決定了?”
阜懷堯又是一怔,“皇后知道了什麼?”
花菱福苦笑,“你我畢竟四年夫妻。”
阜懷堯沉默了一會兒,“不管怎麼樣,朕都不曾後悔過娶你爲妻。”這個女子太聰慧,幫了他太多,若非有個阜遠舟有個陳盛華,他們就這麼相敬如賓白頭偕老一輩子也未必又不是一個神仙眷侶的故事。
可惜,世事就是這般捉弄人,越是喜歡的,越是得不到。
花菱福眉眼帶上一絲暖意,“妾身也是如此。”
只是比起夫妻,他們更似至交——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至交。
“只是……”花菱福問,“您真的不打算給寧王一個機會?”
阜懷堯動了動脣,終是道:“世事難兩全。”
“何苦?”花菱福嘆氣。
“苦得一時,總比苦一世好。”
花菱福直視着他,緩緩道:“可是妾身總覺得,沒有寧王,您此生恐怕再難展顏。”
阜懷堯微微緊了緊拳頭,眉眼卻是淡然,“朕欠他的。”
花菱福滿嘴苦澀,“除了玉衡,您還不欠誰?”
阜懷堯一時沒有回答,轉身離開,直到走到門口之前才道:“朕不欠天下人。”
若是老天有眼,他爲玉衡做了多少,有多少功德,就全部算在他珍視的人身上吧——保佑他們,此生平安。
而他……所謂寡人,本就該是孤獨終老的命。
……
坤寧宮外。
藍衣皎明的男子本在和趙衡說着話,見他出門,便迎了上來。
“皇兄,這麼快就回去了嗎?”阜遠舟問道,目光往裡面看了看,他雖是不喜歡兄長有別人,但是花菱福還懷着阜懷堯的孩子,於情於理,他都不該阻止他去見她,落得一個無情無義的評價。
“懷孕之人需要心情放鬆,和朕這般無趣之人呆在一起有什麼好的?”阜懷堯淡淡道。
阜遠舟掀開了龍輦的簾子,等兄長坐進去之後纔跟着進去,笑着道:“皇兄只是沉默寡言了一些,怎麼會無趣?”
“也就你覺得朕的性格勉強還行了。”阜懷堯隨口道,靠坐着閉上了眼。
看着他眼底微微的青黑,阜遠舟還是沒忍住問了:“皇兄最近在忙什麼?爲什麼不讓遠舟幫忙?”
這段時間阜懷堯在暗裡頻頻動作,忙到兩人連多說幾句話的時間都沒有,他也在蓄意接近申屠謖雪和處理宿天門的事情,但是申屠謖雪那邊沒什麼進展,阜懷堯這裡也神神秘秘的,阜遠舟知道事情和範行知有關,但是兄長的很多舉措都讓他茫然不解。
阜懷堯微微睜眼,伸手撫上他的長髮,“莫急,明天早朝……你就知道了。”
他的聲音不知爲何有些壓抑,似乎深藏了什麼隱秘的情感。
阜遠舟一時沒注意到,雖然還是疑惑,但是兄長都發話了,他就沒多追究了,只是將阜懷堯的頭擱在自己的肩膀上,柔聲道:“這路有點遠,皇兄休息一會兒。”
阜懷堯垂下眼瞼,長長的睫羽蓋住了眸子的神色。
這路……其實不夠遠,很快就走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