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折月的話讓阜遠舟握劍的手都幾乎抖了一抖。
但也只是幾乎而已。
阜遠舟微微挑起一邊眉頭,隱隱倨傲的意味,“兩方爭端殃及到旁人身上,宿天門什麼時候連這點兒氣度都沒了?”
聞人折月愣了一愣,似乎不解於他這句話的意思,“殿下這是什麼意思?”
對方的表情當真疑惑得真實,阜遠舟眸色微斂,“敢做不當,現在的宿天門已經落魄到如斯地步了幺?”
聞人折月着實怔了好一會兒,溫溫淡淡的翡翠眸子裡浮起一絲無可奈何,象是年老的長者,看着年幼鬧脾氣的孩子一樣,“殿下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他的眼神讓阜遠舟有一種詭異的熟悉感,不過他現在的注意力不在這上面,只是微皺着眉盯着這個紫衣暗沉的男子。
夜色昏昏,荒涼的素家廢墟更顯詭譎,風聲嗚嗚,站在暮色裡的聞人折月眉眼憂鬱而神情溫淡,若不是一直在注意着這個人,阜遠舟都幾乎懷疑這是此地的哪個鬼魂獨倚危地久久佇立不去。
琅琊往前送了一寸,對方脖頸上血痕更重,“裝瘋作傻?”
“雖然不清楚殿下誤會了什麼,但是在下只能說這真的是一個意外,在下也是被有心之人引到這裡,撞見陛下也是偶然。”聞人折月終於苦笑出來,“在下有自知之明,不敢輕舉妄動,”他的目光移向阜遠舟背對的羣山密林,“不過陛下和連元帥他們已經進去很久了,不管殿下有什麼誤會,是不是都等陛下平安歸來再說?”
握劍的手猛地一緊,阜遠舟狠狠看他一眼,退後幾步走到一個能夠及時避開偷襲的距離,才迅速轉身重新衝進那在夜幕下幾近暗不見光的羣山之中。
他是不信聞人折月,但是他不敢拿他最愛的人的性命開玩笑。
……
儘管不相信,但是阜遠舟還是順着聞人折月指的方向尋去了。
這裡太大,阜遠舟不可能茫無目的地去找,聞人折月的話……他只能賭。
以聞人折月的性情,不管他是不是宿天門的人,但是至少有一點不會錯——這個人不但不蠢,反而聰明得緊,他必定不會做什麼毫無意義的事情。
萬幸的是,對方給的方向並不是隨口胡謅,因爲走到一半,他就撞見了臉色焦急的連晉和宮清。
在看見白衣烏髮的永寧王的時候,連晉的臉色“刷拉”就慘白了一片,在昏昏夜色裡都尤爲明顯。
阜遠舟頓時便知聞人折月所說不假,手中一直不曾鬆開的琅琊瞬間發出隱隱的低鳴之聲。
連晉“噌”的後退一步,直接撞到了身後的宮清身上,冷汗一下子浸溼了後背,“三……三爺……”
阜遠舟冷冷掃過去一眼,火焰被寒冰壓在烏澄澄的眸子裡,反而顯得冷凝無光,“方向。”
連晉打了個激靈,完全是下意識地指了一個方向。
他待在林子裡找人的時間比較長,加上阜懷堯也不會武功,留下的痕跡很明顯,所以他和宮清匯合之後,阜遠舟又破了陣法,他們找起來也算是順利,雖然人沒找到,但是至少有了個方向。
阜遠舟一個字也沒多說,掠身而去。
宮清呼出一口氣,這才發現連晉還靠在自己身上掙扎着站直,他下意識地扶了對方一把。
忍住身體由內到外發虛的感覺,連晉握着黑色龍槍的手都已經汗津津了,他看着永寧王離開的方向,愣是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跟上去的好。
如果找不到他家主子,他是不是馬上就會成爲琅琊劍下又一條微不足道的幽魂?
不要怪他太膽小,他好歹也是三軍統帥,但是剛纔阜遠舟的眼神實在太可怕,連晉毫不懷疑,要不是阜懷堯現在還生死不明,他現在整個人絕對不可能還是完整的。
“走?”即使沒有處在風暴中心,宮清也理解他此時的感想,遲疑地問道。
連晉抹了一把臉,“走。”
天儀帝還沒找到,哪怕是送上去給永寧王當靶子也沒辦法。
沒有了陣法的干擾,阜遠舟前進的速度很快,但是四周暗暗寂寂,蟲鳥不見。
所以等他發覺前方有一道烈烈火光的時候,他霎時就放慢了速度,提高了警惕之心。
後面的連晉和宮清這纔有機會追上來,對視一眼,都有些不解於眼前的情況——誤打誤撞還是請君入甕?
不過只是遲疑一瞬,阜遠舟就加快了速度,離弦之箭一樣掠向那火光越來越盛之處。
——直覺告訴他,他愛的人就在那裡。
走近才發現,那道火光原來是一堆篝火,這林中茂密,枯枝雜草無數,點起篝火的人也沒有對火堆四周進行清理,火焰便一點一點肆無忌憚地向四周蔓延。
阜遠舟只看了一眼,就驚得魂飛魄散。
因爲火焰蔓延之處,就有一棵參天榕樹,榕樹下靠坐着一個黑衣顏霜的男子,不聲不動。
熊熊火舌吞吐,繞着他打了一個大圈,就離他不到一臂距離!
後面趕到的連晉也倒吸一口涼氣,本能地第一反應就是去拽阜遠舟的衣服,“三爺不可……”
可是沒等他碰到對方的袖子,阜遠舟已經顧不上有沒有陷阱,躍身跳進火圈,俯身抱起不知爲何昏迷不醒的阜懷堯,脫下的外衣翻轉間已經牢牢將他護在懷裡。
耳邊有尖利風聲呼嘯,一番動作下來的阜遠舟已經閃避不得,只能舉劍來擋。
利箭擦着劍身飛過,“篤”的插進腳邊的泥土裡。
阜遠舟眉頭一蹙,抄起箭上綁着的紫色請帖就掠過高涌的火焰翻身而出。
連晉在外面看得心臟都快跳停了,此時才猛地鬆了一口氣,迎上前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