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晉刷拉拉在“宿天門”幾個字旁邊寫下一串名字,後面一一對應諸個國家。
他再看向韓谷,“有印象嗎?”
韓谷臉色微變,忍不住站起來走前去仔細察看了幾下,然後用手指一一點過,“一個月前,沃國的榮祿大夫稱病多日,東瀛的納言告假回鄉祭祖,沙番的十二王子暴病而死,突厥的左衛將軍遇刺身亡,大莽的上柱國因外出狩獵而不幸弄斷了腿,池尤的六王子完顏遂簡弒父殺親,奪了國主之位。”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的,本來這些事分開看就不覺得有什麼,但是放在一起,就會發現其中的蹊蹺了。
那頭周度已經飛快用筆記下來了,落筆之後看了看,神色凝重,“若是巧合的話,只能說掃把星真是誰都不偏袒誰,把個個國家都掃蕩了一輪,還專門禍害那些位高權重的人。”
楚故望向連晉,問:“這些都是那個什麼宿天門做的?”
“沒錯。”連晉頷首,“他們抓走了這些人,秘密送信給諸國國主,讓他們派使者去談些事情。”
莊若虛提出了疑問,“即使這些人在國中地位不低,但是想要威脅國主,籌碼還是不夠。”
甄偵突然開口,但眼睛還是閉着的,顯然是剛纔幾個時辰的惡鬥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這一放鬆連眼睛都不想睜開了,他道:“宿天門的確還掌握了他們的其他弱點,但是玉衡暫時還查不到。”
羣臣聽罷,心裡頭疑團更多。
玉衡查不到,不是因爲能力不夠,而是時間問題,宿天門既然能做到這一點,那他們究竟蟄伏計謀了多久?!
“不管他們掌握了什麼東西,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連晉道,“這五個國家都秘密派了人去和宿天門的人談判了,而宿天門這邊出面的就是剛纔說過的碧先生。”
“他們想要什麼?”商洛程不解。
這般大膽挑戰六個國家的尊嚴,無論宿天門是怎麼樣的龐大組織,都不可能敵得過六個國家的兵馬鐵蹄。
連晉卻道:“他們不是在要東西。”
專注聽着的阜懷堯此時眸光微一動,“他們不是在要東西,而是在賣東西?”
連晉冷笑了一下,“不僅在賣,賣的東西還價值不菲呢!”
莊德治緩緩道:“例如賣給完顏遂簡的國主之位?”
此言一出,楚故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種東西也能賣!?”燕舞簡直目瞪口呆。
莊若虛深呼吸了一下,平息自己的震驚,“這世道,出什麼幺蛾子都是正常的,有人敢出價,能有什麼是買不了的?”
連晉捏着手裡的卷軸,道:“莊相說的沒錯,完顏遂簡和他們確實有這麼個交易,具體完顏遂簡給了什麼價位,他們又是怎麼做到的,這就不得而知了。”
“但也只有完顏遂簡這般性格的人敢在那種誰也不知道宿天門是什麼東西的情況下有那個魄力做這筆交易,”甄偵淡淡道,“其他幾個國家被抓走的人的結果你們都知道了,宿天門挫盡了他們的銳氣。”
“接下來便是龔資振的事情了。”連晉看向楚故,示意他講一下。
楚故簡略了把前因後果說了一下,最後道:“關於是誰要那幅地圖這點,龔資振一直沒招,連各種刑罰都扛了下來,我開始以爲是他死撐,後來才發覺他看起來精神不太對勁,於是請了太醫院的秦太醫來察看一番,結果發現他是被人用藥物控制住了。”
這件事就是秦儀在傍晚左右才告訴他的,他還沒來得及向上稟報就被召進宮裡了。
阜懷堯聞言,袖中小指禁不住蜷了蜷,“什麼藥物?”
“秦太醫說暫時還不太清楚,不過已經確認這種藥物配合人的暗示,可以達到江湖中傳說的攝魂術的效果。”楚故道。
阜懷堯看向甄偵,瞳色莫測。
甄偵也睜開了眼,朝天儀帝點點頭。
的確有這樣的藥物,不過效果不及真正的攝魂術那麼好就是了,而且攝魂術是無痕無跡的,而用藥是能檢查得出來的。
“龔資振還是沒招?”周度問道。
楚故也覺得頭痛,“秦太醫說目前他對這種藥還沒有好的解藥來處理,需要研究研究,沒有解藥的話,龔資振就一直維持着這種狀況,一問三不答的。”
“那就讓他繼續研究,不過在沙番的探子已經查到結果了,”連晉拿起筆在沙番下面寫下了龔資振的名字,將兩者用一條線連在一起,“就是沙番收買了龔資振,讓他把地圖帶出玉衡的。”
“沙番?真是膽子肥了啊……”燕舞嘀咕了一句。
商洛程倒是不意外,“若是別國也有這麼一副地圖,我們也會想辦法弄到手的。”涉及到國家興盛榮辱方面的事情,不擇手段什麼的再正常不過了,只是沙番確實膽子大了點,貪心不足蛇吞象罷了。
“宿天門也插手了這件事?”韓谷把話題推回到原來的地方。
連晉肯定了他的說法,“因爲宿天門也想要這份地圖。”
周度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他們要來做什麼?”
其實說白了,龔資振畫的那份地圖在普通人手裡它就是地圖而已,範圍這麼大,平時行行走走都不一定用得到,但只有到了當權者手裡,才能發揮它的作用,無論是刺探情報行軍打仗抑或是其他什麼的——難道宿天門還想糾集人馬攻打玉衡不成?!?
“是因爲也有人和宿天門談了生意,要這份地圖?”楚故立刻想到這個可能性。
甄偵不否認,“也許是這樣,宿天門對這份地圖顯得很是重視,那位碧先生在宿天門中地位一定不低,不然他不會出現在和諸國談事的場面上,既然他親自帶人來了玉衡,還用上了追魂香,說明他對這份地圖勢在必得。”
因爲接下來的事情涉及到了子規的身份問題,阜懷堯便開了口,“龔資振準備出使池尤的時候就已經和不明人士接過頭,要趁機將地圖帶出去,因爲當時還沒查到是什麼人想要地圖,時間上也太過倉促,朕便讓影衛先下手爲強。”
後面的事情他大致地說了一下,直接略去了關於甄偵的種種。
其中曲折頗多,羣臣聽得一陣唏噓。
燕舞頓悟,“這麼說來,沙番是替我們背了一個大黑鍋?”既然沙番已經勾搭上了龔資振本人,應該就不會再去做樑上君子的行爲……噯,不對,那麼在地圖上放追魂香的是誰?宿天門的人能有機會放追魂香難道沒機會直接拿走東西麼?
看出了他的糾結,甄偵道:“追魂香是宿天門放的,龔資振很謹慎,地圖在他手上偷是偷不到的,”這點他親自領教過了,“宿天門的人應該是想在他出了邊境之後殺人奪貨,最是方便,順便還能將責任推到沿途國家身上。”不過他們實在過於自信,反而讓他陰差陽錯撿了便宜。
“所以,在我們的人的誤導之下,宿天門以爲地圖是被沙番拿走了,”連晉在“沙番”二字上劃了一道線,“之後,沙番皇宮突發大火,國主被活活燒死在裡面。”
“……宿天門做的?”莊若虛怔住。
連晉臉色凝重地點了頭。
“宿天門在怎麼強大,也不可能恣意妄爲,但是沙番國內本就內鬥得厲害,他們只要在殺掉國主之後暗中支持某一個皇子,這樣,既能不被追究,也能威懾新任國君。”甄偵道出了其中彎彎繞繞。
衆人好一會兒沒說話。
“……宿天門的人做事之詭譎縝密,實在可怕。”久久,周度纔出聲。
連晉的手指點在下巴上,“我更想知道,這宿天門究竟是什麼來頭,居然有這麼大膽子和實力遊走在各國之間。”
“宿天門的野心可不小,”楚故盯着那寫滿字的白紙,“遲早會威脅到玉衡!”
“他們已經威脅到了,”甄偵神色微冷,“爲了搶回這份情報,他們可費了不少心思。”
“做了這麼多事,他們還想低調不成?”燕舞想不明白這一點。
阜懷堯忽然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藍衣男子。
察覺到了兄長的目光,一直似乎有些出神的阜遠舟擡起頭來,對上他的目光,“皇兄?”
阜懷堯頓了一下,才道:“遠舟,你有什麼要補充的?”
聞言,阜遠舟好一會兒沒說話。
阜懷堯看着他沒什麼表情的模樣,忽然有些拿不住這個弟弟的主意了。
之前他有試探過對方的態度,但是提到宿天門之後,阜遠舟就開始沉默,叫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不過這件事和玉衡關係不小,而阜遠舟明顯知道得比其他人都要多,阜懷堯不得不從他這邊下手。
只是,從阜遠舟聽到“宿天門”三個字的表現看來,他似乎很抗拒這件事。
或者說,他在抗拒被自己的兄長知道這件事。
阜懷堯原本以爲是他不希望被幹涉,但是從甄偵帶回的情報看來,他應該是擔心他會被捲入麻煩之中。
可惜,現在是想抽身也抽不出來了。
羣臣都看向兩兄弟,有些莫名其妙於他們的雙雙沉默。
難道永寧王和這件事也有什麼聯繫?
阜遠舟注視了兄長一會兒,終究還是暗歎了一口氣,站了起身,道:“臣弟補充一點吧。”
他走到架子前,接過連晉手中的筆,龍飛鳳舞寫下三個字,字字力透紙背。
羣臣一看,赫然就是極熟悉的一個名字——
江亭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