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石

秋與冬的交界,並不明顯,但是每一次石從睡夢中醒來,樹林中的落葉,便又多了一層,如今的樹林,樹枝上,不再是繁葉蔽天,而是極爲清冷,只有稀稀拉拉的幾片樹葉,在枝頭,隨着寒風吹過,而搖搖欲墜。

青依然頑強地堅持着,她的身體,已經在枯死的邊緣,石知道,青似乎是在期待着什麼,不願離去。

冬日裡的第一縷寒風,吹過這片大地,帶走了萬千的生命,這片花海,已經再也看不到色彩,飛蝶的身影,沒有半點蹤跡。

驀然,一隻華麗至極的飛蝶,從樹林深處展翅飛出,朝着遠處的溪流飛去,所過之處彷彿有點點熒光閃爍,有如夢幻。

飛蝶停留在溪水邊,少頃,便沿着來時的路,返回樹林中,落在一片枯黃的樹葉邊上,輕點樹葉,很快便有一滴晶瑩透明的水滴,出現在樹葉根部,許久,被枝葉吸收。

石心中稍定,它能夠感覺到,青吸收了水滴之後恢復了些許生機,也許,還能夠再支撐下去。

除了取水,石已經哪裡也不能去了,它能夠感到,自己的生命怕是快要到盡頭了,它再也找不到能夠吃的東西,爲了節省體力,也爲了那份不捨,它整日裡都守候在青的身邊。

蝶與葉相依相伴,竟然在這冬日中頑強地存活着,直到第一場雪的降臨。

石連停留的力氣也沒有了,它無法支撐自己的身體,它只有斜靠在樹枝上,靜靜地看着青,它已經下定決心,要與青同死,它的生命,已經到了終點,只是,在它心中有一股堅定的意志,在支撐着它,要活下去,與青一起活下去。

石知道,青也一定是如此,它對着青微笑着。

突然,一股倦意涌上來,石瑟瑟地顫抖着,看了看漫天飛舞的白色笑了笑,它有些迷離的雙眼中,似乎看到了一大片飛舞的蝴蝶,正朝着它而來。

“這些蝴蝶,怎麼都是白色呢?”石帶着這個疑問,慢慢地合上了雙眼。

石的身體,在雪中逐漸變得僵硬起來,它的情再深,也無法越過它的輪迴,它的意志再強,也無法改變它的命運。

石就要死了,任憑它的心中對青有無限的不捨,它終歸只是一隻蝴蝶,一隻無法度過冬天的蝴蝶。

突然,那片早已枯黃欲墜名叫青樹葉,表面有一道青色光芒閃現,沿着樹枝的傳遞,悄無聲息地沒入蝶僵硬的身體,這道青光中透着一縷淡淡的生機,這生機不多,大致可以勉強支撐着青,再度過十餘日左右。

這股生機,卻被青一絲不剩地輸進石的身體中。

若是有人能夠看得出葉的表情,此時一定能看到青臉上那一抹嫣然的溫柔,這一瞬間,在雪白冰冷的世界中化作唯一的溫暖,這份最後的溫暖青給了石。

青只覺得身子一輕,它第一次離開了從未離開的樹枝,一陣狂風捲過,帶起青飄蕩在空中朝着遠方而去,青耗盡全身的力氣,它在狂風中掙扎着回眸,看了石最後一眼。

“也許,我們來世還能如此相守,只是這一世,我只能陪你走到這裡。”青默默地想着。

漸漸地,整個世界在青眼中都化作一片黑暗,只是它依稀彷彿在這無邊的黑暗中,似乎又看到了那熟悉的色彩。

狂風捲過大地,帶走一片片的落葉,同時也會有許多落葉,被風帶到一個個不起眼的角落中,而後,便在哪裡,靜靜地停留着,直到下一次風的到來。

亦或是,在歲月中,漸漸化作虛無。

落花時有葬花人,落葉卻生死無人問,這,也許就是落葉的命運。

青並未有何獨特之處,它在狂風中,與許多落葉一起,飛舞翻騰着,這其實並非葉之舞,而是風之舞,青在一片恍惚中,越過花海,越過平原,越過高山,越過大澤,它隨着風的方向,飄向一個無法預知的世界。

青與石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曾經強勁無比的狂風,一直毫無止境地揮霍着它的力氣,這風吹起了層層波浪,帶着青一直飛到大海深處,狂風終於耗盡了它所有的力氣,託着青的力量突然消失。

青緩緩地飄落,落在海面上,一個波浪打來頓時浸溼了青。

一片枯黃樹葉,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中隨波沉浮,也許在下一個浪花打來之後,青便會永遠地沉沒在大海深處,它再也沒有見到石的可能,這片大海註定是青的終點。

青知道,自己能夠在寒冬中,存活下來,除了依靠石每日水分的支撐之外,那個人對自己似乎施展了某種仙術,青能夠感覺到,身體中時常有一股暖意產生,來幫助自己去抵抗寒冷,青在那個人的眼中,似乎看到了同病相憐的意味。

從那個人走後,青便能夠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逐漸清楚,不再像以前一樣,大部分時候都是模糊。

青無悔,它無法看着石死在它的眼前,它想起了不久之前,那個人對它所說的話------若是想救石,便要犧牲自己。

青知道,石不會忘記它,正如它永遠也不會忘記石一般,只是,這種不忘,如今也會隨着它一起沉入海底。

石微微抖動着翅膀,僵硬的身體再度恢復靈活,它似乎做了一個噩夢,在夢中,它在青的身邊靜靜死去,它心中有了悲傷,雖然它很明白這一日終將來到。

石睜開雙眼看向青的方向,它看到的只有一片空,石心中瞬間雷電轟鳴,青已經走了,悲傷如一座大山,剎那間便將石死死地壓住,它的翅膀沉重萬鈞,它不可置信地看着青原來的地方。

石渾身顫抖,這漫天白雪中失去了青,它也沒有活下去的勇氣。

“青,你在哪裡?”

石的心中在不停地呼喊,它仔細地看着樹下的每一個角落,沒有絲毫的蹤跡,雪花落到地面上,尚未堆積起來,只是化作一灘灘的水跡,石心中焦急,它知道,必須趕在雪覆蓋地面之前,找到青,否則,這一生,便再也無法看到青的容顏。

石強忍着心頭的悲傷,揮動着沉重的翅膀,在樹林和花海之中,來回尋找,雖然它心中明白,即使是找到青,怕也是無可奈何。

石倔強着,它的尋找範圍,在不斷地擴大,它顧不得自身的勞累,不停地飛着,它的心中,已經有了一絲執念-----它要與青死在一起。

地面的落葉很多,形狀各不相同,其中也有一些落葉的外觀與青很相近,經常是,石在遠處升起希望,在飛近之後,化作泡影,如此的情況,已經出現了十數次。

每一次希望的出現,到頭來都是一次折磨,但石依然在不停地飛着,朝着下一處未知真假的希望之處,飛去。

青的脈絡青的氣息青的容貌,獨一無二,這世界上,不可能再有一片如青一模一樣的樹葉,正如石的心,這世界上,不會有第二隻蝴蝶會如石對青的情一樣。

石的心正在一點點地沉下去,它並未放棄,它只是擔心,即便是它拼盡了全力,怕是也難找到青了,它知道,青消失不見了,很有可能是被風吹走,如此一來,找到青的可能便幾乎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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