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一凝,通過前十層,與這第十一層的差異,給了他一種封印的味道,就好似,每相隔萬丈深度,便是一層封印,而每隔十層,封印的強度,便會有一個跳躍性的增強,這封印層層疊疊,一直朝向這水的最深處,不知幾許。
那裡,會是什麼?
一股股強悍巨力,伴隨着水流,從下方襲來,充斥四面八方,韓石避無可避,只有硬抗,他牙關緊咬,額頭青筋暴起,石元力透體而出。
遠遠望去,好似一方青石,化作中流砥柱,在這洶涌之流中,堅守不退。
他不能退,只要退卻一步,他便會立刻從那大門中走出,結果也將瞬間定格,他此刻已然確信,那北玄使者之所以沒有提及百息之上,完全是因爲出於不信,不信晉國這般的小國,能有人做到此事。
他記得,玉簡中堅持時間最長之人,是一代北玄子。
“一百一十三息麼……”韓石眼中精芒一閃,元力鼓盪間,不退反進,朝着第十二層而去。
每一息,皆好似被無限拉長,讓韓石有度日如年之感。
一百零一息,一百零二息,一百零三息……
每過一息,聶東的驚愕便增加一分,直到一百零六息的到來,更是讓他的面容上,充斥着濃重的驚駭之意。
只有知曉底細的他,才明白,百息之後,這短短的六息,代表了什麼。
北玄宗內宗,相傳有一禁忌之人,被封北玄泉海之中,此人天資之高,足以成爲內宗長老,但不知何故,卻被封印。
相傳此人,曾在北玄泉海中,停留了一百零六息,爲歷代北玄子之下第一人,只不過因爲此人身爲女子,難以接任北玄子,故而只封爲北玄聖女,此人被封印泉海後,北玄聖女之號便一直空缺了下來。
百息之上,便意味着此人有踏足大乘之境的潛力,這種人北玄宗絕不會放過,一旦達到一百零七息,便代表此人能再進一步成爲乘鼎之士,甚至有接掌北玄子的可能。
念及至此,聶東渾身上下冷汗涔涔,韓石此人他雖出言威懾,但幸虧未將此人得罪死,否則此事將無轉還餘地。
聶東的手,在第七息到來時有了一絲難以抑制的顫抖,與此同時,那一直安穩如嶽的兩道大門,一縷微不可察的鳴響聲,從其中緩緩散出,這種鳴聲來自遙遠的北玄泉海,其內只有一股沖天而起之意。
這一切的進行變得極爲緩慢,似乎心念轉折來回無數次,時間仍是舉步不前。
聶東的異樣表情,再度令衆人心頭一沉,而那漸漸清晰可聞的鳴聲,似乎讓聽聞之人感受到了一股堅定之意。
此意,莫非屬於那韓石?
……
七息,韓石便穿透第十一層,進入到第十二層,而他的速度也在穿透的剎那大幅度地減緩,水流衝擊之力再度提升許多,這種提升,隨着他的前行而不斷加大。
北玄泉海,表面上看去平滑如鏡,其內在卻是較之大海的洶涌超出何止百倍。
泉,是水的一種,說白了其實就是奔騰之水。
這裡就是水的世界,一切都要順從於水,所謂隨波逐流,不外如是。
韓石一直頗爲隨意的表情,此刻也漸漸化爲凝重,怪不得,即便是一代北玄子也只能在百息之後再停留十三息。
一百零八息,一百零九息,一百一十息……
此時此刻,那泉底的老嫗此前一直透着平淡的雙眼,驀然爆發出璀璨之芒,她身影一晃之下直奔那青色身影而去。
她所過之地水流紛紛避讓,憑空出現一條通行之道,在她身後那通道久久不散,直到一股新的泉流噴涌而出,那通道才緩緩消失。
那青色身影固然天資驚人,但即便此人超過了她的一百零六息,她心中也不曾有絲毫波動,即便此人天資在一代北玄子之上,也難讓她稍有動容,外面的世界,與她而言已是毫不相干,即便是有驚天地泣鬼神之舉,也無法令她有半分在意,從泉底離開會令她傷勢更重幾分,但她毫不在乎,她在那青色身影上看到了一物,那是她久藏心底的熟悉。
一百一十二息時,韓石前行之勢消散殆盡,他很清楚只要有一絲上浮之勢便等同於走出大門,一切亦將定格,韓石眼中寒芒閃爍,他與那一代北玄子只差一息,此刻讓他退去豈能甘心。
水乃天地五行中最柔順之物,但少有人知曉水的另一面。
水有柔順的一面,就有強悍的一面,只不過,這尋常不出現的強悍一旦展現,便會令人無法抗拒。
韓石怒吼一聲,全身元力運轉到了極致,他的靈識散出,同時,他身後緩緩浮現出一道方石,呈現黑白灰三色,此石一出,更是令那老嫗面色一變,行進間速度更快。
“枯榮!”
韓石面水而立,神色莊重,他掐訣之下,身後的方石虛影,一晃之下,化作一道陰陽雙魚,呈現黑白二色,只有魚眼處,是灰色。
與黑相比,似白,與白相比,似黑。
在黑白映襯之下,兩隻蘊含相同灰色的魚眼,此刻看來,竟有了黑白之別。
陰陽雙魚在韓石身後,迎着泉流,緩緩旋轉,那泉流的洶涌澎湃,在臨近陰陽雙魚附近時,頓時化作一股柔順之意,輕輕拂過,好似春風。
韓石目露奇異之色,他的枯榮意境,並未完全形成,更遑論大成,眼下,只能算是觸摸到意境的邊緣。
此刻的他,想起了當年韓廣之言,那水面與天面,那枯與榮之意。
這水,亦有枯榮,但,並非只有枯榮。
只有看透水的枯榮,才能在那枯榮之後,去感受水的真諦。
難道,這隻能是一場與水的較量?
韓石心念如閃電般轉折,剎那間,似乎觸摸到了水的脈搏,而他的枯榮意境,也在同時以極快的速度增長着。
韓石的心念似乎在某一刻突然溶化,就好似他與水相溶,甚至可以說此刻的他便是水。
一抹青意,在水中不退反進,就好似在風中漫步一般,泉流衝擊之力,對這青意沒有絲毫作用。
韓石閉上雙眼,不去管是否逆流而下,亦或是隨波逐流,而是靜靜地感受水的一切。
此刻的他無喜無悲無慾無求,就連那枯榮二字,也被他拋在腦後。
不知不覺中,第一百一十三息,已被韓石悄然踏過,與此同時,他身後的陰陽雙魚,也在漸漸淡去,這是意境感悟尚未完全形成造成的結果,但即便如此,已是絕無僅有之事,換做其他元丹修士,絕不可能做到此事,整個北玄星,在未凝結元嬰之前,便能誕生意境之人,怕是不會再有第二人。
那老嫗目光更亮,她的速度幾番催動之下已然達到極致,直奔韓石。
韓石所化的青意,以一種恐怖的速度朝着泉海之底疾速而去,速度幾乎能與老嫗媲美。
時間再度過去三息,在第一百一十六息到來的剎那,陰陽雙魚頓時崩潰,重新化作方石虛影,沒入韓石體內,韓石緊閉的雙眼在這一刻睜開。
短短四息,讓他的心念中,多了一縷對水的深深感悟,那是一種難言的體會,讓他從水的角度去感悟水。
意境的消散,令韓石從那極爲難得的狀況中退出,青意收攏之下,再度恢復成青色人影,他靈識一掃之下,頓時目露奇異之色,他此刻的位置,已然衝破了第二十層,位於第二十一層中,此地的衝擊之力較之第十一層強出太多,幾乎是在韓石從感悟中退出的剎那,一股浩然無匹的大力包裹着韓石直衝而起。
大力襲來,韓石面色一紅之下頓時噴出一大口血來,身影晃動之下再無抵抗之力,頓時從原地消失,這是天地自然的浩大之勢,他的修爲能抵抗到這種程度已是極限。
就在韓石消失的瞬間,整個北玄泉海,平靜多年的水面此刻宛如煮沸之湯,更有一道道泉水沖天而起,帶起數千丈高的水龍,落下時被風一吹化作雨霧,更是將整個泉海籠罩其間,如夢如幻。
泉海異變,頓時引來北玄宗修士的關注,一道道身影疾馳而來,站在岸邊看着眼前發生的景象,目光透出凝重。
“這,這是突破第二重大封印的徵兆。”一位常年駐守北玄泉海的執事長老,面色驚駭之下,下意識地說道。
無需他說,此刻站在泉海岸邊的修士幾乎同時生出此念,只不過,他們沒有人想到此事與試煉有關,畢竟,沒有哪位元丹修士有此實力。
他們目光都投向那好似無窮無盡的泉海之底,此事只有一個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