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目光一轉,落在一旁的盧長老身上,若是說李觀雲的留下,他或多或少還能猜到一些,盧長老的留下,卻出乎他的預料,據他所知,大長老爲了拉攏盧長老,可是許下了不少好處,想不到盧長老,最終卻有了這樣的選擇。
盧長老的修爲不高,只是元嬰初期,但在煉丹上的造詣卻不在他周逸之下,以她丹師的身份,其實本無需參與到宗門之變中,即便是兩不相幫,也難動搖她的地位。
盧長老這樣擺明車馬,與大長老楊非爲敵,在周逸看來,倒是有些不智。
但周逸哪裡知道盧長老的心思,她此舉,只爲一人,她不想,在青梅到來之時,便是與韓石訣別之時。
今日,即便是道消於此,也要保得韓石性命。
周逸心如清泉,他目光再度一轉,落在身前不遠處那襲青衫之上,此戰他已做好戰死的準備,因此,他的神情,從始至終,都是平靜如常,既無悲傲,亦無憤狂。
但無論如何,韓石絕不能死,韓石不死,便意味着羅雲峰的傳承,依然未斷。
韓石心中一動,擡眼間,與周逸的目光有了交錯,幾乎是剎那間,他便從師父清淡無波的眼神中,看出師父心中所想,那是一道求死之念。
百年前,他修爲尚淺,看着爹孃在他懷中,漸漸遠離,他無力改變。
對仇人,他更是無力雪恨,甚至只差一絲便死在那黑影手中,沒有師父,便沒有他今天。
在韓石心目中,周逸不再只是師父,更是他至親之人。
百年後,難道這一切又要重演,又要讓他眼睜睜地看着至親,在他眼前,死去。
韓石眼中閃過一道青芒,目光冰寒徹骨,盯着大長老與其身後數百修士,在每個人的臉上,緩緩掃過。
在看清楚每一張臉後,韓石的目光沒有停留,包括唐風聶東在內,這皇宮中的每一張面孔,都被他牢牢記在心間。
他怎會不知,玄陽門之變,僅憑楊非一人,豈能興風作浪,背後,必然與皇室有關。
他目光所及之處,帶着濃郁至極的殺機,被他壓制多年的悲狂,這一刻,再也無法壓制。
能止殺的,只有殺。
殺!殺!!殺!!!
韓石怒嘯間,擡手一指之下,一股無形的氣勢沖天而起,一聲清脆卻又細膩的響聲,自他丹田之中產生,擴散之下,整個皇宮中,無論遠近,皆是清晰可聞。
紫色的天際,在韓石一指之下,頓時狂風大作,紫色的雲朵驀然間旋轉起來,一股發自內心深處的惶恐感,突然出現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這是屬於上天的威勢,生於虛無間,直入心底,無法抵擋。
幾乎在同一瞬間,每個人的心中都生出相同的念頭。
“天劫!”
……
碎丹,渡劫,凝嬰。
這是踏足元嬰境必經之途,韓石自然也不例外,但他的元丹,與尋常元丹修士的相比,有着巨大的區別。
尋常元丹,呈現明金色或暗金色,故而又稱爲金丹,韓石的元丹,因爲築基與本命石的緣故,呈現的,是淡淡的青色,被韓石稱爲青丹。
此刻,青丹的表面,有了一道淺淺的裂痕,就是這一道裂痕,青丹中的氣息再也無法遮蓋,沖天之下,頓時引來天劫,準確地說,是五行風雷劫。
此劫,韓石並不陌生,當年他在雷雲秘境中,便曾目睹了君無憂的五行風雷劫。
劫之數,會隨着渡劫之人的天資而有所不同,君無憂的雷金冰三劫,便昭示着他的天資,可謂上上之選,同樣,吳天當年,亦是三道天劫。
此劫即便只有一道,對絕大多數人來說,也要抱着必死的決心,纔有去渡的勇氣,畢竟如君無憂那般天資之人,少之又少。
漩渦的轉動宛如磨盤一般,旋轉之間帶動着四周,不到十息,原本百餘丈的漩渦,竟擴大到萬丈,這種擴大,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朝着遠方而去,所過之地,天色頓時昏暗下來,轟隆隆間,帶着陣陣雷聲,遙遙傳來,在這皇宮之中,激起層層回聲。
隨着紫意的完全消退,一個十萬丈的巨大漩渦,出現在衆人眼前,這漩渦呈現幽黑之色,旋轉之間,黑色更加濃郁,其內透出一股令人心悸之意,其內所醞釀的,似乎隨時都會直撲而下,將渡劫之人吞噬。
以韓石爲中心,一股浩大虛無之力,憑空而生,猶如波浪一般,朝着四周推去,所過之地,衆人頓時連連後退。
直到退出千餘丈外,那股虛無之力才緩緩消散,韓石四周三千丈內,空無一人。
天劫範圍外的衆人,一個個目露震駭之意,五行風雷劫他們不是頭一次見到,但這一次,光是這劫雲的範圍,就令他們一片默然無言。
千丈範圍的劫雲最是常見,即便是天資出衆之輩,亦難超三千丈,若是能達到五千丈以上,便足以令宗門傾盡全力去培養,若是能有萬丈,此人在修道上的天分將是絕無僅有,即便是在北玄宗中,亦會令宗門長老側目。
如今,這劫雲已然達致十萬丈之巨,目測似乎還在不斷膨脹,僅憑這一點,便足以令許多人對韓石生出極深的忌憚之意。
一片深沉的暗色,將晉國皇城緩緩籠罩,一股末世降臨的感覺,在每個人的心頭,瀰漫開來。
烏黑如墨的劫雲,將陽光完全遮住,不久前還晴空萬里的天空,此刻竟好似入夜,只是不時有千丈雷光在劫雲中閃爍穿梭,瞬間照亮大地,纔不致使許多人眼前一片漆黑。
即便是遠離皇城的四宗弟子,此刻也紛紛停下腳步,回頭看向那龐大無匹的劫雲,他們一個個目露驚駭之意,這等程度的劫雲,他們從未見過,即便是宗門前輩的劫雲,與這劫雲相比,大小連十分之一都不到。
此時此刻,晉國皇城外,一個白衣女子,擡頭看着那聲勢驚人的劫雲,神色凝重。
“師父還在皇宮中,他也在,這劫雲,莫非……”
白衣女子神色一變之下,腳下速度更快幾分,朝着皇城疾飛而去。
唐雲天面色陰沉如水,他的狂言,在這駭人至極的劫雲面前,變得極爲可笑,此刻回想起來,從始至終,韓石從未出言反駁,那並不是被他的氣勢震駭,而是一種深深的不屑,連回應都不屑。
或許在韓石眼中,他唐雲天甚至沒有資格被韓石正眼看一眼。
唐雲天雙手緊握,指關發白間發出吱吱之聲,一股巨大的羞憤之意,瞬間吞噬了他的心神。
聶東與唐風兩人,則是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神中,兩人皆是看到了對方濃濃的震駭之意,以及對韓石的必殺之心,此人太過妖孽,再不動手,待到此人成長起來,便真如蛟龍入海,再無伏誅之日。
事已至此唐風不再隱瞞,靈念探出將皇室的計劃和盤托出,聶東面色不改,目光中閃過一絲忌憚之意,若不是生此突變,他不會同意此事,只是眼下的他已是別無選擇。
兩人目光一轉之下,神色陰沉地看着那籠罩天地的劫雲,沉默不語。
這五行風雷劫的詭異之處,只要是築基修爲以上便一清二楚。
此劫乃是天生,外力無法毀去,靜觀其變是最好的選擇,一旦有外力侵入,天劫之威,便會同樣降臨在那闖入之人身上,當年韓石闖入君無憂的天劫中便是如此,那金劫生出了兩道。
當時韓石實力雖強,但修爲還在君無憂之下,造成的後果還不算嚴重,若是有元嬰修士貿然闖入,那引下的劫威之大足以讓元嬰修士當場身亡,若是靈動修士,那麼劫威將達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足以令此人肉身元神皆化作飛灰,連輪迴都不得入,連孤魂野鬼都做不了,這是徹徹底底的形神俱滅。
同樣的,若是築基修士貿然闖入,劫威卻不會小上分毫,足以令這種修爲的修士身死道消。
鬥劫之事,只有元丹修士纔有希望。
不久前還劍拔弩張的形勢,在韓石引發的天劫下被暫時壓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龐大無比的劫雲漩渦的下方中心處,負手而立挺立如鬆的一襲青衫上。
知曉此事,與輕身經歷相比相去甚遠,故而除了聶東與唐風兩人外,那些元嬰修士一個個面色大變,回想起他們當年渡劫時的狀況。
他們不少人面露苦笑,與韓石的劫雲相比,他們當年所渡之劫不值一提。
尤其是站在大長老楊非身後的四位玄陽門長老,他們四人皆是元嬰修爲,對當年之天劫尚記憶猶新,他們四人在看到這綿延千里的天劫後,心底陡然生出一股寒意,甚至說,是一種隱隱的無力感。
即便是以他們眼下的修爲,也無半點把握,能夠渡過此劫。
而在四位長老身後的玄陽門弟子,更是一個個目露無法形容的駭然,其中又以李家三兄弟爲首,三人能感到那劫雲中透出的浩大威壓,竟讓他們連向前踏出一步的勇氣都徹底喪失,那威壓中透出的是濃濃的死亡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