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君舟所贈的地圖上,記載了這座山城的位置,此城依山而建,這山,叫做青城山。
此城之名,正是青城!
之所以來此地,正是因爲地圖上的記載向來惜墨如金,但卻單單爲了青城留下了數句描述,顯見此地,風景必是不俗。
青眉在看到此城之名時,當下便心生好感,甚是嚮往,不爲別的,只爲那相同的青字。
這十年來,兩人的身影,出現在北玄大陸各處,看山看水,看風看雨,看江看湖,看鬆看雲,幾乎看盡了人間的繁華。
韓石道心的漸漸圓滿,使得他的修爲,仍在以一種緩慢而又堅定的速度,緩緩提升着,不論其他神通,單是天涯咫尺之術,只是一次閃現,便可憑空挪移三萬裡,這種速度,即便是靈動修士,也遠遠不及,只有到了嬰變後期以上,才勉強能跟得上。
這般的速度,韓石若是全力施展,一日之內,便能橫跨數箇中等大小的修真國,這也是爲何只是十年,兩人的足跡便已踏遍了北玄大陸。
這十年的心境,與那兩百年的尋覓之心境,完全不同,即便是經過同一處風景,給韓石的感覺,也好似是兩個地方。
“我看到的,是物相,還是心相?”韓石喃喃低語,似有所悟。
這十年裡,兩人曾經來到過遺落之地的外圍,卻爲一股無形之力所阻,即便是以韓石的修爲,也看不出這無形之力的深淺,出於謹慎,韓石並未出手,而是帶着青眉,離去了。
韓石有一種直覺,這遺落之地中,一定還有一個巨大的隱秘,就連道周都不知道,待到修爲大成之時,他必會將這遺落之地的神秘面紗盡數揭開。
遺落之地,遺落的......到底是什麼?
這十年裡,韓石唯一一次全力出手,是在途經楚國之時,竟與楚天宗老祖不期而遇。
兩百多年過去,想不到此人竟然還記得當年韓石借用古傳送陣所留下的毫釐氣息,雖未見過韓石真容,但卻極爲肯定地認定了韓石的身份。
當年,此事在楚國鬧得沸沸揚揚,所牽連之範圍甚廣,但作爲始作俑者的韓石卻是再也沒有出現過,直到兩百多年後的今天。
一番交手下來,已是嬰變中期的楚天宗老祖卻是絲毫討不到半分便宜,甚至在施展出幾近大成的滅之意境後,僵持之下竟是隱隱有落敗的跡象,韓石身後那三色石影,給他留下了極爲深刻的印象。
他看不出那三色石影是何種意境,只是能夠感覺到,他的滅之意境,竟有不受控制,瀕臨紊亂的趨勢,雖經他不動聲色間化解於無形,但心中卻是對韓石起了十二分的忌憚之意。
至於韓石的元嬰境修爲,在他看來,乃是通過某種獨特的神通,將修爲壓制在元嬰罷了,真實修爲,必是嬰變境無疑。
他自然不知,此戰,韓石看似遊刃有餘,其實亦是如履薄冰,當年能夠誅滅十萬唐氏,絕大部分是石之瞳與青色幻血帶來的威能,單憑韓石自己,即便將枯榮意境發揮至極致,也要較之唐漁遜色一籌。
這是無可奈何之事,修爲上的差距,不是單靠領悟便能盡數彌補。
只是,這兩百餘年來,韓石的枯榮意境,有了長足的提升,在與肥胖公子在包子鋪裡一番論道之後,韓石更是認識到了枯榮的真意。
如今,他的意境中,不再僅僅只有枯榮二字,其後,還要再加上輪迴二字。
枯榮輪迴意境,這便是三色石影中所蘊含的無形之力。
再加上石修真身渡過第一隕,凝聚一身神骨後,成爲二印石修,實力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連帶着,韓石的實力也提升了許多。
韓石能感到,在他的意境沒有大成之前,若論實力,他不如石修真身。
可以說,若是換做石修真身在此,此戰楚天宗老祖必敗無疑,這麼多年來,據韓石仔細推測,二印石修的實力,大致相當於人族修士的嬰變中期到大乘中期之間。
這兩百多年來,韓石能夠通過神魂感應,察覺到石修真身的實力進一步變得更強,如今,其下沉的深度,幾乎達到了北玄星地表與星核的距離的十分之一。
石修真身端坐在火紅的岩漿之中,神色平靜,雙目卻是露出無情之色,現在的他,對外面的一切都不再關心,他所念的,只有石道。
除非韓石面臨生死危機,否則他將一直朝着地底深處沉去,直至星核。
倘若韓石感悟的,不是這枯榮輪迴意境,而是其他意境,此刻,怕是早已無法壓制實力的提升而導致修爲的突破,從而破境踏入靈動,甚至能夠直接從靈動境衝過,突破到嬰變。
韓石在七龍峪近百年的奇妙際遇,爲他的修爲突破,打下了極爲夯實的基礎。
這是尋常修士所難以想象的過往,這,或許就是韓石的命了。
待到韓石離去後,楚天宗老祖立刻命人暗中調查,很快便有消息回報,與他交手之人,很有可能是兩百餘年前,在北玄大陸上轟動一時的晉國韓石。
楚天宗老祖看着傳來的消息,沉默了很久,終於長嘆一聲,熄了再尋韓石一戰之念。
當年的事,他知道不少內幕,其中,就包括北玄宗外宗之事,他心中忌憚愈發地深了。
......
......
站在山下,看着前方巨大的牌樓,寫着青城二字,韓石微笑,與青眉並肩從那牌樓下穿過,走進了青城的範圍。
道周與青牛,此刻正在距離青城山不到三千里外的一處山谷裡悠哉悠哉,這自然是道周的主意,韓石本就不太想將青牛收入儲物袋中,正好遂了道周這個老大的願。
前行十餘里,蜿蜒的山路漸漸開始平緩起來,來往的路人也多了起來,此刻,展現在兩人眼前的,是一座建立在山坡上的小城。
從遠處看去,整個小城都是傾斜的,但只有走在城裡的街道上,才能感到,這種自高而下的傾斜而帶來的石階,讓整個小城中,瀰漫着一種歲月的滄桑之意。
站在石階上,回首望去,來路雖是盡收眼底,但路邊,卻又常有錯落有致的臺階,通向各條幽深的小徑。
明媚的陽光,灑在行人的身上,帶來絲絲溫暖,但卻絲毫無損那些幽靜之處的陰涼。
青城,是一座喧鬧又寧靜的小小山城。
自從走進這青城,青眉整個人都沉靜了下來,這裡雖沒有鏡水古鎮的故鄉感覺,但帶給她的,卻是一股沉澱在歲月中的平和,莫名地,她已經喜歡上了這裡。
“韓石,我們就住在這裡,好麼?”青眉眼波溫柔,輕聲說道。
韓石走在石階上,看着街道兩旁的房屋,還有一些擺在石階平緩處的攤位,許久,他點了點頭。
這裡的民風,甚是淳樸,韓石一路上便看到許多,即便是那些擺在露天的簡陋攤位,攤位主人在與人交談之時,大多面帶憨厚笑容,賣東西時常是半賣半送,並不斤斤計較錢財得失,若是見到了孩童,常有人從籃子裡拿出水果,塞到孩子的手裡。
這一切,帶給了韓石好感,此地,不僅青眉喜歡,就連他的心念中,也隱隱有了一絲安寧之意。
陽光照耀在青眉恬靜的面容上,髮絲在風中輕擺,從身側看去,這一刻,竟是有了一種韓石從未見過的驚世之美,這份不似凡塵的美麗,在這古老而又充滿生機的山城裡,顯得是那般的貼切。
但對韓石而言,帶來的震撼,卻是前所未有,這十年來,他與青眉朝夕相對,彼此有了熟悉,青眉的面容,已然深深印刻在他的心中,絕不會忘懷。
很多時候,韓石不用回頭,心中便會浮現出青眉那熟悉的面容。
但這一刻,他才發現,青眉的美麗,是要用一輩子去看的。
韓石的口中,說着無人能聽到的話語,那是他在問自己,多年前,在那枯榮雙樹下,那個老者所問之言。
“這一生,所爲何求?”
在這一剎那,韓石只願時間停留,讓他凝視着青眉,永遠也不要移開目光。
韓石眼中有一絲如光陰掠過的恍惚,那份美麗,好似驚鴻一瞥,將會一輩子留在他的心裡。
所謂相思,不僅僅是千里之嬋娟,也絕非只是無盡歲月的牽掛。
即便是在那避雨的傘下,彼此交融在一起,再也無法分開。
即便是熟悉了對方的氣息,終有一日,彼此也會在那風中老去,再也無力邁步,只有在午後的陽光下面對而坐。
雖無言,但那相思,卻是如額頭上的皺紋,不僅沒有因爲彼此的熟悉而淡去,反而愈發地更深了。
越是相守,便越相思,韓石靜靜地看着青眉,他那淡淡的笑容中,亦隨之有了一抹聖潔之意。
這份入骨之思,終我這一生,永不斷!
這,或許就是我一生之所求吧,韓石收回目光,看向山街的盡頭,神色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