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你一世,如晨之初見!!!”
韓石輕聲喃喃,看着那在晨光中,漸漸甦醒過來的忘塵谷,他的心中,有了一片奇異的寧靜。
這樣的寧靜,是在青城歲月後,再一次出現。
濃濃的生機,在山谷中勃發,這樣的氣息,容不下離別的感懷,也是因此,韓石的心念中,沒有離別之意,只餘寧靜。
許晨並未問他的歸期,只是說了一個好字,這樣簡簡單單的一個字中,包含了怎樣的情意,怎樣的思念,怎樣的決絕。
但最終,那千般情思,萬般祈盼,最終只是匯成了一個字!
韓石輕嘆,倘若他這一生,不識青眉,許晨這樣的女子,他怎敢辜負。
歲月,或許能夠改變一切,將那濃烈勝火的情意,漸漸淡化如水,使得彼此的心中,那論道風動心動緣動的身影,漸漸模糊。
只是,他知曉,從今日起,無論是哪裡的晨光中,都會有一個白衣女子淡淡的影子,在他被青眉完全佔據的心中,有了一個小小的角落。
七日後,韓石緩緩起身,看向五行大陸的方向,二十年前,他留下的封印,在剛纔那一瞬,被破開。
夜楓終是信守了自滅之諾,換來的,是八祖之魂的徹底死亡,也爲了她的孩子,換來了一世平安。
再度看了一眼後,青眉的石棺化作一道流光,沒入韓石眉心。
他的目光,再度在忘塵谷中緩緩掃過,許久,他擡頭,看向羅雲峰。
羅雲峰上,周逸站在風中,他的身旁,有一個女子,正是林秋竹。
此刻,周逸的目光,落在忘塵谷中,那個青衫青年的身上,心中有了感慨。
這一天,終於還是要來了!
修道之途漫漫,他已然無法再去教韓石什麼,就連他的修爲,也是在十年前,在韓石出手相助下,才堪堪突破到嬰變初期。
他在韓石的身上,看到了什麼叫做深不可測,但也同時看到了,對他始終不變的,身爲弟子的尊敬。
他這一生,有了韓石這樣的弟子,已然知足,而秋竹的封印,也是韓石出手解開,更是讓周逸無法形容心中的感激。
他早就知曉,他這個弟子,終有一日,會如龍入九霄,騰雲而去。
只是,當這一日,來到此刻,他仍是無法壓制心中的不捨。
“師父,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歸來,請受弟子一拜。”
韓石雙膝跪地,就如當年剛入羅雲峰那般,朝着周逸,叩拜九次。
他的一生,沒有爲天地和黑暗所屈服,他的雙膝,除了父母至親,便只有師父能夠擔得起他一跪。
“答應爲師,你一定要回來。”周逸的聲音中,藏着一絲悵然。
“這個自然,這天下,有誰能留得住你的弟子?”韓石長笑一聲,化作一道青影,帶着那滔天的豪情,直衝雲霄。
“弟子去了!”
韓石漫步雲中,在獵獵狂風中,視之,恍若縹緲之仙。
在那雲山風海中,韓石化爲一道青意,漸漸消失在天邊。
周逸長嘆一聲,這一瞬間,彷彿蒼老了許多,看着韓石消失的方向,五百多年的前塵往事,在他的心頭一一浮現。
未幾,一隻溫柔的手,輕輕地與周逸的手,五指相扣......
韓家村,韓鐵匠的故居中,沒有人察覺到韓石的歸來。
韓石坐在當年,與爹孃吃飯時所坐的位置上,看着那木桌,看着那酒壺,看着那夜色,漸漸將四周吞沒。
老宅中,韓石凝視着四處,每一處,都有少時的記憶。
少年不識愁滋味,這句話,他早已體會,只是,那段歲月,再也回不去!
臥牛山下,多了一座墳,那其中,埋葬了爹孃。
此去,兇吉未卜,他不願爹孃的遺身,與他一道,踏入那殘酷血腥的修真星海。
即便是有一天,他葬身星空之中,爹孃也不會找不到歸鄉的路。
青衫修士跪在墳前,這一跪,便是三天!
他的淚,被山風吹落,落在墳前,融入泥土中。
淚中,包含了他對爹孃的思念,還有,對臥牛山下這片土地的眷戀。
只是,他要離開了,去往一個陌生的世界,去尋找他在修道之途上,那茫茫未可知的緣,去明悟那看不見,摸不着的命。
明媚的陽光灑下,落在韓石的身上,三天來,他第一次擡頭,沿着當年他登山的小道,看向山頂。
韓石心中一驚,他忽然想起,臥牛山上,軒轅先生教他讀書寫字,砍柴磨刀的一幕幕,已過去將近六百年了。
歲月如梭,更如水!
軒轅先生說的許多話,當年的他尚且年幼,不甚明瞭,但如今,卻是字字入骨,漸漸對這修真界,看得清楚。
韓石已不是那個天真的孩子,他的眼中,有了滄桑,早將飛揚隱藏。
“爹......娘......小石頭走了......”
青衫修士輕語,他緩緩看了那墓碑一眼後,轉身看向遠方,目光中的波瀾漸漸淡去,重新化爲古井無波的平靜。
這一步,他踏出後,便不再是羽翼庇護下的雛鷹!
這一步,他不曾忘,只是六百年的往昔已在身後!
這一步,他從人間,再度走到生死有命的修真界!
這一步,自己的路,他必須堅定地走下去,不回頭,更不後悔!
青城山巔,韓石的身影出現,在離開五行星前,他還要來此地,祭奠一個人。
“青城山,城在青山中。”
韓石看着墓碑上的兩個名字,若有所思間,輕聲說道。
他右手中,出現三支香,微微一拂,香燃煙嫋。
許山雖與他只是叔侄相稱,但卻是有師徒之實,更是讓他隱隱觸摸到了道的存在。
兩人手中的如字,更是爲韓石打開了一扇通往這天地之奧義的大門。
可以說,他能有今日的境界,與許山有着莫大的關聯。
但與此同時,許山最後的一句話,也讓他更加確定,那青劫二字,便是他命運的偈語。
而那青字,這麼多年來,他仍未參透!
韓石眼神悠悠,從山下的青城中緩緩掃過,神色如常。
任歲月流淌,青城還是如當年一般,寧靜而幽遠!
許久,韓石轉身,朝着那墓碑躬身三拜,說道:“許叔,我要離開五行星了,他日若是歸來,再爲你燃香拜祭。”
“你說過,青是劫,但青,也是緣!”
說完,韓石長吸一口氣,一步踏出,身影直衝九天而去。
只見他的身前,一道劍芒乍現萬丈,直衝那籠罩在五行星外圍的厚厚的一層罡風之圈。
這罡風,存在在天空極高處,一旦越過,便能夠徹底離開五行星,踏入到星空的範圍中。
無涯山,高四萬八千丈,但也只是剛剛接觸到罡風層的下沿,威能不大。
但即便如此,若是沒有陣法保護,元嬰修士來到無涯山頂,便會在那罡風的侵襲下,受到重創,甚至當場身亡。
即便是大乘修士,也很難毫髮無損地穿透這罡風層,整個五行星,只有爲數不多的幾人,纔有把握。
劍芒所致,將那無形的罡風逐一破開,更是引發猶如天崩地裂的呼嘯之聲,韓石站在劍芒上,他的身影,此刻猶如一輪青色的懸天之陽,散出陣陣渾厚的青光,取代了原本的陽光。
這青光,沿着罡風層,浩浩蕩蕩地鋪滿了整個五行星的上空,除了那些業已陷入沉睡之人外,幾乎所有的人,無論是凡人,還是修士,都在這青光漫天的一刻,目露震撼之意,擡頭望天。
五行宗,君無憂站在一座山峰上,山下,也站着數人,是五行內宗的幾位長老,其中一人韓石識得,正是林蒼。
君無憂的身後,一隻巨大的白虎幻化而出,仰天咆哮,其聲震天。
這白虎兇焰滔天,尋常之人只要看上一眼,便要心膽俱裂,被生生嚇死。
但此刻,白虎的咆哮聲中,帶着一絲低沉,並無半點煞氣。
“韓石,你對我君家的大恩,我不會忘記。”君無憂看着那漫天的青光,心中感慨萬分。
當年,君家爲那血詛所困,舉族身陷遺落之地,他君無憂雖然天資不凡,但到頭來,血詛不解,終是要步上先祖的後塵。
而君家能有今日,皆是因爲韓石解開那血詛而起,而後,更是因爲韓石對吳天的一句照拂一二,奪回了君家祖地,最後,韓石舍五行宗掌宗不取,偏偏將五行子之位指定給了他君無憂。
他知道,那是韓石在報答君舟老祖之恩,但無論怎麼說,君家受韓石之恩,如山之重,豈能忘卻。
山下,林蒼手中戰錘浮現,這青光,將他的戰意再度勾動,雖然,他很清楚,此刻的他,已然不再是韓石的對手,但,戰則戰矣,豈因成敗而避之。
只是,他不知道,今生,是否還有機會,再與韓石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場了!
而在不遠處的一座石殿外,君無常與君無意並立,看着那浩蕩的青光,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許久,君無常收回目光,悄然看了君無意一眼,整個君家,只有他曾在無意中聽到過君無意的低聲自語,在那話語中,他聽到了韓石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