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做假時假亦真,假作真時真亦假,就如這棋局一般,黑中仍有黑,局中還有局,世人哪能分清楚是非真假,不知道這次會有幾人可以從此界走出,也許只有你,才能做到。”
中年文士右手一翻,不知從哪裡捻起一粒白子,用食指和中指夾起,無聲無息地下在棋盤上那唯一空着的點上。
左手一揮,棋盤上所有的黑子頓時消失不見,只剩下一粒孤零零的白子停留在棋盤尖角處,顯得是那麼孤獨,那麼卑微,那麼桀驁不馴。
中年文士眼中露出笑意,這笑意中甚至還帶有一絲溫暖,看向遠方的目光中不禁多了些許期盼。
韓石蹲在一處封死的通道中,看着不遠處斜靠在石壁上的屍骸,許久,轉過頭來,目光落在一旁石壁上的字跡,眼神凝重。
“老夫號青木上人,機緣巧合之下,與兩位師兄弟進入此地,已有百餘年,始終未能找到出路。
此地極爲詭異,幾乎無法散開靈識,而無論什麼,只要脫離視線之外,發出之聲便不得聞,是故數十年年前,我大意之下竟與三位師兄弟失散。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尋找三人的蹤跡,數十年前,終於與其中一人相遇,此人正是三師兄。
相遇之時,三師兄行爲甚是呆滯,我竊以爲他禁於此地太久,因此神智有些不清,加之我許久沒有看見人跡,心情興奮之下,竟然沒有注意到三師兄眼中的瘋狂。
就在靠近之時,三師兄暴起出手,將我重傷,而後,更是意圖將我吞噬,其瘋狂之態,已屬獸態,我無奈之下,出手將三師兄殺死。
我剩餘的壽元本就不多,加上突然重傷,自感大限不遠,是故我利用這殘留壽元,繼續在這無盡迷途中尋找線索。
之後的數年,我又遇到數位呆滯之人,與三師兄的瘋狂不同,這些人已是完全呆滯,成爲真正的行屍走肉,迷失在無盡迷途中,甚至連我取走他們隨身的儲物袋時,都沒有任何反抗之舉,我稱這些呆滯之人爲迷失者。
也有數人與三師兄一般無二,眼中露出極度瘋狂之色,只是看到我後,便朝我撲來,意圖吞噬。
有了三師兄的教訓,我早有準備,不再留手,將這些人一一殺死,這些眼含瘋狂之人,我稱其爲吞噬者。
我在這些人身上一共獲得數十個儲物袋,其中之物所剩不多,行至此地已是油盡燈枯。
我將這些年的經歷刻在石壁之上,以待後人,若是有人能夠藉此逃出生天,我心寬慰。”
看着不遠處斜躺在地上的屍骸,韓石眼中透出一絲冷峻,“迷失者……吞噬者……”
他進入此地不過數日,還未遇到這兩種人,只是現在自然是早作打算爲妙,若是遇到迷失者自是無礙。
而按照青木上人的描述,吞噬者分明就是見人就吞,他眼下不過凝元期巔峰修爲,若是遇到吞噬者,他只有退避三舍。
韓石走到屍骸跟前,朝着屍骸彎腰一躬,說道:“得罪了。”
左手一吸,攝物法運轉起來,數十條大小不一的袋子飛向韓石,韓石一把抓住。
看了看地下的屍骸,韓石自言道:“前輩,雖然不知道你來自何方,但若是有朝一日,可以找到你的老家,晚輩定當將你送回故鄉安葬,不至於一個人孤零零地客死他鄉。”
韓石右手兩指向前一指,屍骸遺骨被一團濃厚的元氣包裹起來,輕輕浮起,被韓石收入儲物袋深處。
驀然間,地面上有一行金光一閃,韓石定睛看去,又有一行小字被寫在地面上。
“老夫歲兩千餘,此時大限將至,特將生平至寶----離影劍壓在身下,若是有心人願意將我的遺骨收殮,此寶便與你有緣,反之則無緣。
我心知,來此之人,自身皆是困苦不堪,我不奢望可以落葉歸根,但依然心存萬一之想。
若有一日你脫困離去,還請將老夫屍骨葬於故鄉水月國,青木遙拜。”
輕輕將地面灰塵拂去,一柄長約兩尺,幾近透明的飛劍顯現出來,劍身沒有透出任何光華,也沒有發出一絲氣息,怪不得剛纔沒有發覺。
若不是福至心靈,將這青木上人的遺骸收殮起來,帶回故鄉,也不會發覺地上的字跡,更不會發現這柄飛劍。
韓石催動元氣和靈識,輸入短劍,飛劍中殘留的靈識已然極爲破碎,略微抵抗便被韓石抹去,靈識完全探入劍身之中,烙下靈識烙印。
隨後,韓石咬破舌尖,噴出一口精血,落到到劍身之上,不到三息,精血盡數被劍身所吸收。
一股水**融的親切感覺浮上韓石心頭,這飛劍宛如手臂一般,意之所向,劍之所向。
隨着元氣輸入的加大,飛劍顏色更淺,不一會,竟然在眼前消失的一乾二淨,但在韓石的意念中,卻依然能感到飛劍的存在。
韓石心中一動,飛劍劃過一道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到的痕跡,朝着對面石牆直刺而去。
一眨眼,石牆上發出噔的一聲,隨即出現了一個如手指頭大小的凹陷,飛劍應聲飛退,只在轉折之間,漏出了一絲模糊的輪廓,但隨即又隱沒消失不見。
只有韓石能看到,此劍一閃之下,回到他的身側,他心念一動之下,此劍的輪廓又漸漸顯現。
雖然前方路途兇險重重,但韓石心中依然不可遏制地激動起來,這柄離影劍太適合他了,不僅極其鋒銳,而最重要的一點,便是無聲無息無影無蹤。
加上韓石的靈識難以被他人察覺,對付那些修爲遠超於他的老怪,這柄劍簡直是量身打造的至寶。
靈識石化之術的確強悍,但對高一階的修士基本無用,畢竟修爲差距太大,靈識強度也隨之相差太遠。
而這柄飛劍則完全不同,築基期的修士,韓石有信心十擊之內取其性命,而元丹期的修士,韓石沒有把握,但若是對手大意之下,卻依然可能會傷在此劍之下。
至於凝元修士,以韓石靈識石化之術與這柄離影劍的組合,只要不是有強力的防禦法寶,基本上可以做到瞬殺。
許久,韓石自覺與離影劍已有渾然一體之感,纔將其收回,飛劍不斷地縮小,被韓石納入手心,成爲一道不明顯的劍影,若非仔細查看,否則根本不會發現這道淡淡的影子。
韓石瞳孔微微收縮,此劍竟然不用收入儲物袋,更是令他吃了一驚,這是仙寶的特徵。
若是尋常靈寶,則無法化形,只有收入儲物袋中,而仙寶則有化形之效,沒入肉身,成爲身體的一部分,與人心意相同,如此,方稱爲仙寶。
韓石看着手心的劍影,強行按捺興奮之意,目光落在石壁上,韓石盤膝而坐,看着那些字跡,目露沉思。
按照青木上人所寫,此人修道已經兩千餘載,而據他所知,師父也不過修道千年上下,師父已是元嬰後期,想來青木上人的修爲定是極高的,或許到了靈動也說不定。
而此人以如此高深的修爲,在此地百餘年,竟然沒有找到出口,想必能用之法都用了,能想之法自然也都想到了。
此乃前車之鑑,我若如他這般,定然也是同樣的結果,也許其中有什麼玄妙之處等待參透,與其不停地走來走去,不如多停下來思索,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想到此處,韓石几日來無頭蒼蠅一般的亂竄,產生的那一絲淡淡的焦躁感,頓時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冷靜如冰的目光。
每一個來此之人,都曾經出現這種淡淡的焦躁,而隨着時間的流逝,漸漸積累起來,焦躁慢慢化爲狂躁,狂躁慢慢轉變爲歇斯底里,而後便是絕望。
絕望之後,便會有兩種人產生,一種便是徹底的絕望,成爲青木上人所言的迷失者。
另一種便是絕望之餘,稍有清醒之下,突然爆發,變成了只知道吞噬的怪物,正是那吞噬者。
而韓石此刻在機緣之下,將積累的焦躁一掃而空,卻是無形中的一種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