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花分爲真小白花和僞小白花,其實大多女子都是僞小白花,弱和純都是給男人看的,不過總有些真心柔弱無依的女子,比如眼前這位。
雨竹站穩腳跟後曾經派人去細細打聽過,這秋紋原來老子娘都是莊子上的,府裡選丫鬟的時候被送進來做了小丫鬟,分在程巽勳院子裡。
據說一直都老實肯幹又不多話,性子很討原先程巽勳的奶媽喜歡,便讓她從幹粗活變成到屋裡端茶送水的輕便活計。
後來是因爲有一次程氏手滑潑湯的時候她搶着擋下了大半,手腕和小臂都燙得很嚴重,不過卻護住了程巽勳安穩無恙,謝氏趕來後對她這種護主行爲很是讚賞,就破格提拔她做了院子裡的大丫鬟,後來見她一直守禮細心,又安排做了程巽勳的屋裡人。
雨竹覺得她有些像拿掉智商的襲人,溫吞勤懇,沒什麼心眼,如果她不惦記着孩子他爹,那自己也不會討厭這個丫鬟。
“很用心呢。”雨竹伸手欲摸上面的繡紋,華箬卻往後縮了縮,一個勁兒的使眼色,生怕衣裳上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兩條綜裙都做的很精緻,分別繡着寶杵紋和瓔珞紋,還巧手鑲了襴邊,看着做工肯定是費了不少心思
。雨竹收回目光,手裡把玩着一個溫潤的玉球,吩咐琴絲道:“給秋紋姑娘拿些小玩意兒。”
琴絲聽話的行禮拐進了屏風。
“不敢,不敢。”秋紋連連擺手,咬着嘴脣欲言又止。
“有什麼話你就說吧。”雨竹將她的表情看在眼裡,興致缺缺。心裡已經有了計較。
以前那兩個好歹還能逗逗解解乏,剩下的這個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說纔好。
秋紋雙手搓了搓,支吾道:“老太太下月要去菩提寺裡進香還願,奴婢……奴婢想跟着去伺候。”
雨竹有些驚訝,沉吟了一下道:“這我不敢保證什麼。還要看二爺同不同意。”這些責任能推給程巽勳就推給他吧。
後來告訴程巽勳後,他卻一點兒也不驚訝,“讓她去吧。比起只會繡佛經的寶珠,她倒真是信的厲害。”
原來秋紋還信佛!
這個先前倒是沒打聽到,想必僕役們都覺得老太太信佛。丫鬟們跟着做做樣子是正常的……
雨竹隱隱覺得有些不對頭。但是具體怎樣又說不出來,乾脆就丟開了手,看着程巽勳從淨房裡出來,衝他笑道:“咱們院子裡現在也有小廚房了,今兒竈上做了餃子,要不我讓人端點來,再墊墊肚子?
“不用了。”程巽勳想也沒想就拒絕了,他只是不放心雨竹先回來瞧瞧。待會兒還要去外院,來府裡拜年的人不少,老一輩兒的不多。父親足以招待;其他的大哥一個人可應付不了。
“等會兒你也去思謙堂瞧瞧吧,累了就回來歇着。”說罷摸了摸雨竹的頭。便匆匆離開了。
雨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由華箬伺候着換了身粉色刻絲妝花羅團花通袖襖,墨綠色碧紋湘江彩暈錦的裙子,去了謝氏的院子。
還沒進門就看到端着茶盤進進出出的忙碌丫鬟們,貌似裡頭有不少人。
想想也是,自古都是人往高處走。雨竹小心的扶着華箬的手上了臺階,迎面就是低低的驚呼:“二太太,您怎麼來了,路滑着呢
。”
就有小丫鬟快步進去稟報,雨竹進去之後略略一掃,果然坐了不少來拜年的女眷。
上面兩席坐着兩個精神奕奕的老太太,東邊單設一席,用的是雕花護屏矮足短塌,引枕,皮褥俱全,上面設着一個輕巧黑漆描金小几,放些茶盞、漱盂和巾帕,謝氏坐在上面。
底下一輩的有總兵的夫人、翰林夫人、禮部侍郎的夫人……一眼望上去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 棉花糖)
有好幾個都認識雨竹,見她進來都笑着起身問候。
謝氏有些無奈的看了雨竹一眼,見她烏黑的青絲簡單地綰了墮馬髻,襯着臉蛋滿月似的晶瑩,一副氣色極好的樣子,這才放了心。不過等見過禮後,還是讓楊媽媽拿手爐給她。
“這日子過得真快,這丫頭出嫁的那天似乎就像是昨天,這就要當娘了。”上首左邊的老太太端詳着雨竹,忽然笑出了聲。
雨竹這纔看清來人是陳三奶奶的祖母賀氏,忙又要起身。
“坐下罷,那麼客氣做什麼,我跟你外祖母自小就玩在一塊的,她外孫女就是我外孫女,沒那麼多規矩。”賀氏臉龐有些方,乍一看上去有些嚴肅,但說起話來倒是很和軟。
說罷,又指了旁邊一個女孩,笑道:“這是我外孫女慧嫺,帶她出來見見世面。”
雨竹看那姑娘約莫十五六歲,穿着一件粉紫色刻絲牡丹菱錦通袖襖,臉是標準的瓜子臉,杏眼桃腮,脣角微微上翹,十分可親的模樣,端是個美人。
見雨竹看她,也不羞澀忸怩,大大方方一笑,讓人看着就喜歡。
這是什麼意思,彷彿是特意介紹給自己的……雨竹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飛快繞了幾個彎。
謝氏眉頭微皺,想要扯開話題,賀氏卻已經開口了:“……上次太后娘娘大壽,聽說你繡了幅炕屏做壽禮?”
雨竹疑惑的點了點頭,這又不是什麼秘密,不少人都知道,沒什麼好隱瞞的
。
賀氏笑容盛了些,身子微微前傾:“我孃家的侄媳婦趕巧看見了,回來誇得跟什麼似的,說是真的都像能飛出來。”
雨竹臉頰上慢慢染上了淺淺紅暈,極不好意思的樣子,謙虛道:“您誇得我都快找不着北了,可實在當不起。”
坐着的些太太小姐竊竊私語着,都露出些不信的神色。
“她自己女紅就出挑,不會誇錯的。”粗粗解釋了一句,賀氏復又指着慧嫺笑道:“這丫頭就喜歡繡些花兒草兒的,你要是不嫌煩得空就指點指點吧。”
接着她從頭上拔下根白玉一筆壽字簪,開玩笑似地道:“我連束脩都備好了。”那簪子是由一塊純淨的羊脂白玉細細雕琢而成,奇妙的是,簪梃竟然是壽字的最後一筆!質地潤澤細膩,線條流暢漂亮,從簪頭到簪尾都透着低調的奢華。
雨竹眼睛幾不可見的亮了一下,好東西,雖然是老人家用的,給楊氏用也是好的呀!
還沒等她表態,謝氏就開口了:“孩子才上身,可不能累着,尋個好繡娘做師傅不是一樣的麼。”
賀氏笑得兩眼眯了起來,帶着微微的驕傲,“我家慧姐兒從小不知道請了多少女紅師傅,她娘爲了給她尋個好師傅不知道操了多少心,小兩年就要換一個。”
下面竊竊私語聲又大了些,這禮部侍郎家的六小姐早早就贏得了秀外慧中的名聲,家中有女兒的人家,主母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
雨竹狀似不安的挪了挪身子,“不妥吧,您知道我幼時就隨父親外放,是在當地尋的女紅師傅,自是比不上京城名師的,可萬萬不敢誤人。”
“又不是從頭教起,就看看有沒有毛病——這也不成麼?”賀氏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了。
話說到這份上,雨竹求助似地望了謝氏一眼,見她沉着臉點頭,只好道:“那我就盡力吧。”
賀氏這才點了點頭,鬆了口氣般的端了茶喝。
……
之後衆女眷又摸牌玩了一會子,直到了掌燈時分才送走了衆人
。
謝氏有些疲倦的靠在引枕上,仍然強撐着精神叮囑道:“隨意說點就行了,別勉強,身子最要緊。”
雨竹嚴肅表示自己明白,又服侍謝氏吃了藥才離去。
回到屋裡,程巽勳還沒有回來。
雨竹先吩咐人下去準備醒酒湯,銀鏈恭聲應了,有了小廚房,加上如今太太懷着身子,爐火整日都不斷,捅開爐子就能做些熱湯食,很是方便。
洗漱完後雨竹就開始望着燭火怔怔出神,今兒這事兒透着股詭異……她總是有種被算計的感覺。
又過了一會兒,程巽勳才滿身酒氣地回來了。雨竹忙叫丫鬟端了醒酒湯來,服侍他洗漱歇下,又轉身吩咐丫鬟把裝了茶的暖籠拎到拔步牀裡頭的隔板裡——酒喝多了總是容易口渴。
程巽勳酒量十分厲害,喝的那麼多根本不能起到什麼實質性的後果,加上又喝了醒酒湯,等上牀後他就已經如平常一樣了——除了身上淡淡的酒香。
將雨竹拉進了被子,程巽勳板着臉道:“要是丫鬟這些事情都不會做還留着做什麼,你也要當點心,這天一晚就冷了下去,要是着涼了怎麼辦。”
見此情景,屋裡服侍的忙退了下去。
“今天有沒有難受?。”躺了一會兒,程巽勳只覺得懷裡的人又香又軟,忍不住親了親她的面頰,“要是有不舒服就和我說。”
雨竹覺得這傢伙可能還是有些醉了,憑的話多,也由着他抱着自己,反正暖烘烘的像個火爐子,冬天抱着還是很暖和的。
“我身子好着呢。”雨竹白嫩嫩的手指戳了戳枕頭“就是今天出了個事,我不大明白。”接着她就把今日賀氏怎樣讓她指點她外孫女的事完完整整說給男人聽,末了問一句:“爲什麼呀,我看上去是個好女紅師傅麼?”
程巽勳眯眼想了想,很快就笑了出來,墨黑的眸子流光溢彩,“傻孩子,這有什麼想不明白的,明年春天就要選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