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天空無星無月,漠北的寒風,冷如冰霜,肆無忌憚地侵略着整個大草原。這一晚,草原上的人們都早早回到各自的氈房,千里草原似乎一片寂靜。這一晚草原上的人們誰也無法安然入睡,因爲遠處又傳來了蒼狼的吼叫聲。
鐵王的宮帳依然燈火通明,那些萬夫長,千夫長,都在圍着鐵王挑燈夜談,商量着如何西征匈奴,南侵華夏。
秦風悄悄地從鐵王宮帳走出,一直走向秋坡嶺,站在高高的斜坡上,任由凜冽的寒風迎面吹來。直到此刻,他終於明白誰纔是真正的大漠蒼狼,誰纔是引發戰爭的始作俑者。
這時,秋坡嶺下忽然有人燃起了柴火,火光照亮了那女子的美麗容顏——她是慕容秋雪。
她並不急着呼喚秦風下來陪她一起烤火,因爲她這次前來並不是純屬和他卿卿我我,談情說愛——她是鐵王派來的說客。
她知道他會馬上下來找她。
秦風添加了數根木材,把火挑的更亮,火光照耀在她的臉上,紅彤彤,一閃一閃,美得就像晚秋的落霞倒映在秋湖的盡頭。
她握住秦風的手,把臉緊貼在他的胸口。秦風不但沒有拒絕,更是順勢把她抱得更緊,只覺得她的身體比熊熊篝火,還要溫暖。
慕容秋雪心裡美滋滋的,她知道她一定不會有負鐵王所託,秦風絕對會爲了她,一如既往地幫助鐵王。
秦風依然抱着她,忽然冷冷地道:“原來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地獄的妖魔鬼怪,也不是遠山的兇猛野獸,那羣披着人皮外衣的野狼,不知道要比妖魔鬼怪兇殘多少倍?”
慕容秋雪知道他在說誰,她依然似笑非笑地問:“你說的應該是匈奴的冒頓單于和中原的姬召?”
“你這麼聰明,又怎麼不會知道我在說誰?”
“就算他是遠山的蒼狼又怎麼樣?你只看到暮春四月時,綠草青青羊歡馬悅,你又怎麼知道此時天寒地凍,餓狼爲什麼會發出悽慘的吼叫聲?”
”一個侵略的民族,不僅搶奪了人家的財物,還殺光他們的男人,搶走他們的妻女,卻還要爲自己的惡行尋找諸多說辭,還要博得世人的同情與諒解,他豈不是比遠山的蒼狼更兇殘百倍?”
慕容秋雪掙脫秦風的懷抱,大聲道:“當初你來到我們東胡,一心想做萬夫長,又是爲什麼?如今父王真的要進攻中原,你有機會替你的爹孃報仇了,你應該感到高興纔是。”
“秦風怎麼可以爲了一己之仇,而置東胡和中原百姓的性命而不顧?”
慕容秋雪嘆道:“秦國人逼得你在中原無有落腳之地,你纔會來到東胡,你卻把他們的命看的比自己的命還要重要。”
秦風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女人,就是他所認識的九公主,怎麼她還原了美麗的女兒妝容,她的心卻突然變得比蛇蠍還毒?她怎麼可以連萬衆百姓的性命都視若敝履?想到此心中涼了半截,邁着沉重的腳步向中原的方向走去。
“這裡離中原路遠千里,莫非你要徒步回去?”
“你知道我不會和鐵王聯手攻打我的故國,因爲我是華夏子孫。”
慕容秋雪起身要背道而馳,臨走前又道:“你在東胡呆了一年有餘,父王還把我和三姐一起嫁給了你。你回到中原,不論你要告訴秦二世,還是楚地項羽,或是沛公劉季,他們都不會相信你,即使你去了中原又有什麼用?”
秦風停下腳步,道:“秦風來到東胡後,大家都把我當着親人一樣關照,我雖然不想看到我中原故國的百姓受難,但我也同樣不願看到東胡的百姓死於戰亂,你若還是以前的慕容秋雪,就該勸慰鐵王放棄這次進攻。”
秦風繼續往前走,他已決心離開東胡。
慕容秋雪追上前去,拉着他的手,道:“因爲李羿和田光的出現,使你明白了個人事小,國家爲大。你愛你的國家和百姓,這本是大丈夫大英雄所爲。只是就你這樣徒步回國,不論你走到咸陽或是彭城,不論是秦將章邯,還是楚將項羽,他們都來不及防範了。”
秦風駐足回頭道:“我根本就不打算回國去告知東胡攻打中原的消息,我只是不想看到東胡部落從此滅亡。鐵王自以爲有了十萬精兵就能侵我中原,入我華夏,他那樣自高自大就是自尋死路。”
“你不願看到東湖人和中原人開戰,因爲你不想左右爲難,如果我告訴你進攻中原的不是東胡人,而是兇殘的匈奴人,你可不可以留下來?”
秦風大驚,嘆道:“當年我華夏大地,四分五裂,各路諸侯各自建邦立國,而當年東胡部落正處盛時,卻連中原的一個小小的北燕也敵不過,如今華夏統一了,鐵王又怎麼敢入侵我中原大地?”
“那麼匈奴人呢?聽說你們中原人既不怕南部百越,也不怕西域大月氏國,連北方的紅毛怪都毫不懼怕,卻唯獨拿兇殘的匈奴人沒有辦法,這又是爲什麼?”
秦風嘆道:“匈奴人雖然不是雄獅猛虎,但他們就像一羣無恥的邋狗。他們不敢與我中原正面開戰,只會東咬一口,西咬一口。只要見到我們中原的大軍,就會嚇得四下逃散,待到我軍退後,他們又會重聚起來擾我邊界。”
“可是冒頓單于就不同了,他不只是會鼠竊狗盜,還會像蒼狼一樣發起猛烈的進攻。”
秦風更加驚駭,又問:“冒頓單于差點就死在月氏國,如果他是強者,爲什麼放着仇敵的月氏國不攻,反而要攻我中原?”
慕容秋雪閉口不答,轉身回走,一直走到她的氈房,也不說一句話。秦風默默地緊隨其後,又在她的氈房默默地呆了許久,見慕容秋雪依然噤口不言,纔回到了自己的氈房。
第二天一大早,鐵王收到探兵的報道,得知慕容秋雪和秦風一直是分帳二居,他以爲是慕容秋雪拒絕了秦風,心中氣極:“難怪秦風這次不肯幫我們,連議會也不參加,原來問題是出在九公主的頭上。”於是喚了慕容秋雪前來,將她肆意亂罵了一通,到了夜晚又把她逼進秦風的氈房,派士兵嚴格把守。
這一晚,風更大,天更冷,片片雪花灑在草原大地卻是悄然無聲。
“鐵王既然不會攻打中原,又何必逼着你我同處一座氈房,他用這美人計又是爲了什麼?”秦風冷冷地問。
“當然是爲了你能繼續幫他!”慕容秋雪見他冰冷無情,更加氣憤:“你當初爲了我父王能幫你進中原報仇,你就要娶我們東胡的公主,那不也一樣是權色交易?我們之間本來就沒有任何情感可言,大家都明說了吧,又何必惺惺作態?”慕容秋雪悶聲哭泣,卻比以往哭的更加傷心。
秦風過去抱住她,她卻哭的更大聲,這一晚,她們終於好在了一起,不論他們是權色交易還是真心相愛,至少這一晚他們都是幸福的。
鐵王的暗線偷偷的彙報了此事,把秦風慕容秋雪一夜激情,誇大其詞的說了一番,又過了一天,鐵王已經撤去了對她們的管控。
這一天,是個大好晴天,陽光格外明媚,纔剛下的秋雪已經融化,到了夜晚更是星空璀璨,明月如玉。鐵王已經撤去了對他們的管控,他們依然如膠似漆的好在一起。
秦風深感歉意地道:“我是個自私的人,我又想得到你,又不想做出對不住國家民族的事,只怕你們依然空廢了一番心思,你就當我秦風是個無義之人。”
慕容秋雪低頭不語,只聽到秦風說出那句想得到她的話,不但不怪責他,心中反而歡喜。過了許久才道:“如果你依然覺得我們之間只是一種交易的話,那應該是你讓我得到了我心愛的人,我應該向你透露鐵王的秘密。”
感動瞬間,原來這種交易是她想得到他,只要他願意和她在一起,她就願意爲他付出一切,包括說出鐵王的秘密。秦風抱緊了她,不讓她說出鐵王的秘密,他們本來都是真心的。
一陣柔情蜜意後,慕容秋雪緩緩地道:“大秦二世二年,天下各地看上去處處劍拔弩張,卻終究都是僵持不攻,戰爭始終沒有打起來。天下看似太平了,我們的戰馬賣不掉了,父王本來只想挑起匈奴和中原的戰爭,目的是爲了售出我們的戰馬。但宇文洲和拓拔隆他們卻極力勸導父王,只等匈奴和中原兩敗俱傷後,可先西取匈奴,再南征中原。”
秦風忍不住問道:“匈奴人雖然時常會犯我邊界,但從來不敢大舉進犯,鐵王憑什麼認爲匈奴人會舉他所有兵力進攻中原?”
慕容秋雪淡淡地道:“因爲中原的劍客殺了匈奴冒頓單于的最尊敬的夫長和最心愛的妻女。”
秦風終於明白了,鐵王想盡一切辦法,讓秦風傳劍授業,教會東胡勇士一些中原劍法,原來就是想借用中原劍法刺殺冒頓單于的親人。一計借刀殺人,就可以逼得冒頓向中原發起戰爭。
秦風閉眼嘆道:“就算我現在制止也來不及了,現在慕容部落的新七大高手;宇文部落的宇文豹,渥巴克;拓拔部落的拓拔雄,段學軍,他們都已經在前往匈奴的路上了。”
慕容秋雪也閉上眼睛,問道:“你一定有辦法制止這場戰爭,是不是?我可不想因爲我們東胡人的挑釁,害得你的故國百姓慘遭殺害。”
秦風睜開眼睛望着慕容秋雪:“你把鐵王夜襲匈奴的事告訴我,你就不怕我去到匈奴,向冒頓單于通風報信。”
慕容秋雪也想過這一點,可是她仍然相信秦風也不會讓東胡人遭到殺害,他一定有辦法制止這場戰爭,她堅定地道:“你不會,因爲冒頓單于若是知道是我們東胡人殺了他的親人,他一定會向我們東胡發起戰爭,你一定也不願意看到東胡的百姓慘遭殺害。”
夜深了,秦風閉上了雙眼,不再說話,他似乎已經安然入睡。慕容秋雪吹滅了所有桐燈,她知道秦風並沒有入睡,卻不想再打擾他。
秦風當然沒有入睡,他不斷的在怨責自己,他不該一聽到鐵王要進攻中原,就不再參與鐵王的會議,沒有及時阻止鐵王的決定。東胡部落的十一騎鐵騎,人人懷有中原絕世武功,加上嫺熟的弓馬技術,他們以中原劍法夜襲匈奴,以一敵百,一定殺得冒頓單于措手不及,又把罪魁禍首嫁禍給中原人。
三更過後,秦風依然不能入眠:如果所料不錯的話,不出三日,冒頓單于的親人和他心愛的勇士,就會有上千人慘遭毒手。他若前去解釋,道出真相,中原與匈奴便會相安無事,那東胡部落一定會與匈奴人有一場特大戰爭,東胡部落的百姓不知道要死傷多少人,他真不願看到東胡百姓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可是他更不願看到中原百姓遭受無妄之災,他該怎麼辦?他又如何阻止冒頓單于出兵?
他終於明白了他父親當年爲什麼會做個背信棄義之人,因爲他不想看到戰爭,戰爭對於天下百姓來說,無疑是最殘酷的,他父親放赦秦王政,只是因爲不願看到天下蒼生繼續慘遭戰爭塗炭。
秦風見心愛的慕容秋雪已然入睡,已不再猶豫,就算鐵王給了他全天下最寶貴的東西,他也不能因此做出對不住華夏民族的事。他迅速翻身下牀,換上禦寒的裘皮大衣,呼來紅鬃寶馬,迎着皎潔的西月,向西域匈奴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