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正午,一位四旬左右的女奴爲他們端來飯菜,屋內飯香四溢,桌上葷素兼備,慕容秋雪正餓得慌,想要伸手去抓,卻見桌上的魚肉青菜都切成碎段,煎煮燉炒各異,正是中原百姓家的家常小菜。
慕容秋雪想不到在此還能吃上中原的飯菜,心中高興,只見那女子雖然青衣粗布,一身女僕的裝扮,卻掩飾不了她端莊秀雅的身姿容貌。那女奴面露微笑,卻始終不開口說一句話。
慕容秋雪見秦風也在不斷的打量她,便用中原話問道:“這位姐姐燒的一手中原好菜,敢問您也是從中原來的麼?”
慕容秋雪見那女子依然不說話,才故意調侃道:“想不到老怪人爺爺孑然一身,到了這把年紀還會娶上這麼年輕貌美的妻子。”
那女僕聽了慕容秋雪的調侃,把最後一道菜重重地放在桌上,怒道:“雖然我不知道我有多少歲,可我知道我已不再年輕,我更不是糟老頭的妻子,我只是他救回來的一名女奴。”
那女子雖然煮了滿桌的中原菜,說的卻是嘰裡咕嚕的東瀛土著語言,直把二人聽得茫然所錯,幸好有老怪人從中通譯。
秦風見那女奴面貌似曾相識,心中思量當年從中原東渡的成年女子只有侍琴阿姨,難道她…?見那女子擺好菜正轉身離去,急忙大聲道:“我們是從中原來的。”
秦風見那女子駐足不前,似有所思,又大聲道:“我是秦風啊!我孃親是皓月公主!”
“秦風,皓月公主。”那女子喃喃自語,終於說了中原話,這才目不轉睛地望着秦風。
“你真的是琴姨,我是秦風啊!”秦風激動的繼續自我介紹:“是咸陽故國家園的秦風,我爹爹是秦天雨,我孃親是皓月公主和莞蘭公主。”
那女子怔怔地望着秦風,不停地念道:“秦風,秦風...琴姨琴姨...”
那女子正是侍琴,秦風上前握住了她的雙手,見她依然記不起以前的事,只道她是因爲受了什麼挫折才失去記憶,卻見老怪人面露愧色,這才問道:“琴姨最是善良,她又是徐叔叔的妻子,你怎麼也會給他服下蒙心丹?”
老怪人驚問:“她是徐福的妻子?”頓了一會才嘆道:“唉,我只知道她不是一名普通的中原女子,卻萬萬沒想到她是徐福的妻子。”
“她當然也不知道老怪人就是她相公的恩師鬼谷子先生,不然她可以直接向你求救。”慕容秋雪說着也走近了侍琴,向她盈盈一拜。
老怪人接着道:“當初她負了重傷被我救到幽靈谷後,我才發現原來她的傷是她自己下的手,一開始我就知道她來幽靈谷是另有目的的。”
“所以你纔對她下了手,給她吃了蒙心丹?”慕容秋雪接着問道:“她來幽靈谷又有什麼目的?徐福的醫術和你已經不相伯仲,難道她還會衝着七草迷藥而來?”
“她倒不是爲了七草迷藥而來,她是爲了得到蒙心丹的解藥,她想幫這裡所有的人恢復記憶。”老怪人望着侍琴。
“她爲什麼要幫這裡的人恢復記憶,難道這裡也有她的親人?”慕容秋雪更加不解。
“我終於明白了。”秦風解釋道:“幽靈谷的人都是來自各個部落的主要人物,只有這裡的人才知道她想要找到人,琴姨一定是和我們中原來的人失散了,她幫這裡的人恢復記憶,目的就是打聽她要找的人。”
老怪人嘆道:“她一來到我這,便不斷的研究那些藥草,我只知道她精通醫術,卻沒想到她是徐福的妻子,後來我才發現她是想研製出蒙心丹的解藥。”
“一定是徐叔叔、青梅還有善文都不見了,她才特意來幽靈谷打探消息。”慕容秋雪也明白過來。
秦風也是嘆道:“幽靈谷的人都是來自各個部落的重要人物,他們彼此間都有着深仇大恨,若是他們一旦恢復了記憶,這裡少不了一場腥風血雨的大戰。”
“還是風兒宅心仁厚,事事都以大局爲重。”
秦風見老怪人叫他“風兒”,心中更是感動,接着把當年侍琴冒死救他的事細細說來。老怪人聽後才道:“原來你和你孃親在她心中是如此重要,只等我教會了你的內功心法後我便給她解藥,幫她恢復原來的記憶,相信有你在,她不會再尋找那些解藥。”
秦風更加感動,向老怪人跪下謝恩後,再把侍琴攙扶到桌上一起用膳。
午後,老怪人終於要帶着秦風去他的密室,秦風知道老怪人接下來便要傳他內功心法,心中大喜。正要相隨而去,瞥眼間見侍琴仍然在一旁輕輕地念着:“秦風,皓月公主,侍琴,侍琴是誰?這名字怎麼這麼熟悉,那我又是誰?”
侍琴不斷的自言自語,臉上一會微笑自喜,似乎模模糊糊得想起些什麼,一會又愁眉緊鎖痛苦不堪。慕容秋雪見秦風又要過去安撫她,生怕老怪人一會又改變了主意,這樣秦風的病就一輩子也治不好了,想到此趕緊奔到侍琴的身旁道:“琴姨有我照顧,你儘管隨老怪人前去吧,等你學會了老怪人的本領,你還可以親自醫好琴姨。”
老怪人佝僂着背,步履蹣跚的向左邊那排房屋慢慢走去,慕容秋雪見秦風快步追上了他,心中正高興,只聽秦風央求道:“秦風這病一犯十幾年,就算能夠痊癒也不在乎這麼幾天,倒是琴姨與風兒情同母子,這一別十幾年,到如今卻是相見不相識,還望師公能夠先治好琴姨的失憶症。”
老怪人轉身回頭,見慕容秋雪滿臉焦慮,似乎在責怪秦風,這下笑問道:“有人怕我過些時候又會改變了主意,不再收你爲弟子,你難道就不擔心?”
“師公既然收了秦風爲關門弟子,又怎麼會改變主意?師公也說了會治好琴姨的失憶症,當然也會言出必行,是秦風更加迫於與琴姨相認,琴姨一定日日夜夜的念着秦風,我當然更想琴姨早日好起來。”
老怪人微笑着向秦風投來讚許的目光,獨自一個人向右邊的那間房走去。秦風和慕容秋雪未經允許,並沒有跟上,她二人一起坐在侍琴的身旁。
到了暮夜黃昏,老怪人終於親自爲侍琴煎好了藥湯,侍琴心中害怕,拒絕服藥,直到看到秦風期盼的眼神,她才一口乾了那碗藥,她也不明白她爲什麼會這麼相信這個年輕人。
秦風見侍琴喝下那碗藥後,便已昏睡而去,老怪人見他滿臉焦慮不待他問話便安慰道:“她喝了我的紅藍花草,最少也要三天後才能醒來,到時你們就可以相認了”
秦風高興的再次跪謝老怪人,慕容秋雪笑道:“老怪人是徐福的恩師,你也是他的關門弟子,大家都親如一家人,你行那麼多禮豈不是顯得把他當做外人?”
秦風嘴裡只說是,是,是,眼裡卻一直在關注侍琴,全然沒有把慕容秋雪的話放在心上。
第二天一大早,慕容秋雪又要纏着老怪人教秦風練習內功心法。老怪人半閉着眼睛,懶懶地道:“現在他的琴姨比誰都重要,他琴姨一日沒醒,他那裡有心思去練習內功心法。”
慕容秋雪撅起嘴,哼了一聲,氣洶洶地道:“他爲了侍琴連自己的身體也不顧,徹夜陪伴着她,對我都不見得有那麼好。”
老怪人這時睜開眼笑道:“你倒是胡亂吃起乾醋,秦風只是把她當做親孃一樣的敬愛,倘若有一天果真出現與他年齡差不多的美貌少女,你那火辣的性格倒是要改改了。”
慕容秋雪又哼了一聲,把頭擡得老高,一臉傲慢無禮的樣子,老怪人又道:“東胡人最是豪爽,向來無拘無束,連自己的同族長輩都可以直呼其名,只是到了中原就不同了,等侍琴醒來後,你不可以...”
“我知道!”慕容秋雪不等老怪人說完插口道:“我要跟着秦風叫她琴姨,今後見了徐福也要叫徐叔叔,是不是?老怪人爺爺。”
老怪人聽她叫聲爺爺,心下高興,又要講一些中原禮數,慕容秋雪頓時又恢復了原來的性格,瞪眼怒嗔:“我纔不要學你們中原那些大道理,你還是教我一些移山倒海的障眼之術好了。”
老怪人心中甚是詫異,慕容秋雪對他毫無半點禮數,他非但不生氣,反而更加高興,就像老來得子一樣的高興,他毫不保留的把他的移山倒海之術傳授給慕容秋雪。
三天後,侍琴終於醒來,她不但記起以前的事,也沒有忘記最近發生的事,只見秦風還在她身邊陪伴着她,頓時淚如雨下,大叫一聲:“大公子!”
秦風知道侍琴已經完全恢復了記憶,也是淚水橫溢,哭着道:“琴姨,你怎麼還叫我公子,你應該叫我風兒纔是,這麼多年風兒沒有一天不在想念着琴姨。”
待二人情緒穩定後,二人又各自道出別後的狀況,秦風哭道:“想不到自從那日你們被那些猛獸衝散後,你就不知道了徐叔叔和善文的蹤影,只是你揹着青梅獨自來這裡找蒙心丹的解藥,就不怕她擔心嗎?”
侍琴聽到莞蘭公主、彩雲公主和小紋、都全部被姬召所害,顧不上秦風的問話,直哭的肝腸寸斷,不停的自責自怨:“想不到兩位公主都已經去了,善文又不見了,那年他才十四歲,都是我沒有照顧好他,我怎麼對得住公主?不行,我要找到蒙心丹的解藥,這裡一定有人知道善文的消息。”
秦風連忙攔阻道:“這裡的人都是窮兇極惡的殺人狂魔,老怪人好不容易制止了他們,我們怎麼可以爲了一己之私而放他們?他們一旦出去又不知道要害死多少善良的人?”
“你認爲這世道還有善良的人嗎?”侍琴數聲慘笑,又接着道:“上天最愛欺負善良的人,中原是這樣,這裡也是這樣,善良的人早就一個個都死了,剩下的人都是那些來自地獄的魔鬼,就連神通廣大的徐福也對他們束手無策。”
“這麼多年,你也一直沒有徐叔叔的消息嗎?”秦風不是明知故問,他知道侍琴一定知道他的下落。
侍琴此時眼裡噙着淚,忍不住又哭了起來:“他被那個醜惡的櫻子迷住了,他現在不知何處,也不知道是生是死?連那個美麗善良的無爭公主也變成了第二個櫻子,是她帶走了善文,害得青梅整日都在以淚洗面。”
侍琴嚎啕大哭,泣不成聲,慕容秋雪聞聲趕到,剛到門口處,只聽侍琴情緒稍微穩定後又道:“我真不明白你們男人到了異國他鄉,爲什麼一個個都會喜歡異域風情的女子,難道她們真的比我們中原的女子好嗎?”
秦風不停的安慰道:“怎麼會,天下就算再好的女子又怎麼比的過琴姨的美麗善良,徐叔叔只是因爲中了七草迷藥,纔會身不由己的跟着那位櫻子姑娘,等以後他身上的迷藥都解了,他自然會回到你的身邊。”
“那麼你和善文呢?善文背棄了青梅,你又背棄了姬紫嫣,我看得出,跟着你的那位慕容姑娘,她也不是中原人,怎地她就比紫嫣好麼?”
慕容秋雪聽得侍琴的話中之意,是怪她搶走了秦風,使得秦風背棄了姬紫嫣,紫嫣現在下落不明,似乎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心中氣急,更氣的是秦風也不爲其辯解。
秦風想到姬紫嫣也是杳無音訊,沉入無限的思念之中,許久纔回過神來,道:“紫嫣的師父沈翠紅和陸小青也到了東瀛,紫嫣一定也是來到這裡尋找她的師父,等我學會了老怪人的內功心法後,就去尋找她和善文。”
“這五年來,我們尋找善文,幾乎跑遍了整個東瀛三島,我們不但沒有找到他,連我們派去找他的人也一一不見了蹤影。我來到幽靈谷,就是想設法從這裡人的口中得出善文的下落。我們要想找到紫嫣和善文,只有給幽靈谷的人吃下蒙心丹的解藥,他們纔會告訴我們善文現在在哪裡。”
秦風見侍琴又執意要尋找蒙心丹的解藥,只好安慰道:“我會向師公討取蒙心丹的解藥,如果我們實在找不到善文,就再給他們吃下解藥也不遲,我們目前要找的是青梅他們,不知道青梅現在可好,她們人現在身在何處?”
“自從我們的人衝散後,不到一年後,我們逐漸知道了彼此的下落,他們大部分人都跟隨了蓬萊島的盧奇。盧奇也是中原人,他比我們更早來到這裡,只因爲他在這裡爲了爭奪地盤,殺燒搶奪,手段極爲殘忍,我和青梅纔沒有投靠他。”
“你和青梅最是善良,你當然不會投靠盧奇那種嗜殺成狂的惡人。”秦風插口道。
“可是我們剩下的人,大部分都是那三千孩童中的女童,她們更爲薄弱,之後她們不是無故失蹤就是慘遭殺害,如今我和青梅也有一年沒見面了,也不知道她現在可好。”侍琴說着又悵然淚下。
秦風知道她這時是在擔心青梅,又安慰道:“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島上,你和青梅還在堅守自己的原則,真是難能可貴,相信青梅一定會平安無事的,不知道青梅他們現在何處?”
侍琴見秦風再次問青梅的下落,這才答道:“我們離開了方丈島,就來到了瀛洲島,之後我們找到與之前福王山莊極爲相似的地方落腳居住,依然取名爲福王山莊。”
慕容秋雪在門後聽到徐青梅的居住處,甚爲開心正要走進去,只聽秦風開心地道:“那地方既然取了地名,要找他們就容易多了。”
“我們也是相隔一年沒見,如果她們還在原地方,我便可以直接帶你們去找她,只是連我都出來尋找善文,青梅又怎麼會靜呆在原地,我只怕她...”侍琴說着又哽咽起來。
“不會的,青梅一定不會有事的,青梅,青梅...”
慕容秋雪見秦風不斷的念着青梅的名字,魂不守舍,暗道:“當他聽到徐青梅的處境,便嚇得心神不寧,看來那位青梅姑娘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跟姬紫嫣是一樣的重要。”想到此更加悶悶不樂,正要轉身離去,只聽秦風這時又在安慰侍琴:“琴姨放心,我一定會很快找到她的,我不會再讓她一個女孩子受盡苦楚,以後有我全心照顧她,你就可以放心了。”
秦風只是在安慰侍琴,慕容秋雪聽到此又默默地道:“就算你找到了她,你又怎麼全心照顧她,難道你取了姬紫嫣和我們姐妹還不夠,你還要再娶徐青梅?你道我們東胡的女子最是豪爽,可以跟她人共侍一夫?其實天下的女子誰不想她的男人一輩子只娶她一個,心裡心心念唸的也只有她一個人。”
慕容秋雪想到此忍不住的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