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表情柔和,讓我面對着她根本生不出一點脾氣來。
程思言也用差不多同樣的目光看着我,程墨在我們對面坐着,看到這個情形嘿嘿笑了兩聲說:“老爸老媽,我怎麼覺得程紫一回來我地位不保了呢。”
“程墨,你也要對妹妹好的。”關雲珠說,“不許和妹妹吃醋生氣,打架吵嘴。”
“自然,這些還用你叮囑嗎?我又不是小孩子。”程墨搖頭說着,眼睛裡的表情除了溺愛還是溺愛。
這一家子的表現真的讓我覺得暖心異常,被人這麼小心翼翼的對待,我這一生這是第一次。沈末對我當然也是很好的,但和這種好完全不一樣。
“上一次看你不喜歡那裡的菜式,特意讓人打聽了,你還算喜歡來這裡吃,媽媽就訂了一餐,吃一下試試,喜歡以後就經常來。”關雲珠說。
天下父母都一樣,爲了孩子勞心勞力,他們在笨拙的方式來討我歡心。不對,是在討程紫歡心。
我並不是真的被嬌慣着長大的大小姐,在這種時候要任性也沒底氣,只能這們坐着,看着他們給我夾菜。
我走失的理由他們說了,找我原因也說了,我還要耍什麼脾氣?
只是,這一頓飯我吃得很拘束,只吃了簡單幾口。
等到飯菜撤下去,換上茶和點心以後,關雲球對程墨說:“你去把我準備的東西拿出來。”
程墨在外面呼風喚雨的,但是在父母面前卻乖巧聽話。他應了一聲,馬上去了外面,過了一會拿進來一個很大的包,看着是長方形的。
程墨把袋子打開,拿着一個像剪報一樣的東西出來,放在我面前,對我說:“那天你說爸媽這十幾年沒找過你,真的冤枉他們了,看看這個。”
我打開那個剪報夾子一樣的東西,看到裡面都是報紙,有各種日期的,上面都有一則啓事被用大大的紅筆圈出來,細看一眼,都是尋找程紫的。啓事的左上角還登着程紫小時候的照片。
“阿紫,你看一下,這些不是全部,最初的幾年媽媽沒收集這個,登了以後整天都抱着電話等,一點也不敢鬆懈,生怕錯過任何一個和你有關的電話,只要聽說哪裡有類似你的消息,我們都第一時間趕過去,但是每一次都撲空。”關雲球說到這裡,眼睛紅得不成樣子,聲音也開始變得發抖,“我知道我們不是稱職的父母,否則不會弄丟自己的女兒。媽媽不知道你是生是死,過着怎麼樣的日子。你哥哥之所以幹上這一行,其實也是爲了……”
“媽,你煩不煩啊,我幹什麼都是自願的,真的不需要找什麼理由。”程墨打斷了關雲珠的話說,“再者,這個行業怎麼了,來錢快,掙得輕鬆。”
關雲珠不再說話,只是笑了笑說:“就你嘴硬。”但是剛纔說了一半的話還是嚥了回去。
她沒說完,我也能猜出來,前後話的意思是,爲了程紫程墨才入了這一行。他們一家子爲了找到程紫,做的已經很多了,但他們萬沒想到的是,辛苦找到的程紫居然會是個假的。
想到這裡,我有點心虛,眼神不自主的看了一眼程墨。他正低頭玩着自己手裡的茶杯。
此時,程思言清了一下嗓子說:“阿紫,我準備和沈先生談一下,第一是帶你回家的事;第二是想看看怎麼感謝沈先生,還有就是一些細節,你看時間約在下週可以嗎?”
我放下手裡的茶杯問:“我短時間不想回去和你們一起住。”
他一聽挑眉說:“爲什麼?”
“阿紫,我們希望你能夠早點回來,媽媽等這一天等了很多年了。”關雲珠說。
“請給我點時間。”我想了一會兒,擡起頭認真的看着他們幾個人說,“我也想把一切迴歸到正常的軌道里,但是我現在不能,因爲我心裡總覺得有些地方很彆扭,何況你們還要做鑑定,我總覺得沒做鑑定以前,我就是個假的。”
“阿紫,如果你介意的是這個,我們可以不做。現在你的長相,你的一切,說話做事都說明,你就是我們的女兒。”關雲珠說到這裡看了看程思言,認真的問,“老程,你說呢?”
程思言點了點頭說:“是的,如果你覺得彆扭,咱們不做。”
他們的話讓我吃了一驚,我沒想到沈末教我這個方法居然真的管用,有些疑惑的問:“你們不怕我是假冒的了嗎?”
“怎麼會是假的呢。”關雲珠眼淚下來了,她說,“沈先生和我說得很清楚了,那天你穿的衣服就是那些,而且他還說要給我們看看。”
聽着這樣的話,心莫名又有點涼。但是我理解他們的反應,認女兒不比旁的事,真的容不得半點馬虎。
但是,程思言說出不需要做鑑定的話,已經是一個很大的進展了。
程墨看出我表情上的鬆動,笑着說:“不用鑑定什麼的,等那一天萬一我出了車禍,需要獻血的不就知道你的血型了。”
我知道他是開玩笑,也勉強笑了笑。心裡說,到那一天,你就知道我是假的了。
總的來說,這一頓飯吃得還不錯,賓主盡歡。
飯後程墨非要送我回去,程思言和關雲珠看了看說時間還早,要一起去看看我住的地方。
我在電話裡對沈末說了,沈末滿口應了下來說:“來吧,來吧,我歡迎,還說等那天把你小時候的衣服還給你爸媽呢。”
沈末的語氣,赫然是同意我認親的。
我們回去的時候,沈末正在房間喝茶,和程思言客套了幾句,就把他們一家人讓進房子。
程思言打量着沈末的四合院,還有古香古色的房子,語氣裡都是豔羨說:“洗先生祖上在帝都也是排得上位的吧,能在經歷了那麼多浩+劫以後,還保留着這麼幾套院了。”
沈末笑笑,很謙虛的說:“我們家從祖上開始就是個做飯的,沒什麼家世。”
程思言笑了笑,轉而對沈末說起感謝的話來,沈末連連擺手推辭着。我覺得有點奇怪,按照年齡來說,沈末和程墨應該年齡相差更小一些,但是明顯的是他卻和程思言更聊得來。
沈末自然知道程家來的目的,說了幾句以後,他話題一轉就說到了我:“程紫現在也算是認祖歸宗了,我這兒替她收了十幾年的東西也該還回去了。”
程思言沒推辭,一臉很感激的笑意看着沈末。
沈末站起來,直接去了自己的房間,過了一會兒拿出一個咖啡色的小皮箱子,上面落了滿滿一層灰塵,他把箱子放到茶几上,用手撫去灰塵,對我們說:“這裡就是你們想看的,也想知道的證據。”
話雖真白,卻沒人生氣。
他表情凝重的打開了箱子,一股淡淡的塵封的味道傳了出來。
我看到箱子裡整整齊齊的放着一套衣服,最上面是一雙很小的皮鞋,樣子漂亮簡潔,只是顏色有一些陳舊了。
關雲珠看到了這套衣服,眼淚又流了下來。
程思言第一時間就覺察到了自己太太的情緒變化,握着她的手低聲說:“哭什麼呢,女兒不是找到了嗎?這也是好事,咱不哭了。”
說着還看了我一眼,我看到他的眼圈也是紅的。
衣服自然是沒異議的,這些都是貨真價實的。
“謝謝你,沈先生。”我不記得這是程思言第幾次對沈末說謝謝了,但是這一次說得格外真誠。
沈末看着那個箱子,眼神也像在看珍寶,他最後像是鼓足了勇氣,一下關上了箱子蓋對程思言說:“這一切,物歸原主了。”
程墨是用雙手接過那個箱子的,表情裡第一次有了凝重,看着沈末說:“以後在帝都,你只要有事就給我打電話,沒我辦不到的。”
沈末沒說話,拍了拍她的肩,然後看着程思言說:“時間不早,咱們就先聊到這兒。”
他這是明顯的送客,程家的人雖有些不解,也得到了想要的東西,於是起身告辭。走到門口的時候,關雲珠依依不捨的握着我的手說:“阿紫,不要讓媽媽等太久,你要是喜歡住院子,讓你哥哥也買一所。”
“嗯。”我應了一聲。
程家的人走了以後,沈末的眼圈一下就紅了。我鎖好大門回頭就看到了他眼睛裡溼溼的淚意。
“沈末,你心裡不舒服,就哭出來。”我走上前握着他的手說。
他勉強笑了笑說:“沒有,你想多了。”
“我看得出來,你是不捨得的,畢竟是你一手帶大的孩子,我理解。”我對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忽然想到了小月。
這兩年的時間,我見到了次數一隻手都數得過來,沈末一直和我說要隱忍,我真的不知道要忍到什麼時候。現在又出現了程家一家人,我要怎麼辦?爲什麼現在我越來越覺得,小月距離我越來越遠了呢?
我們兩個回房,坐在沙發上相對無言,彼此的眼睛都是溼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沈末緩緩說了一句:“先去休息吧,就連你,也陪不了我幾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