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不相信有人不計條件,我能理解,他從出生到現在就是一個事事講條件的人,除了對自己的家人,程墨從來不做無利的事。我,算是意外。
“並不是人人都像你想的那麼市儈的。”我對程墨說。
“希望這句話,到了最後你還能講。”程墨對我笑了笑說,“其實,不是不講條件,劉月想要孩子,這一點和你是一致的。”
我不願意他把劉月說成這樣的人,心裡彆扭,就反駁道:“劉月幫我很多,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她幫我帶孩子,在小如不能見人的時候,在小如最難帶的時候,都是她帶的,而且她從來沒和我講過什麼條件,對我是無條件幫助的。”
程墨想不出反駁的話,最後扔了一句:“我纔不相信世上有這種人,或許有什麼不可見人的目的。”
我不應該懷疑劉月,但是被程墨這麼一說,還是不由多想了一下,最後搖了搖頭對自己說:劉月幫我,純屬是爲了交情。她是我在這個世界上能看到的,不計結果的美好,所以我不願意再想下去。
和何連成的合作計劃已經達,接下來的事我能參與的就很少了,他們說過有需要我的時候會提前通知我。我與華遠樹現在連面子上的平靜也維持不了,索性不再回華家,身上比以前多了一個名存實亡的婚姻。
三天以後,林樂怡安排了我與沈末見面。
他是無罪釋放的,但精神上很頹廢,人一下就老了很多,甚至都能看到零星的白髮。他是事先知道要見我的,聽到我的腳步聲時擡了擡眼皮,很疲憊的笑了笑說:“你來了。”
我看着他這個樣子,鼻子一酸忍不住心裡的心疼,眼淚不指揮的往下流。
在我眼裡,沈末永遠都是那個好看的,淡定的,凡事自有主張的男人。他這麼脆弱的時候,我很少看到,也不想看到。但是,只有見過這種時候的他,我纔算是完全瞭解他,不是嗎。
“你的消息我知道的不多,現在沒事了嗎?”我問。
“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他說,表情淡淡的。
忽然間,我們無話可說了。原來人與人之間,從無話不說到無話可說,需要不了多長的時間。
時間在我們之間靜默着,意想當中的激動沒有到來,我心裡的難過和波動甚至很快就平息了。
他擡眼再次看我,眼神裡的頹廢消散了,很淡然的說:“我知道你現在快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了,恭喜你。”
這話讓我更不知說什麼好,想了一會兒乾巴巴的說:“對不起,在你回來找我的時候,我說的有些話太絕情了。”
“不用對我說對不起。”沈末說,“我自己冷靜下來也想過,其實我對你的幫助不大,在我們的關係裡,你是犧牲更多的那個,所以那時候我的想法也有點自私,以爲自己做好準備了,你就應該做好準備了。”
他說的太冷靜了,我心裡更難受。
我們都以爲只要把事情辦完了,我們就能回到從前,但是誰也沒想到,真相不是這樣的。時間回不去,一切都回不去了。
“我現在挺好了,你好好做你想做的,還是那句話,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儘管說出來,我一定幫。”沈末用這句話完結束了我們在心平氣和以後的第一次見面。
“你是怎麼出來的?事情解決了?”我問。
他聽了我的問題,整個人都往後靠去,眼睛盯着天花板說:“本來這件事就是無頭公案,只要有心誰都可以拿這個做點手段。我被人暗算了,林樂怡和何連成幫我暗算了回去。說來,算是一場虛驚。”
我不相信事情會這麼簡單,當時謀殺的罪名都定了,這麼短的時間就洗白了一切,只能說明林樂怡好手段。
只是,沈末不願意多說,我也不好多問。
接下來的時間就是沉默,中間偶爾有那麼一兩句的對話,乾巴巴的沒什麼意義。終於沈末擡起手看了看時間,對我認真的說:“我今天有點累了,改天再說。”
我想說挽留的話,最終沒出口,看着他站起來離開。過了好大一會兒,我自己慢悠悠的回到家裡。
資本市場的運作比我想像得快,也比我想像得殘忍,一週的時間,何連成已經把華遠樹搞得沒有還手之力了,股價一挫再挫,跌得市場譁然了。
週五晚上,我接到程墨的電話,他說需要在下週一早上用上劉月手機裡的那些資料,讓我提前做好準備。我嘆了一口氣,知道最後的時刻要來了,心裡既忐忑又期待。
成與敗,就此一舉。
給劉月打電話的時候,她正在吃飯,電話的背景音很亂,我就多問了一句:“劉月,你在哪裡呢?說話方便嗎?”
在這種時候,我找她,必定是爲了華遠樹的事,所以她馬上回道:“我在陪我老哥吃飯呢,是不是那件事到了最緊要的時候?”
“差不多吧。”我說,“週一要用,有問題嗎?”
“沒問題。”劉月一口應下,“等一下我和你商量一下細節,等我電話。”
我以爲還要等很久,沒想到半個小時不到,劉月就給我回了電話。她開門見山的說:“你希望在哪幾家報紙上登?”
“還有網站。”我猶豫着說,“需要多少費用我這邊……”
“別說那麼多,錢又不是問題,等你拿到了華遠樹的錢,我多要點補償一下就行了,現在先不說。”劉月打斷了我的話,然後給我列舉了幾個門戶網站,建議了幾個報紙,我聽了以後想了想沒什麼意見,就同意下來。她在電話裡笑了笑說:“好,等我好消息吧。”
就此掛了電話,我沒想到會這麼順利。
週六週日兩天,程墨忙到不見人影,我在家裡有些焦急,不知道自己心裡想些什麼,忐忑到心臟跳得很快很快。
週日晚上我又接到劉月的電話,她說一切都準備好了。和她閒聊了幾句,剛掛斷電話,電話又響了起來,我例行公事的說了一句喂,電話那頭傳來了孩子糯糯的聲音:“程阿姨,你最近怎麼不回來了?”
打電話的是小如,她把我問住了,我想了想緩和了語氣說:“最近都太忙,忙完這一陣子我就會去看你們的。悅悅在嗎?你們最近在幼兒園乖嗎?”
她抱着話筒很久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怯生生的說:“程阿姨,你是要和爸爸離婚嗎?”
她把我問住了,我不能說是,也不能說不是。
“是嗎?”她急切的又問了一句。
“小如。”我一邊想一邊開口,孩子大都是沒什麼耐性的,讓她等得越久越不好解釋,“大人之間的事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不管我和你爸爸發生了什麼事,阿姨都是愛你的。”
“你騙人!”小如說完啪一下掛斷了電話,我一時不知道該不該撥過去。
離婚,對孩子都是有傷害的,但是不離婚傷害更大的時候,那還是要選擇離婚,兩害相較取其輕。
我給劉月打電話說了小如的反應,她在那邊也一個勁兒的嘆氣說:“其實,我早就想過,不管用什麼手段都會傷害到孩子。因爲你和華遠樹一開始就是對立的,不管發生了什麼也不可能重新在一起。而孩子,是你們兩個親生的,不管誰得勢都會傷害到孩子,除非和解,但這一路走來發生了這麼多的事,一次又一次的算計,根本做不到心無芥蒂的在一起。”
她說的我知道,這個電話也只是找她吐糟發泄一下。
就在她準備掛電話時我想到了一個事,問:“我那天在華遠樹的家裡發現了我當年車禍現場的照片,我懷疑車禍的事和華遠樹也有關係,你能幫我確認一下嗎?”
她一下就屏住呼吸了,聲音有些壓抑的說:“這個真沒想到,我試試吧,其實在香港查事情,餘悠然要方便很多,怎麼,你不相信他?”
“程墨爲了讓我對華遠樹下狠手,不是他做的也會按到他身上,何況現在我都已經開始懷疑華遠樹了。”我無奈的說。
劉月讓我放心,說她會盡力的去查的。但事情過去了這麼久,當事人都找不到了,要查到真相的可能性比較小,我只是在給自己找理由,讓我算計華遠樹時,多一些心安理得。
期待已久的週一還是到了,華氏公司的股票一開盤就如同大壩開閘一樣往下瀉,而且成交量巨大。與此同時,關於隱瞞礦難的新聞出來了,華氏旗下的五家公司幾乎在同一時間跌停,投資者論壇上罵聲一片,各種分析的帖子層出不窮,熱鬧而又恐慌。
程墨給我打了電話說差不多成了,現在他們不僅從二級市場上收了不少華氏的股份,而且從各股東手裡也收了不少,等到這一段最混亂的時期過去以後,他們會發公告,宣佈現在華氏最大的股東以及各股東的股本變化,同時會召開股東大會,投票決定華遠樹是否還能繼續擔任董事長一職。放下電話,我鬆了一口氣,終於到了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