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末的表情很精彩,先是一怔,然後有些驚訝,拿着盒子打開,把袖釦放在手裡認真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擡起頭,非常認真地看着我說:“謝謝你,我已經很多年不過生日了。”
“沒事,從今年開始,我給你過。”我示意他坐下來,然後把菜牌遞給他說,“長壽麪是必須點的,其它的你看着辦,你是壽星你說了算。”
“你怎麼知道我生日的?”沈末問。
我一笑:“你猜?”
沈末的生日我是從他證件上的號碼猜到的,當時不能確定他的生日是陽曆還是陰曆,特意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問了問他是什麼星座的,最終才確定了他的生日。今天看來,悄悄地給他準備生日禮物是對了。
“猜不出來,保持神秘也挺好的。”沈末坐下來拿起杯子很隨意的喝了一口,然後眼睛撲靈一下就亮了。
“味道不錯吧?”我問。
“難得,在餐廳能喝到這樣的茶很不錯了。”沈末把杯子放到眼前看了一會兒,“看樣子我也要多出來走走,花香烏龍已經做到這一步,真的不錯。”
我能得到他的誇獎太不容易,一下子開心起來:“我也是無意中發現的,當時迷路加餓,進來以後發現這家餐廳,就跟發現天堂一樣。”
“能想像得出來你在極餓下,這裡的餐食給你來什麼樣的愉悅。”沈末點頭說着,然後認真研究菜單。
以往和他一起在外面吃飯時,他基本上不看菜單,都是很隨便的點菜,我經常擔心他點的菜店裡沒有,但是沒次都沒點空過。就這個問題我問過他,他說一看餐館名字,他就知道這家主打菜是什麼。
這一次看着他低頭研究菜單,我心裡有點小得意。
“麻煩您,點菜。”他擡手叫來了服務生,指着菜單說,“雪裡紅白,一葦渡江,碎玉,江山美人,杏花江南。”
服務員很快記好菜名退了下去,我看着他笑道:“只看名字,不問做法了嗎?”
“就衝這杯茶,飯不會太難吃。”沈末舉了舉杯子,“我都想認識一下這個店的老闆了。”
“不都是同行相輕嘛,你怎麼對這個店老闆讚賞有加的樣子。”我有點奇怪。
“在餐飲上比我做得好的人,我都喜歡,我這種格局叫做英雄相惜。”沈末一邊說一邊看着店裡的裝修,還從頭到尾翻了一遍菜單,最後嘆了一口氣說,“忽然感覺我自己老了。”
“哈哈,難得。”我抿了一口茶,嘆了一句。
這老氣橫秋的話惹來了沈末的一記腦門彈。
我們說笑間,菜品已經上齊了,沈末又對這店的上菜速度誇了一通。不過,如他所言,這家店給人的感覺就是舒適放鬆的,吃飯時能有這樣的感受,很好。
落地窗外面是人工造山還有大片人工湖,吃飯的期間,湖裡居然游來了幾隻黑天鵝,惹得旁邊桌子上就餐的小朋友一陣驚呼。
沈末也被外面的風景吸吲,嘆道:“忽然覺得自己在茶道上進入了日本小家子氣的窠臼,看了這裡有點感觸,等回去以後我想想下一個店要開什麼風格的。”
“好,那現在先好好吃。”我給他夾了菜。
邊吃邊聊時間過得飛快,轉瞬天色就徹底黑了,外面的景觀燈開了起來,窗子依然是畫框,看出去依然是一幀一幀可以當屏保的畫面。
一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我催促沈末走的時候,他突然輕輕敲了一下桌子說:“不行,我要認識一下這店的老闆。我在帝都開餐飲這些年,什麼時候新開了這一家店,我居然不知道,真的太失敗了。”
說完他就把服務員叫了過來,拿出一張名片遞過去說:“麻煩你遞給你們老闆,我想見見他。”
服務員看他的談吐衣着都不凡,馬上拿着名片去了。
等了十多分鐘,一個穿着耐克運動裝的人走了過來,等到他走近了,我忽然發現這張臉很熟悉。
他同時也在服務員的指引下看到了我,臉上同樣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沈末看到我們的表情問:“認識?”
“那天和喬依在商場因爲袖釦的事說了幾句,跟着喬依去的男人就是這個。”我低聲說。
話音一落,他已經走到了我們面前,擡手對我說:“真巧,終於又遇到你了。”
“你?這是你的店?”我滿臉的不相信。
“怎麼了?不像?”郭正雄看着我,又轉向了沈末說,“幸會,老前輩。”
他的話帶有幾分謔笑的成分,沈末卻沒惱,上下打量了他幾眼說:“幸會,不過我不算老前輩,頂多算是一個做餐飲比較早的同行。”
郭正雄拉開椅子坐下來,對服務員說:“把牡丹烏龍拿過來。”
服務員應了一聲走了,他才繼續笑着說:“我早就聽說過沈老闆的名字,一直以爲你是個老古董,沒想到這麼年輕。”
沈末笑了起來:“我確實是個老古董,骨子裡的老古董,沒想到餐廳能用這種方式開。”
他兩相見恨晚,郭正雄倒是很少和我說話了。
等到告別的時候,他纔對我說:“這一次算是正式認識啦,以後有時間多來店裡坐坐,我給你金卡折扣。”
沈末的這個生日過得很開心,到家以後就開始手繪一些草圖,看得出來他很急切地在做一個東西的模型。
“郭正雄和喬依走得很近麼?”沈末畫了半天,終於丟下筆走到客廳裡找我聊天。
“我那天看到的是這樣,但是今天看郭正雄似乎和喬依不是一路人。”我想了一下。
“把他拉過來,我計劃和他合作一個項目,順便把喬依和方建國算計進去。”沈末接了一杯水,走到我面前說,“或許方建國根本不需要算計了,這個連續報道的事足夠讓他大傷元氣的。現在國家治污力度這麼大,只要再從這一個項目上裡牽扯出其它項目,他就沒喘息的機會。”
“對了。”他的話讓我腦子裡靈光一閃。
“什麼?”他問。
我想到了我電腦裡的那些舊資料,方建國不僅是項目上有關問題,財務上也有問題。
我說完以後沈末想了想說:“打稅務的擦邊球,偷稅漏稅,這個一般都是罰款就能了事的,意義不算太大。”
我心裡有點小失望,總覺得自己留下來的證據能辦更大的事,沒料到卻沒啥用。沈末看出我的鬱悶,輕笑道:“留着,讓這個變成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沈末是個說做就做的人,才幾天功夫就與郭正雄打得火熱。
這幾天的功夫,關於國林公司的第三篇連續報道出現了。恰巧這幾天帝都霧霾嚴重,不管是網上還是網下,環評公司的違規操作成了熱議話題。
國林公司就在這輪熱議當中,站到了風口浪尖上。
據我得到的消息,現在的國林公司基本上接不到項目,所有的項目暫停,有一些已經簽了合作協議的公司都主動付違約金解約,方建國的處境舉步維艱。雖然沒到發不出工資的地步,也差不多了。
“我有一個項目準備介紹給方建國。”沈末扔下手裡的報紙對我說。
“爲什麼?”我挑眉問他。
“雪中送一下炭。”沈末說,“你不覺得直接讓他在這個時候破產太便宜他了麼?”
“破產算什麼,我想讓他失去現在所有的一切,包括每一套房子每一分錢。”我淺笑着說。
“他現在纔剛剛成功了三年,經濟上只是中上水平而已,破產了落差感也不太大,這一次的事給他個教訓,讓他跌入最低谷,然後再讓他用盡心力一點一點把公司做大,在他最鼎盛的時候,他以爲他自己已經差不多擠進土豪隊伍時,再讓他破產,豈不是更有意思。”沈末說,“何況,我這一次只是試一下,看方身後有沒有更強大的後臺,現在看來沒有。不過,這樣搞他一下,也算是正式開局了,藉由方建國把華家和喬家都圈進來,最後一窩打。”
“如果最後失敗了呢?我們豈不是看着他做大,然後束手無策?”我擔心地問。
“不會,我有把握讓他做大,就有把握收拾他,如果不把方和華家連在一起,很難搞到華家的破綻。”沈末說,“你放心,我布的局我自然知道怎麼收網。”
“那你是真的想幫他?”我問。
“是,而且這一次我會把喬家拉進來。”沈末淡定地看着報紙上的字,“還沒長成參天大樹就砍倒,不是我的風格。”
我拿過方建國的好處,此時由我出面最好,於是我給方建國打了個電話,說有個項目推薦給他,希望他不要再搞砸了。
他迅速表示感謝,並與我約好了見面時間。
這段時間沒見,方建國瘦了不少,神色也有些憔悴。他看到我,笑了一下,但是笑得有點勉強。
“我真沒想到,第一個向我伸出援手的會是你。”方建國語氣裡的感激不是假的。
“誰都有落難的時候,何況環評這一行也只有業內人知道里面到底有什麼,那些報告是怎麼回事,大家都清楚。只不過你點背,正巧撞到了槍口上而已。”我大大方方地說,“雖然認識時間不長,我也知道你是個實在的人,何況我上一次收了你的好處,沒辦成事,心裡覺得愧疚,能幫一點是一點,只不過你別嫌這個項目小。”
“怎麼會!”他馬上說,“大小項目我都會接的,保證讓客戶挑不出問題來。”
說起業務,方建國臉上重新有了自信,說得很篤定。
這個項目在江蘇,是一家牀品廠,因爲涉及到印染,又因廠址臨近河流,怕污染水源,所以必須有嚴格的環境評估報告。
簡單情況說完以後,方建國很感興趣,馬上和我約好了什麼時候過去和客戶談,我這邊負責牽線,得了方建國的準話就馬上回去準備了。
在項目談完以後,方建國問:“你這樣幫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們。”
“這個倒不如,以後說不定還有合作的機會。”我看向他笑道。
我回到家以後,沈末在等我,看到我的表情就知道談得不錯,說:“辛苦了,面對自己最討厭的人還要笑臉相迎。”
“我忽然有個想法,何不借這個時候入股方建國的公司?花錢不多,辦事不少。”我問。
在回來的路上,我想到方建國說要感謝之類的話,就想到這個主意,只是不知道合適不合適,所以一回來馬上問沈末。
“現在?不是時候?何況我們沒必要在事成以前把自己和方建國綁到一起。”沈末說,“現在當股東太辛苦,我只喜歡吃現成的,奮鬥的過程讓他自己扛着。”
我到此刻完全理解了沈末的話,只是覺得身上有點冷。真的看不出來,沈末謙謙君子外表下面,是這樣腹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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