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朦朧之前,好像做了一個夢。
大概是天氣冷的緣故,屋子因爲很久都沒有人住,變得潮溼,被子也是很久以前的了,一點都不保暖,顧青睡得很不安定,他的臉色有些潮紅,但是他迷迷糊糊的,就是不想醒。
他恍然間聽到了父親呵斥自己的聲音,還有母親溫柔的爲自己辯護着,不一會就藤條一起一落,帶着藤條揮動獨特的聲音,即使就算是在夢中,顧青的眉頭還是不由的緊緊的皺在一起。
那時候的顧青就算是被打的疼的厲害,也是咬着牙一聲不吭,脾氣倔的厲害,直到嘴脣都咬的出血了,還是一直這樣。
晚上的時候,顧青反扒在牀上,鬧鐘滴滴聲傳入自己的額耳朵,他的背疼的厲害,要是看得見的話後面一定是血肉模糊了,剛剛母親拿着藥油來開門,但是發現顧青的房門反鎖了,就敲了敲房門,柔聲說道:“阿青,我來給你上藥,開門給媽媽好不好?”
顧青沒有理會,他知道母親肯定是瞞着他父親來的,於是就拿着枕頭把自己的腦袋蓋住,隔絕了一切的聲音,他媽在外面看他半天都沒有反應,搖搖頭就回去了。
回到房裡,顧爸爸看到她,馬上就從牀上跳了起來,說道:“我不是叫你去給他上藥嗎?你怎麼又回來了!”顧爸爸的樣子看起來很生氣,眉間隱約的透露着一股憂心。
顧媽媽看見他這樣,把藥油往他身上一扔:“知道心疼了吧!剛剛那會兒打的時候,怎麼就那麼狠心呀!”
顧爸爸不服了,說道:“你一個女人家知道什麼,孩子小的時候不打,長大了就像城裡的那些流氓一樣,到時候你可別在我面前哭。”
他們還在爭論些什麼,可惜顧青一句也聽不見,那時候顧青大約是上初一的年紀,他想起自己被打的原因,班裡有一個男同學向他要作業抄,但是顧青本着不能不勞而獲的精神,一臉嚴肅的拒絕了他,原本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無非就是:把你的作業借給我,然後顧青說:不借,就是這兩句話,害得他們打了一架,顧青把對方打的鼻青臉腫的,他爸被請到學校喝茶,結果回來就是一頓藤條燜豬肉。
顧青真是哭都沒眼淚,他的背還在火辣辣的疼着,不一會房間門就被打開了,好像是被鑰匙打開的,顧青也不想搭理,繼續把頭蒙在枕頭裡,腳步越來越近,一下子的他的背被一陣冷風襲擊,他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的衣服已經被掀了起來。
然後就是一股涼涼的東西倒在自己的背上,顧青聞到了濃濃的藥油味,這雙手不同於母親的細膩,這是粗糙卻長滿老繭的,不用看也知道是長年累月感粗活的,但是這雙手卻異常的溫暖,顧青的心一下子就好像有一股熱流流過。
他知道那個人是他爸,但是就是不想和他說話,明明之前被打的時候咬着牙不哭,但是現在,他的眼淚好像就要溢出來了。
“你知道我爲什麼打你嗎?”他的聲音很輕,好像和之前用盡全身力氣打他的那個人不是一個人一樣,動作也是小心翼翼。
“……”顧青不出聲。
“我打你遇情衝動,你有沒有想過,其實可以用更好的方法解決?”
“……”
“你心裡怨爸爸也好,恨爸爸也好,我現在不管你,就是對你不負責任,我寧願你現在怨我,也不要等到我老的走不動的時候,再來怨我。”
“……”
顧青一下子就驚醒了過來,他感覺自己頭暈的厲害,渾身都在發燙,他知道自己的是感冒了,而且還是挺嚴重的樣子,但是他就是不願意起來,就這樣閉着眼睛躺着。
顧青現在睡在自己的房間裡,他好像長高了不少,因爲牀現在睡已經顯得有些小了,房間的佈置一點變化都沒有,牆上的課程表甚至都沒有撕下來,已經有了泛黃的痕跡,牆壁是久以前的磚頭砌成的,風吹日曬的都已經有了掉下來還有漏水的樣子,屋裡的暖氣已經壞了,顧青窩在被窩裡也感覺不到暖和,被子還帶着一股濃濃的黴味,但是顧青實在是難受的厲害,也顧不上那麼多了。
熟悉的屋子還有熟悉的環境,左鄰右舍傳來的嬉鬧聲,其中有些聲音還是顧青所熟悉的,半夜的時候,不一會鞭炮聲響起,噼裡啪啦的,小孩子蹦蹦跳跳的聲音,顧青有一瞬間覺得諷刺無比,一切都好像在嘲笑自己的咎由自取。
顧青還記得大家慫恿顧爸爸生二胎的時候,大家都說,孩子起碼要有兩個,一男一女湊成一個好字就最好不過了,但是顧爸爸毅然的搖頭,說道:“一個教好都不錯了,還兩個。”
顧青那時候也才知道爲什麼大家都是成羣的兄弟姐妹,自己卻孤身一人,農村偷生情況應該來說是比較嚴重的,但是老顧家就顧青一個。
顧青想着想着,眼淚就壓抑不住的涌了出來,只要靜下來想想父親曾經對自己有着怎樣打的期望,自己卻一件都沒有完成,每個人都對自己滿懷希望,自己卻一下子,讓那麼多的人都失望了。
還有那些自己所爲的驕傲還有自尊,其實只不過都是逃避的藉口,他就說像他媽那麼心軟的人,七年沒見自己,不可能連一個電話都不打來的。
那時候十幾歲,以爲父母會理解自己,包容自己的一切,那時候顧青還以爲自己的父母會來找自己,從期待變成了淡然,卻從來都沒有想過回來。
顧青恨不得狠狠的甩自己幾個耳光,從前一點點的事情父親就會打的自己滿地找牙,但是錯的最離譜的一次,希望有人教訓自己的時候,父親卻再也不會氣匆匆的拿起藤條,收拾自己了。
顧青聽着外面的鞭炮聲,慢慢的蠕起身子,從小聲的哽咽一直到放聲大哭,這個房子的記憶一幕幕的涌上來,他永遠也忘不了自己回家的時候父親安靜坐在沙發上,帶着老花眼鏡看報紙,母親在廚房忙得不可開交,飯菜的香味一陣一陣的襲來,他也一屁股的坐在父親的身邊,打開電視,就一聲不吭的看了起來。
一切都那麼安詳,直到被母親一句:“吃飯了!”打破。
顧青即使一身的傲骨,在這個時候,也只不過是一個失去了父母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