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將軍已經拿下阿邑了?甚好!”
甄城外的秦軍大營,趙佗收到了來自東邊的快馬傳信,頓時精神一振。
帳中此時已滿座諸將,正在商議接下來攻打甄城的事宜,聽到趙將軍念出蒙恬奪取阿邑的消息,衆人立刻喜形於色。
“蒙將軍不愧名將之後,突襲平原成功,一路南下奇襲阿邑,如此便徹底斷了甄城的齊軍後路,待到這消息傳入甄城時,必將引起城中士卒恐懼,讓齊人軍心大亂。”
酈食其嘿嘿笑起來:“在這恐懼下,將軍以巨砲轟城,恐嚇城中齊人,同時派人進行招降,這時又有那一萬放回去的齊卒在城裡宣傳將軍仁德之事,更能消減齊人反抗之心,有助我軍進行誘降。如此便是恐懼、威嚇、誘降三者結合,以此三招攻打甄城,此城如何不破?”
“先生說的是。”
趙佗微微一笑,又道:“按我軍伏在東邊的斥候來看,已經有來自阿邑方向的人進入甄城了,想來已將消息帶入城中,不過大司馬爲了穩定軍心,很有可能會壓制這消息,所以咱們還得將這事幫他宣傳開纔是。”
“爾等從俘虜中挑一些機靈和願意配合的,讓他們持喇叭繞城宣傳阿邑被我軍攻陷的事情,同時宣告降者不殺的政策。”
“另外,再傳令蒙將軍,命他派人驅趕一部分阿邑的降卒和民衆到甄城來,證實這個事情。”
說到這裡,趙佗又望向西乞孤,問道:“我軍巨砲還差幾日?”
西乞孤拱手道:“輜重已經抵達,各部工匠皆已到位,最多兩日,便可組裝好我軍巨砲。”
趙佗點點頭,巨砲的核心金屬部件都是早就打造好的,如今隨輜重隊運到這裡來,只需用附近砍伐的木材進行組裝就是,需要時間並不久。
“既如此,就在兩日後以巨砲轟城,給城中齊人來一個大震撼,幫他們做出選擇!”
……
“早就聽聞秦軍手中有能放大聲音的器物,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想來是那依附秦人的相里氏墨者所做,如果用此物與人爭辯……”
甄城城牆上,相夫疾看着城外那一個個拿着奇怪物體發聲的齊人,眼睛裡閃爍着光。
他的腦海裡想象着自己拿這東西在稷下學宮與人辯論的場景,那可真是如虎添翼,就算是最爲善辯的名家子弟,恐怕也要被壓制的毫無還手之力。
相夫疾身側,田沖和田儋兩人卻是臉色陰沉。
“大司馬,秦人歹毒,不僅傳播阿邑被攻陷的消息,還盡言降者不殺,意欲亂我軍心,照此下去,城中定然會有許多人相信秦人的話,等到秦軍攻城時,士卒將再無戰心可言。”
田儋充滿憂慮的說着。
在收到阿邑淪陷的消息後,他們立刻就將那傳信的齊人控制起來。
他們儘量封鎖消息,就怕傳開後影響城中齊人的戰心,哪知道如今還是被秦人給捅了出來。
田衝抿着嘴道:“就對士卒說都是秦人胡言,故意亂我軍心。只要沒人證實阿邑被攻陷的消息,士卒也只會將信將疑。至於秦人招降之事……”
田衝想到他放進城中的那一萬齊卒,頓覺腦袋疼起來。
秦軍勸降,不僅是有秦人在外相誘,城中更有齊人幫着他們宣傳,這事情無論如何都壓不下來啊。
還沒等大司馬想出解決這事情的方法,立刻又有城東的守卒前來稟報。
說阿邑方向有逃竄的齊卒和鄉民前來甄城,如今已到甄城城下,哭天喊地,盡訴阿邑被秦人佔領的事情。
田衝的臉一下就白了。
他望着遠方的秦軍營寨,顫聲道:“趙佗,你這手段可真是毒辣!”
……
隨着阿邑落入秦軍手中的消息被證實,整個甄城內的情況越發不好起來。
除去被秦軍放回來的一萬齊卒,城中尚有戰卒三萬,其中就有兩萬是那場大戰的潰卒,早就在戰場上被秦軍嚇破了膽。
之前只是因爲田儋說秦軍最愛殺降斬首,這些齊人才能提起勇氣,有死戰之心。
如今這些人既聽到城外,不停有齊軍俘虜在宣傳秦人的降者不殺政策,城內更有那一萬齊人悄悄吹噓秦將趙佗的仁德,心思頓時涌動起來。
阿邑被佔領,代表甄城陷入秦軍的包圍,落入絕境。
就在這絕境中,他們又看到了投降就能活命的希望,那就更顯的打動人心了。
而接下來的幾天,秦軍的舉動越發幫助這些齊人下定決心。
秦人沒有派人攻城,只有城外那架設好的數十架巨砲不停發射石彈。
漫天巨石橫空而過,將甄城的牆體打的不停震顫。
恰好被石彈擊中的角樓、女牆等脆弱部位,當場炸開,巨大的轟鳴聲震得城中齊人兩股戰戰,面無血色。
漫天拋灑的鐵蒺藜和小型的碎石彈,更是給守城的齊卒,造成了身體和心理上的可怕創傷。
“秦軍巨砲,果真可怕。他們有這等武器在手,吾等哪能扛的住?”
“是啊,秦軍都不用親自攻擊,直接天天用那巨砲轟城牆就是了,早晚能把城池炸開,把咱們全砸成肉醬。”
“肉醬?嘶……這根本守不住啊,還不如投降他們,好歹還能活命!”
城中守城的齊卒在恐懼中,已是將投降之事放到了嘴上。
更有人向那些被秦軍放回來的齊卒問道:“秦人真的不殺俘虜?還承諾戰事之後,放吾等回鄉?到底可不可信啊!”
聽到問話,那些被放回來的齊卒頓時精神起來。
他們一個個小聲說道:“然也,趙將軍最是守信了,說放吾等回來就放吾等回來,他們糧食不多,還願意分一部分給俘虜吃,連一個人都沒有殺過,你說可不可信?”
“是啊,趙將軍守信仁德,你看之前咱們齊國的大軍沒有徵召好,趙將軍都沒有趁機偷襲進攻,而是等着咱們的大軍到齊,這才擺開陣勢打一場堂堂正正的戰鬥。你說這天下哪還有這樣的將軍啊,如果趙將軍都不可信,那誰還能相信?”
“就是就是,若是秦軍攻城,乃公一定第一個投降!”
那些被放回來的齊卒說的信誓旦旦。
他們已經投降過一次,一回生,二回熟,再次投降,那可真是毫無心理負擔。
“既是如此,到時候乃公也跟着你們投降。”
“降了秦軍,也不用在這城裡整日擔驚受怕的。”
幾個齊卒竊竊私語,這樣的聲音更是在整個甄城中不停響起。
這樣的情況,整日巡查城防的田儋自是清清楚楚。
他滿臉鐵青,走進大司馬所在的屋中,見大司馬正跪在榻上,看着身前木案上的地圖發呆。
田儋咬牙道:“大司馬,秦軍以攻心之術結合他們的巨砲攻城,已經讓我城中士卒沒了戰心,各自私下議論投降之事。”
“這樣下去,等到秦軍真的發動攻擊時,將再無人死戰。與其如此,不如我現在帶兵出城突襲秦軍,和他們拼殺。大司馬則趁此機會,率短兵從東門走。”
“秦軍圍三闕一,東邊道路無阻,大司馬出城後,往臨淄去,只要回到都城。大司馬再重新徵召大軍,我齊國就還有機會!”
田儋聲音激烈,臉上滿是死戰之意。
田衝怔了怔。
他看着田儋,露出無奈的笑:“儋,你願以死護我,我很感動。只是趙佗既然以奇兵攻取了阿邑,抄我後路,就是要將我圍殺於此,對我有必得之意啊。”
“趙佗想要得到我,縱使你田儋能用性命掩護我逃出甄城,也是無用。”
“我這一走,趙佗必定會派騎兵追襲。此去臨淄足有數百里路程,秦軍騎兵在後追殺,阿邑附近更有秦人巡視,我想一路回到臨淄,何其難也。若是在路上被其所擒,豈非再遭屈辱?”
田衝的聲音越來越低沉:“而且我也看清楚了,我田衝雖通兵術。但在戰場上遠不是他趙佗的對手,縱使能逃回去,再引兵和他對戰,終歸只是徒取恥辱罷了。”
“大司馬!”
田儋身體顫抖,看着眼前的大司馬,他心中已有不好的預感。
田衝輕聲道:“滿城齊人皆無戰意,吾又何必逼他們死戰,那不過是徒造殺戮,非君子所爲。”
“趙佗今以仁義宣示,不殺降卒,吾觀其過往,確實無殺降毀諾之事。”
“時至今日,吾當以甄城降他趙佗,以全滿城齊人性命啊。”
田衝笑着開口,眼中卻有一抹決絕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