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世皇帝六年。
對鎮國侯趙佗一家來說,這是一個比較重要的年份。
十七歲的趙徹正式傅籍,按照秦人的規則,他將從這一年開始承擔服役的義務。
不過秦人擁有不更爵位後,在原則上就可免除更戍之役,趙徹年紀輕輕便是右庶長爵位,可以直接免役。
但這個小年輕卻是血氣方剛,擁有他自己的志向和夢想。
“臣聞猛將必起於卒伍,宰相必發於州郡。吾父十五歲便入伍從軍,從伐燕一小卒起,歷經數戰,爲先帝滅諸侯,徵蠻夷,成就列侯高爵。”
“趙徹爲鎮國侯之子,蒙恩蔭而爲右庶長,爵位雖高,自身卻無匹配之功,心甚不安,我願隨大軍西征,沙場立功,爲大秦開疆拓土,還請陛下恩准!”
趙徹身高八尺,容貌剛毅,說話時鏗鏘有力,盡顯男兒氣概。
此言一出,秦宮殿上響起撫掌稱讚聲。
這是二世皇帝召開的一場家宴,除了自己的妻兒外,還專門邀請了趙佗一家前來,以示親近。
“好徹兒,剛到傅籍之年就欲上戰場立功,此等心志不愧是鎮國侯的兒子。此事,朕準了。”
二世皇帝面露讚賞,毫不掩飾自己對於趙徹的喜愛。
話畢,他又側首看向另一旁的少年公子。
“啓明,汝兄既有如此壯志,願爲國征戰,你當敬他一杯纔是。”
公子啓明忙站起身,舉杯向趙徹道:“兄長豪情,弟甚佩服,祝兄長能沙場立功。”
趙徹亦忙舉杯相迎。
見到這對錶兄弟一派和樂的場景,不管是帝榻上的二世皇帝,還是一旁的趙佗夫婦皆面露微笑。
唯有皇后李姝臉帶笑容,眼中卻有不愉之色閃過。
她的目光從趙徹臉上一晃而過,最終落到長公主嬴陰嫚身側的少女趙芸身上。
十多歲的少女,明眸皓齒,柳眉秀目,繼承了她母親的容貌,是個十足的美人胚子。
當然,李姝看中的不是對方的美貌,而是這個少女的身份。
鎮國侯長女,深受趙佗喜愛。
其年歲已近加笄,再過兩年便能嫁人,所以這段時間,咸陽城中不少大族皆將目光放到了趙芸身上。
王氏、馮氏、楊氏、辛氏等皆有向鎮國侯求親的舉動。
李姝自然也不例外,只要她的兒子娶了趙佗的女兒,就相當於得到了一個強力外援,日後嗣君之位就穩了,不怕皇帝搞什麼廢長立幼之事。
但因爲趙佗身份太高,功績太大,就連二世皇帝扶蘇也對趙氏頗爲尊重,所以李姝不敢強求,只是請其兄長李於前去代爲轉達這份意思。
按理說,皇后爲帝國長公子求婚,不管放到哪個家族,都絕對是大喜過望,興高采烈的答應下來。
畢竟等到公子啓明登位,那他們就是妥妥的皇親國戚,女兒也將成爲一國之母,哪個家族不想啊。
可沒想到趙氏是個例外。
面對皇后之兄滿臉帶笑的表達求親之意,趙佗婉拒了。
“竟然拒絕我的兒子!”
李姝心頭氣憤,這讓她想起十多年前,她想要和趙氏結親以穩固地位,給扶蘇吹了好長一段時間枕邊風,讓扶蘇前去武功侯府求親,最後還被趙佗拒絕的事情。
“這是第二次了!”
李姝感覺受到了侮辱,同時看見扶蘇讓自己的兒子給趙佗的兒子敬酒,心頭越發不舒服起來。
只是她清楚二世皇帝是多麼信重這位鎮國侯,便強行壓住內心的憤怒,臉上保持着場面上的笑容。
宴飲完畢後。趙佗一家出宮離去。
“徹兒,你此番既要隨王將軍西征,當好生學習行軍佈陣之術,切記兵法只是理論,一切都要從實際出發才行!”
趙佗在路上對兒子進行囑咐。
趙徹應道:“父親放心就是,我此行以學習實踐爲主,絕不會胡亂爭功。”
聽到這話,趙佗滿意的點頭。
這幾年秦國在趙佗的變法下,越發安定和強盛。
四年沒有對外發動戰爭,社會穩定,男子可以在家中耕田勞作,女子則能安心的生養哺育。
人口增多的同時,秦國各級別的府庫糧秣逐漸充盈,許多地方已經達到了糧滿溢倉的地步。
趙佗弄出了許多農業科技,還成立了農學,專門培養農業人才,促進帝國農業發展。這種種舉措使得這個時代的秦國生產力,比原本的歷史強了數倍,糧秣囤積速度很快。
既然有錢有糧,黔首也休息了好幾年,那朝中的諸多軍功將門,再次打起了西征的主意。
趙佗這幾年在營建各種學室加強基礎教育的同時,也在逐步推行歷史上漢代的察舉制,想要平和的解決掉軍功爵制度這個大麻煩。
因爲現在正處於兩種制度的過渡階段,趙佗並不想和軍功集團貿然鬧翻,更別說這次西征打的旗號是爲先帝復仇,是要徹底消滅烏孫這個禍患,所以他也表態支持。
“烏孫是先帝四大憾之一,同時這些蠻夷阻擋住了我秦國和西域溝通的道路,若不翦滅烏孫,則無法與西域溝通,一舉將其擊破確實有必要。”
秦國上下安歇了四年,現在士卒好戰,糧秣輜重充盈,就連鎮國侯趙佗都支持此戰,二世皇帝不再猶豫,以王離爲將,率兵十萬西擊烏孫。
趙徹,便是請求加入此戰。
除此外,趙佗的弟子韓信,也請命參與了這場大戰。
這些年輕人,將要前往西邊,去沙場立功,博一個光明的前程。
他們將要在西邊翦滅強敵,爲大秦再度開疆拓土。
大軍出征的那一天,趙佗率領公卿衆臣,送王離及諸位將領離去。
當他看到自己十七歲的兒子披掛好鎧甲,與他告別,縱馬奔馳而去的模樣,趙佗的心中忽然有了一種物是人非的感傷。
十幾年前,他也是這樣雄赳赳氣昂昂的率軍離去的吧。
時代再度改變,他趙佗縱馬馳騁揚威四海的日子,將一去不回。
“想什麼呢,我還年輕,還能活個幾十年,我的時代遠遠沒有結束!”
趙佗重重搖了搖腦袋,將傷感從身體中趕了出去,重新恢復了鬥志昂揚的狀態。
他還年輕,他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只是世人的悲歡喜樂是並不相通的。
有些人正如旭日東昇,青春有力。
有些人則如紅日當空,耀眼璀璨。
但有的人,卻像是那金烏西落,快走到了人生的終點。
就在秦將王離率十萬秦軍西征烏孫的兩個月後。
咸陽再度發生了一件大事。
今年已經七十八歲的左丞相李斯,終於堅持不住,在一次大朝會上突然暈倒。
之後臥病於牀,數日間便到了彌留之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