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孔府偏廳,扶蘇嘆息不已,但孔鮒無心出仕,自己也無可奈何,總不能將他綁到咸陽去吧?如此想着,扶蘇緩步向府外行去,一旁,衆人皆默不作聲,就連孔吉,也無奈輕嘆,父親的想法,自己也捉摸不透。
就在扶蘇等人向府外行去的時候,蘇角輕輕在扶蘇耳邊說道:“公子,你看那邊。”
扶蘇被蘇角打斷沉思,順着蘇角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個少年坐在石墩上,仰望着天空,不知在想着什麼,扶蘇不禁詫異,蘇角想讓自己看什麼?他本想回頭詢問,卻終於看出,那個人,似乎是白天爭奪繡球之人。
此人能在百戰將軍蘇角的手中奪下繡球,當真了得,絕非凡品,扶蘇心中的一絲希望又再次燃起,即使請不動孔鮒,若能將這小子籠絡到自己麾下,也是如虎添翼,不由看向孔吉,笑道:“那個就是你們孔家的新姑爺吧?”
孔吉此時也看到了項莊,正在納悶,這小子怎麼出來了,卻被扶蘇忽然詢問,孔吉只得拱手笑道:“正是。”
扶蘇點頭,緩步向項莊走去,快到近前,扶蘇拱手笑道:“在下扶蘇,見過項兄弟。”
項莊正在回味着剛剛見到孔秀芸的場景,那種感覺,如沐春風,美不可言,而且,她美妙的琴音,婀娜的身姿,改變了項莊原本的想法,不久前,他還在爲蘇角爭奪繡球,惹動自己出手而大恨,此刻,他卻覺得,自己應該感謝這個媒人了,卻在此時,一個人走來行禮,打斷了項莊的沉思,項莊本有些惱怒,但他大腦剛剛都被孔秀芸佔去了,此時,回過神來,不禁想起那人自稱是扶蘇?
在項莊記憶中,秦始皇的兒子裡,有兩大人物,一個是扶蘇,一個是胡亥,他二人簡直天壤之別,胡亥喜女色,信賴趙高,最終,清末了秦國江山,而扶蘇卻負有盛名,爲人謙虛,禮賢下士,一生都置身於強秦的夢想中,但天意難違,扶蘇最終被趙高害死……!
項莊實在想不到,自己會在這裡遇到扶蘇,那個,歷史中留名青史的扶蘇,項莊心情變得大好,起身回禮道:“在下項莊,見過公子。”
“你認識我?”扶蘇不由大笑,卻是項莊回道:“富有賢明的公子扶蘇,天下何人不知?”
扶蘇再次大笑,項莊的話,無意間,拉進了兩人之間的關係,而項莊也在這時,看到了扶蘇身後的蘇角,心中已明瞭幾分,乃從懷中拿出玉佩,交給扶蘇,笑道:“想必是公子的吧?現在是物歸原主的時候了。”
扶蘇很滿意項莊,他不但武功了得,而且人也很機警,便接過玉佩,笑道:“今日之事,多有得罪。”
“公子客氣了。”項莊也笑着回禮,兩人之間的距離再次拉進,這時,扶蘇也不在拐彎抹角,直入話題,笑道:“項兄弟能在百戰將軍蘇角的手裡搶走繡球,當真了得,我這幾日就要回到咸陽,廣納天下學士,舉辦招賢館,爲朝廷出力,爲百姓出力,爲天下和平繁榮出力,不知道項兄弟有沒有想法,隨我一同前往?”
扶蘇的話,說的很坦誠,很有魄力,但項莊的心思,剛剛已被孔秀芸遷到九霄雲外去了,況且,項家是楚國將門之後,自己的祖父,父親都戰死在秦軍手中,叔父一心想要光復楚國,自己怎麼可能爲秦國出力呢?
項莊在心中苦笑一聲,拱手笑道:“項莊感謝公子能以誠相待,袒露胸中肺腑,但我散居慣了,況又新得嬌妻,恕我不能從命……”
項莊說完,不由撇了一眼孔吉,孔吉滿意的點點頭,與項莊會心的笑了。
但項莊的話,卻惱動了一旁的蘇角,他不禁斥責道:“大丈夫身懷絕技,當爲國效力,上陣殺敵,建不世之功,爲何留戀在溫柔鄉之中?”
項莊見蘇角惱怒,不由大笑,本想反駁蘇角,楚王何存?楚國何在?自己又如何能夠捨棄楚國而獨效力秦國呢?
當然,這種話項莊不能說,他只能憋在心中,只得回道:“人各有志,請公子見諒……”
衆人皆沉默不語了,不知多久過後,子嬰在旁輕拍項莊肩膀,朗聲大笑:“好一個人各有志,我們尊重你的選擇。”
扶蘇雖然心中不甘,但他知道,項莊恐怕無心西進,只得嘆息:“這個玉佩你留下吧,若是他日想通了,隨時來咸陽找我……”
“謝公子大量。”項莊深施一禮,不久,扶蘇等人向府外行去,看着他們的背影,項莊輕嘆,若不是自己出身項家,也許,剛剛扶蘇的一番肺腑之言,自己真的會死心塌地的追隨。
。。。。。。
孔府門外,孔吉彎腰,給扶蘇和子嬰深施一禮,拱手道別,扶蘇仰頭望着孔府牌匾,心中更多的,是感嘆和惋惜,自己這趟睢陽之行,怕是白來了。
行過街道,扶蘇已無心再遊覽沿途風景,街中的繁華與吵鬧,讓扶蘇倍覺反感,卻在這時,叔孫通緊追一步,來到扶蘇身旁,輕聲道:“公子,你真的打算放棄孔鮒了嗎?”
叔孫通的話讓扶蘇心中一嘆,放棄與不放棄已由不得自己,孔鮒無心出仕,但那個項莊,到真的不錯,原本扶蘇以爲,項莊僅僅只是一個莽夫,但這次交往,扶蘇發現,項莊不僅僅武藝超羣,而且頭腦靈活,膽略可嘉,真的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想到此,扶蘇不禁輕嘆,看向子嬰,無奈道:“皇叔,我準備在睢陽逗留數日,您還是先回去吧……”
子嬰輕嘆一聲,他很瞭解這個侄子,一定是想再接觸項莊,企圖勸說項莊西進,但從項莊言語中可以看出,他真的無心出仕,即使扶蘇再懇切,也未必能夠說動項莊,輕嘆一聲,子嬰無奈笑道:“能與蘇角一戰,項莊的確是個人才,但他畢竟無心西進,我們又何必強求,況且,強擰的瓜不甜,這件事,還是算了吧……”
“強擰的瓜不甜?”扶蘇反覆唸了兩便,也許叔父說得對,與其強求,不如順其自然,繼續自己的腳步,此時,扶蘇已不再執着,他忽然感覺,心中的壓抑不知何時,已消失無蹤了,仰頭看去,天空還是那麼的藍,招賢館三個字,彷彿雲朵一般,在空中飄舞。
。。。。。。
夜晚,孔府又是另一片景象,此時,丫鬟下人們忙碌不堪,幾桌豐盛的酒宴被擺放的十分整齊,在孔府的客廳裡,張不疑,魏咎兩人也被邀請入席,與項莊一起參加孔家的夜宴。
衆人分賓主入座,孔鮒此時已舉起酒杯,笑逐顏開,朗聲道:“爲我們孔家喜得佳婿,我敬大家一杯。”
衆人皆舉杯,喝禁杯中酒,氣氛也漸漸融洽,不像剛開始時那般拘謹,幾名負責服侍的丫鬟上來添酒,孔鮒藉機笑語項莊道:“聽吉兒說,扶蘇公子曾邀請你去咸陽出仕?”
項莊沒有想到孔鮒會忽然問起,便微笑點頭,回道:“公子扶蘇的確曾邀請我同去咸陽,被我拒絕了。”
孔鮒對項莊的回答來了興致,笑問道:“爲什麼要拒絕?難道你不想出仕嗎?或者……你捨不得我們家芸兒?”
孔鮒的話,明顯帶着一絲試探,項莊端起酒杯,在心中揣摩說辭,不久,項莊抿口酒,笑道:“入咸陽爲官,固然可以輝煌一時,但以我之見,秦朝恐怕……”
“說說你的看法。”不等項莊說完,孔鮒追問一句。
項莊輕嘆一聲,起身,已一種上//位者的口吻說道:“這幾年來,秦國雖然一統六國,創造了天下一統的格局,但始皇帝的盲目求仙,導致了秦國朝廷的混亂,官吏各自爲陣,秦國外強中乾,而地方官,則不顧百姓疾苦,每每增加捐稅,使得六國百姓更加思念故國,希望六國後人能夠振臂一呼,復國抗秦,百姓們也會拿起武器,山呼響應。”
說到這,項莊輕嘆一聲,目光在衆人臉上掃視一圈,見所有人都在認真聽,這時,項莊又道:“秦國無故征伐漠北,國庫日漸空虛,秦國統一的半兩幣,也漸漸被各地作坊的假幣取代,六國舊幣也在暗暗通行,這些都是秦國國力衰竭的徵兆。”
孔鮒輕嘆一聲,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項莊,真的只有十九歲嗎?他對時勢的分析,對秦國國力的見解,每一樣,都戳中要害,讓人聽後惋惜,如此想着,孔鮒不禁對自己的眼光趕到慶幸,慶幸自己能夠找到一個眼光獨到,心思敏捷的佳婿。
幾年來,孔鮒始終對六國的滅亡趕到惋惜,也對秦國一統江山之後的驕橫趕到嘆息,始皇帝每次東巡,耗資千萬,百姓苦不堪言,若自己出仕真的能夠改變時局,倒也罷了,但孔鮒十分清楚,不管自己如何努力,終究無法改變始皇帝的貪婪與自滿,所以,自己永遠也不會答應扶蘇,人都爲官。
想到幾年前,秦國掀起的焚書案,多少六國遺書被燒燬,多少民間珍藏被付之一炬,若不是自己提前將書籍藏在孔廟,恐怕,今天孔家的珍藏也會被焚燒殆盡,傷感中,孔鮒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一旁,孔吉看在眼中,輕嘆一聲,勸阻道:“父親,您少喝一點吧。”
孔鮒也感覺道自己今天似乎有些情緒失控,太過傷感,乃將酒杯放下,看着衆人,無奈嘆道:“老了,感情不受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