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澤會動腦子了,洛言很欣慰。
可天澤把事情說出來了,洛言卻有點無奈,顯然天澤與以前相比沒什麼太大的變化,依舊是那個斗大字不識一個的荒野莽夫,似這種事情,心裡可以知道,甚至可以向別人抱怨,背地裡搞小動作,但當着洛言的面說出來,那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他了。
天澤就不怕自己換個人扶持?
一旦換人了,那天澤留着還有什麼用,這完全是取死之道。
好吧,天澤一直都是這幅樣子,寧死不屈,典型的吃軟不吃硬,不懂得何爲委婉,至於耍心機什麼的,那就更不要說了,但凡他有點心機,腦子夠用,也不至於被白亦非關押在地牢之中十數載。
心中如此想,面上卻是另一回事。
洛言搖了搖頭,輕嘆一聲,開始賣慘:“實話和你說吧,今時不同往日,當初送你去百越,我並無這個想法,至少那個時候我是真的沒有,可現在,時局不一樣,秦國一統天下在即,一旦天下歸一,百越之地必然會與秦國地界接壤,秦國對於百越的態度自然而然便會發生改變。
我雖然是秦國的重臣,可許多事情也由不得我做主。
我終究只是臣,而不是秦王。
何況,秦國內部也有大臣與我不合,以前的昌平君就不談了,現今的相國李斯也與我有權力的糾紛。
對於百越之地的政策便是他提出的,秦國不需要一個惡鄰,所以,對於百越之地的態度很明顯,秦國未來必然會出兵百越,這是既定的事實。
此事由不得我,也由不得你。
大事不可阻,只能順其而爲,你明白?”
說道最後,洛言已經一臉真誠了,就差擠出兩滴眼淚水錶示一下。
“李斯?他不是你的人嗎!”
天澤目光閃爍了一下,狐疑的盯着洛言,反問道。
你還真信啦……洛言只是隨口說說,萬萬沒想到天澤竟然還真信了,這些話在中原說給別人聽,估計都沒人信洛言,只要對洛言有些瞭解的,如今看到如此“單純”的天澤,洛言心中也是一樂。
頓時入戲更深。
“有時候傷你最深的永遠是你身邊的人,秦國相國之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誰人能無視,覬覦這個位置的人不知幾何,哎~”
洛言長嘆一聲,緩緩說道:
“這個位置本該是我的,奈何,棋差一着,被身邊人奪走了。”
天澤和驅屍魔沉默,看着傷感的洛言,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對於洛言的話也沒有過多懷疑,畢竟在他們心目中,中原人似乎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喜歡爭權奪利。
站在一旁的墨鴉看着對面的兩個百越“老實人”,心中輕嘆一聲,莫名有些同情天澤,有一說一,天澤連白亦非都玩不過,豈能玩得過洛言,不知道玩政治的人都心臟嗎?
何況洛言這種黑心的傢伙,甩鍋忽悠人不要太熟練,偏偏還裝作一副老實無辜的模樣。
好吧,這段時間天澤和驅屍魔都待在百越之地,與洛言已經數年不曾見面了,自然不知道洛言背地裡都幹了些什麼事情。
天澤沉吟了片刻,那猙獰兇戾的表情緩和了幾分,給出了他的建議:“你可以選擇殺了他,解決問題最好的方式便是解決製造問題的人。”
殺了他,誰給我幹活,指望你嗎?
洛言心中吐槽了一聲,嘴上卻是掛着一抹苦笑,說道:“殺人?你以爲殺人能解決問題嗎?事情已經發生了,我殺了他只會讓秦王忌憚,更加不信任我,沒有任何一個君王喜歡不受控制的臣子,何況當今秦王還是一個野心勃勃的君主。
我若如此做了,他都不需要證據,接下來必然會對我動手,近幾年來,我也是被各方面桎梏,權力都不及曾經了。
你以爲我在秦國過得多如意嗎?
若是真的如意,我此番何必親自來見你,派人知會你一聲不就好了。
哎,我現在也是閒得很,你懂這句話的意思嗎?
堂堂秦國櫟陽侯,當朝太傅,在秦滅六國的過程之中,卻是遊手好閒,甚至還有閒情來百越遊玩,呵呵~”
洛言沒忍住,自嘲的笑了笑,這一會兒。
墨鴉沒忍住,看了一眼洛言這位頂頭上司,要不是知道根底,他差點都信了。
這……確實不合理。
天澤心中一沉,看着“消沉”的洛言,皺眉安慰道:“何需如此,若有機會,爭取回來便是。”
“哪有那般容易,權力爭鬥可不是你與人廝殺,都是一些看不見的刀子,這一輪我被自己人背叛,許多暗地裡的事情都被捅到了秦王那邊,包括資助你,這些年我不間斷的投資,這筆數額可不是一個小數字,憑我個人哪有這麼多的錢財,我也是挪用的秦國國庫。
我本意是等你自給自足了,再借助百越之地的優勢反饋,將這筆賬補上,日後你成爲百越的王,說不定可以穩固我的權勢,哪知道你這邊就是一個無底洞,你本人也不擅長管理經營,只能不間斷的補貼……”
話說道這份上。
天澤和驅屍魔也是有些尷尬,雖然不想承認,但他們這些年確實一直伸手向洛言要錢要糧食,然後還被楚國一鍋端了。
仔細說起來,他們也確實有點對不起洛言這般無條件的資助。
洛言這些年可從未要求過他們做些什麼,一直都是放養,沒有管束過他們,至於贊助的物資錢糧更是從未苛刻過,這般算下來,他們反而有點對不起洛言了。
主要還是他們一直覺得洛言有其他心思,所以沒有正視過這個問題。
如今被洛言稍加引導,感覺頓時不一樣了。
好像他們真的挺無能的。
“罷了,這些事情暫且不談了,若非此次你敗光了數萬兵馬,此事更是捅到了秦王那邊,我豈會過來找你談這些,天澤,你就不能爭點氣,稍微拿出點成績出來好不好!”
洛言一臉無奈的看着天澤,語氣一轉,沉聲的訓斥道。
天澤臉色鐵青,本就不善言辭的他,只能黑着一張臉表示自己的情緒,像極了一個受氣包,偏偏洛言這種說話語氣讓他無可奈何。
人家說的都是事實,天澤也不是不講理的人。
洛言若是直接威逼利用乃至動粗,天澤都不帶虛的,偏偏洛言和他講道理,這誰遭得住。
驅屍魔忍不住了,站在一旁辯解道:“此事是我們大意了,可也是由於情報不足導致的,你並未提醒我們楚軍的強大!”
“是不是你們手把手的吃飯都要我喂?!”
洛言忍不住笑出了聲,反問道。
天澤握緊了拳頭,冷聲的說道:“不要說了,我承認這一次的錯誤歸我,是我低估了騎兵在平原的速度,才導致了這一次的全軍覆沒。”
主要還是天澤常年待在百越之地,從未真正見過騎兵交戰是什麼樣子,以往看過最多的也就數百騎,那感覺只能說一般,可以交鋒一二,而這一次陡然間看着兩萬精騎從正面殺過來,那感覺不談了。
都被人一鍋端了,還談什麼。
世面是見過了,代價有點高昂,積攢的家底都沒了。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的本意是敲打敲打你,讓你看看秦楚交鋒的畫面,如此,你心中也有數,中原的軍隊強大不是百越之地可以比擬的,若非百越之地地形的阻撓,百越之地早就被滅了,何談今日。
以往七國紛爭,各國都沒有心思放在百越之地上面,可以後不一樣。
天澤,你應該懂我的意思。
我依舊可以扶持你成爲百越的王,可最終這個王是臣服於秦國還是選擇當秦國的敵人,你自己想清楚。”
洛言繼續說道。
這話半真半假,因爲他壓根沒有信任過天澤,他可以扶持天澤成爲王,自然也可以扶持其他部落成爲王,不把百越之地打爛了,仇恨種子埋下,秦國如何來做好人。
一羣不懂種田的異族,倒不如成爲華夏子民,讓他們體會一下何爲人情溫暖。
“若是我選擇當秦國的敵人呢?”
天澤看着洛言,幽幽的說道。
你沒機會……洛言平靜的說道:“朋友一場,我不會參與這件事情,對你的扶持也會繼續下去,但未來如何,我也不會爲你負責,就算你自取滅亡,那也是你的事情,我只是不想讓焰靈姬傷心,僅此而已。
畢竟我很珍視我的家人。”
最句話很真,洛言孤苦無依的來到這個世界,好不容易有個家了,他比任何人都珍視。
頓了頓。
洛言繼續說道:“今日與你說的話,我希望不要傳出去,就算傳出去,我也不會承認,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他可不想讓焰靈姬知道自己在忽悠天澤,把天澤當傻子耍,若是如此,那臉就真的撕破了。
焰靈姬有可能又要哭了。
洛言最見不得女子哭泣,何況是焰靈姬這樣的女子。
他會心疼的。
“我明白。”
天澤點了點頭,聲音低沉的說道:“我想知道,你接下來需要我做什麼。”
“繼續發展吧,五年內,秦國應該沒時間,也沒有精力對付百越,你可以繼續發展,你兵敗楚國的事情我可以幫你掩蓋過去,僅此一次,至於以後,以後再說吧。”
洛言輕聲的說道,一副對這些事情並不是很上心的樣子。
天澤皺了皺眉頭,沉聲的說道:“我需要甲胃,弓弩等利器,這一次損兵折將,我需要從其他部落身上彌補損失。”
不需要我引導就無師自通,優秀……洛言沉吟了片刻,道:“有點難,我儘量。”
天澤點了點頭,隨後起身告辭,顯然他並不願在火雨山莊久留,他的部落裡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回去。
“去見見焰靈姬吧,你們也算是她孃家的人。”
洛言開口提醒道。
天澤身形一頓,點了點頭,隨後向着屋外走去。
墨鴉跟上。
待得天澤等人離去,書房內便只剩下洛言一人,他端着茶杯走到窗臺前,看着屋外的風雨,舉杯喝了一口,眼中閃過一抹淡淡的無奈,他終究不是曾經那個只想玩女人的男人,如今的他也需要爲大局考慮一二。
哪怕他對這些不上心。
成功這條道路上總是少不了曲折顛簸,更別提骯髒的手段。
無論哪個世界。
勝利者永遠是正確的,些許污漬又算得了什麼。
焰靈姬……洛言眸光微閃,最後掐滅了心中的一絲不忍,此事不讓焰靈姬知曉便是,大不了騙她一輩子,只要她不知道,此事就與洛言毫無關係。
……
火雨山莊後院。
待墨鴉帶着天澤和驅屍魔抵達涼亭的時候,這姑娘依舊呆呆的看着天空落下的細雨,察覺到他們靠近才恢復了神采,絕美的眸子眨了眨,隨後有些複雜的看則天澤以及驅屍魔。
“你們聊,我在一旁候着。”
墨鴉懂事的說了一句,便是將空間讓給了幾人。
焰靈姬依舊美的宛如雲煙一般縹緲,極爲不真實,蔚藍如水的眸子閃過一抹籌措,似乎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天澤,直呼其名似乎不合適,至於主人,那顯然更加不合適。
天澤率先打破了沉默,聲音低沉且沙啞的說道:“他對你好嗎?”
驅屍魔也是關心的看着焰靈姬,當初他們這夥人算是彼此依靠的家人。
“他對我很好。”
焰靈姬抿了抿嘴脣,露出一抹純粹的笑容,輕聲的說道,似乎在迴應當初的選擇,她不後悔選擇洛言,雖然這個臭男人有很多缺點,但對她真的很好,這就足夠了。
她要的何曾多過。
她想要的一直都是一個疼她愛她的人,有一個家。
在這一點上,焰靈姬和洛言很相似,只是以往的時候,焰靈姬更多的是隨着天澤等人報仇,直到洛言幫她接下報仇的任務,幫天澤等人報仇,她纔可以去選擇其他的路。
天澤繼續詢問道:“無雙鬼和百毒王呢?”
“無雙鬼已經成爲了秦國的將軍,現在很厲害,至於百毒王,這老傢伙還是一樣,整天窩在地窖裡研究他的毒物。”
焰靈姬輕笑道,旋即挑了幾件和他們相關的趣事說了出來。
天澤點了點頭,隨後便是轉身離去,似乎不打算與焰靈姬過多交流,來此只是問這些事情,至於其他,他不屑利用焰靈姬,對於敵人,他可以很殘忍,但對於曾經的同伴,他有着屬於自己的底線。
驅屍魔對着焰靈姬微微點頭,隨後拐着帶着鈴鐺的趕屍杖跟上了天澤,不一會兒,兩人便是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焰靈姬注視着兩人離去的方位,久久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