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舞與星魂並未直接離開秦皇宮,而是去了清幽宮,她還記得寧清夫人曾告訴她,想要知道當年的真相,只能去問苗幻蝶。
於是她來了這裡。
清幽宮,名副其實冷宮。一靠近清幽宮,輕舞便感覺到了那股寂寥與荒蕪,柱子上,屋角處結了蜘蛛網都無人去管,石階上也已經生了青苔,總之,無論從那個角度來說,這裡都不像曾差一點成爲嬴政的皇后的人所居住的地方。
推開房門,房門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屋內是一個女人,也只有她一個人,她穿着一身黑色衣裙,坐在窗邊。
輕舞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女子很美,即是她本來應該已經四十出頭了,但實際上看起來也就三十上下的模樣,成熟而嫵媚,眉眼之間似乎與苗傾顏有幾分相似,只是與苗傾顏的嬌蠻不同,眼前之人更多的是一片死氣沉沉。
她的人沒有死,但是心卻已經死了。
過了許久,苗幻蝶有些沙啞的開口道:“東西放下就離開吧。”過了許久不見有人回答。
她纔是緩緩轉了過來,然後在看到輕舞的一瞬間,驟然愣住。
那一瞬,輕舞有種眼前的人在哭的錯覺,事實上,那不是錯覺。苗幻蝶盯着輕舞許久,她一動不動,死死的盯着,然後眨了眨眼睛,又揉了揉,彷彿生怕眼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覺,然後縱然淚崩。
幾乎是沙啞的低聲嘶吼。卻又死死的壓抑着聲音。不至於讓自己太過失態。
她喊到:“穆惜。”
輕舞想過許多種苗幻蝶看到她的反應,卻唯獨沒有想到苗幻蝶會是這樣的反應,但她想了想。自己與母親有七分相似,因此苗幻蝶將自己錯認成母親,也就不是什麼太過奇怪的事情了。
於是輕舞緩緩開口:“我叫穆輕舞。你口中的中穆惜是我的母親。”
苗幻蝶似乎驟然愣住。她盯着輕舞又看了許久,半響纔是吶吶的道:“是啊。”阿惜是被她手害死的,怎麼可能好端端的出現在自己面前。而阿惜就算或者,也一定是不會願意來見自己的。
“阿惜是有一個女兒,我記得。”她看着輕舞,然後招了招手:“好孩子,過來坐。”說着苗幻蝶又看向星魂,然後問道:“這是你的朋友?”
輕舞雖然有些疑惑苗幻蝶的態度,但還是點了點頭,然後走了過去。
星魂有些擔憂的拉住輕舞,微微搖了搖頭。這苗幻蝶乃是與阿房同時期,並列雙嬌的人物,其武力值自然不可小覷。不提這苗幻蝶與穆阿房究竟是怎麼回事,是朋友還是反目,單是秦皇宮內一直盛傳清幽宮裡的夫人是個瘋子,就足以讓他不放心。
“晚輩,放心吧,我不會傷害阿惜的女兒的。”苗幻蝶看着輕舞和星魂兩個人,然後對星魂笑了笑:“你很關心她,看來不是普通朋友,那就一起坐過來吧。”說着她又輕輕的笑了一下:“我的武功早就廢了,不然你們覺得,嬴政怎麼會不派任何人把守這裡?”
等到輕舞和星魂坐過去之後。苗幻蝶纔是緩緩的道:“你們來找我,是想想問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吧?”
輕舞和星魂面面相覷,然後點了點頭。
苗幻蝶調整了坐姿,開始了她的講述。
“我與阿惜相識在三十二年前……那一年,我開始我成爲苗族聖女所必須的遊歷,而阿惜則是從穆家偷偷跑了出來,她說,她想用腳丈量這片土地,用眼睛看盡世間一切風景……她是自由的風,這世間沒有任何地方或者是人,能夠困住風。”
“我雖是黑苗一族的傳人,所習武功以進攻爲主,所襲蠱術亦是如此,煉製的蠱蟲也多暴力兇惡嗜血。但我卻覺得,正如醫術可以救人便可殺人那樣,黑苗的巫蠱之術既然可以殺人,那麼也一定可以救人。可惜那一年我年紀尚幼,雖有武功與蠱術傍身,卻終歸不知險惡,不識人心。”
“我用巫蠱之術救了一個人,卻也給自己惹來了殺身之禍。”
“我受了很重的上,奄奄一息的逃到一座廢棄的古廟……然後,我遇到了穆惜。”
一個同樣受了傷的人。
……
【三十二年前,趙國邯鄲】
“你,你是誰?”
穆惜挑眉:“再問別人的名字前,您難道不應該先報上自己的名字麼?”
苗幻蝶眨了眨眼睛,仔細的思考了一會,然後覺得,眼前這個人,說了很對。
“那……我叫苗幻蝶,你叫什麼?。”
穆惜:“……”
“嗤。”穆惜忍不住噗嗤的一聲的笑出了聲,卻因爲動作幅度大,牽扯到了傷口,吃痛的皺了皺眉,卻還是笑着道:“怎麼撿了你這麼個小天真,別人問你名字你就回答麼?萬一是要追殺你的人,或者和你們家有仇的人呢?你這個樣子你們家人居然敢讓你一個人出來。”
苗幻蝶眨了眨眼睛,慢吞吞的道:“第一不是你撿的我,我先來的這裡,所以是我收留的你。第二,你也受傷了,就算你是想殺我的人,你也殺不死我的。第三,歷練當然要一個人才叫歷練。”苗幻蝶垂眸:“第四,我覺得我這樣挺好。”
穆惜又是忍不住嗤的一聲笑了起來:“好好好,是我說錯了,原來你不是傻只是呆啊。”
苗幻蝶:氣鼓鼓,我纔不呆,一點都不呆。
“唔,讓我想想,苗幻蝶……苗這個姓氏本來就不多見,這個年紀就有這種身手的,你是黑苗一族的?唔,兩苗多避世而居,尤其是黑苗一族,更是不會有族人輕易出山,除非是……每一任聖女或是大祭祀的接任前歷練。”
“所以你就是黑苗族的這任聖女吧。”
苗幻蝶:……
苗幻蝶抿了抿脣,一言不發的轉過了身。
穆惜挑眉,伸手隨意搭在苗幻蝶的肩膀上:“看來我是猜對了,誒呀,不要不開心嘛~你的小臉都鼓起來了,喂喂喂,理我一下嘛~你不說話我一個人自言自語的顯得很傻的知不知道?”
“好啦好啦~我也告訴你我是誰好不好~”
“我呢,叫穆惜,穆呢是清風穆家的穆~所以才能猜出你的身份~還有還有,我可是我們穆家這一代最聰明厲害的。”
苗幻蝶轉過一半的小腦袋:“不可能,你騙人,穆家弟子成年之前都要留在家族內學習醫術,若是穆家的天下行走,就更是要將穆家所有典籍看完,還要通過穆家三位長老的考驗才能下山。”
穆惜微微翻了個白眼:“所以我是偷偷跑下來的啊~那些個老頭什麼的,你都不知道又多刻板又迂腐,那些竹簡我早就背會了,可他們非說我年紀小,心性還需要磨鍊,還說我太過隨心所欲……總之就是死活不讓我下山。”
“還有那個什麼天下行走,我纔不要當呢,多沒意思阿,就只能在山下待十年,十年之後就要回去待一輩子,這不能幹,那不能幹,既不能隨心所欲,還得對山上幾百號人負責,想想都不是人乾的活。”
“所以趁他們還沒有舉行典禮,我就跑下來了,幾個毒陣而已,解起來很容易的。”穆惜說這話時,若不是她沒有尾巴,此時尾巴應該早就翹上了天。
苗幻蝶看了穆惜一眼,有些不贊同道:“可是……你這樣是不是太不負責了呀?你的族人會傷心和失望的。”
“別人怎麼樣和我有什麼關係?”穆惜皺了皺眉,然後看着苗幻蝶一臉的不贊同,又撓了撓頭補充道:“誒呀,你別這麼看着我嘛?我們三醫和你們其他家又不一樣,傳承又不是完全依靠血脈,所以三醫的天下行走不一定非要是嫡系血脈人繼承,而是有能力者居之。但是你們其他十三脈,有很多,就比如說陰陽家,還有你們黑苗。陰陽家最高典籍,非鄒家之人不可修煉,那你們黑苗,最厲害的蠱只有嫡系血脈的人的血能夠餵養成功。”
“所以說……與其把我綁在山上,做我不喜歡做的事情,不入讓我下山,他們再選一個靠譜點的繼承人,沒什麼影響。”
苗幻蝶眨了眨眼睛,雖然還是覺得有些不對,但卻又覺得自己竟然無法反駁。
“我這個人呢……是自由自在的風,穿梭于山谷河間,這世上不會有任何地方,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束縛我。”
“風?”
“對啊。”穆惜點了點頭:“要我說,明明是那羣老頭的理念出了問題,清風穆家,清風穆家,當然要想風。再說了,一個以醫術爲傳承的家族,不出山,不入世,不經歷人間百態,不親嘗人間千藥,不看盡人家萬病,去了才能精進醫術?治病救人?故步自封,閉門造車。說什麼是爲了我們的安全,說我們武功弱……還不是他們的錯,既然都學了毒理,卻又說不能用毒術殺人。”
“反正我覺得吧,如果是殺了一個壞人,而未來這個壞人會殺十個好人,那不就相當於救了十個好人麼?所以,爲什麼我們就不能殺人。”
“所以?”
穆惜眼神有些發飄:“所以……我就殺了啊。”
“然後你就在這了?”
“那個吧……那個的確是個壞人,就是來頭有點大。”
苗幻蝶:“哦”了一聲:“所以說,咱們兩個半斤八兩?”
穆惜:“就不能換成同是天涯淪落人呢?”
“不能。”
穆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