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緩緩搖了搖頭:“我與那位葉姑娘也是這一次才正式見面,瞭解不多。但能確定,她與姐姐十分相熟,而且對十三脈的瞭解……遠超於姐姐。”
“子熙,這位葉姑娘怎麼了麼?”
白沉微微抿脣:“你能確定這位葉姑娘值得信任麼?”
“什麼意思?”
“她對影夜的瞭解遠超任何一名十三脈弟子對影夜應有的瞭解。”白沉微微皺眉:“如果,她不是八主之一。就只能是出自影夜。”
“出自影夜?”
白沉再一次點頭:“你應該知曉,每一位‘公子’就代表着影夜的一股勢力,而他們最嫡系的力量,除了黑白使,就是十位長老。”
“而內廷長老共有十三位,這第十三位來自哪裡?”
天明一愣,隨機緩緩道:“是那張底牌,據說每一位公子除了黑白使、十長老之外還有一張除了他們本人誰也不知道的底牌。”
白沉補充道:“但那既會是每一位公子底牌,亦是極端情況下,能夠隨時取代他們的人。”
“當今的太上大長老,便是上一任影夜聖主的那張底牌。”
“你是懷疑……這位葉姑娘是某位公子的底牌?”
白沉微微點了點:“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不是麼?不過,你姐姐既然信任她,必然有着信任她的原因。另外,她也絕對不可能是公子的底牌。”甚至,因爲這位葉姑娘在影夜的表現,深深的吸引了公子的注意力。
天明點了點頭:“你放心,我會提醒姐姐。”
聞言白沉便也不再說什麼,因爲他的確有這種顧慮。萬一這位葉姑娘真的是剎時的人,她在穆輕舞的身邊潛伏這麼久,必然有所圖謀,且圖謀甚大,很有可能會牽連天明。
“扣,扣,扣。”房門再一次被敲響,天明連忙打開屋門,正是端着藥的端木蓉。
端木蓉看了一眼白沉,淡淡道:“他該喝藥了。”
天明聞言看了看托盤上的拿完藥,眉頭也不由皺在意起,他站在這裡就聞到的那股又苦又澀並且夾雜着奇奇怪怪氣味的湯藥味道,再說這碗藥的顏色,那種事有黑又帶着詭異的綠色,一眼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救命的良藥,反而更像是毒藥。
尤其是他曾嘗過一口,那滋味差點沒讓他吧早上吃的飯給吐出來。
默唸了三遍良藥苦口,天明接過托盤,端到了白沉窗邊的小桌子上,又拿起藥碗,遞給白沉:“子熙,該喝藥了。”
白沉凝視那碗藥良久,終究還是帶着視死如歸的表情,捧起藥碗,快速的咕咕喝了下去。而天明也是快速的從櫃子裡取出一枚蜜餞,在白沉剛把最後一口藥嚥下去的瞬間,塞入了白沉口中,勉強拯救了一下白沉的味蕾。
喝下藥不久,白沉就有些犯困,當然,這也是在恢復傷勢的一種正常現象。
天明看白沉有些犯困,便不再打擾,跟着端木蓉一起離開了白沉的房間,出了房門,天明纔是開口詢問端木蓉:“蓉姐姐,藥方就真的不能調整調整麼?拿藥看起來就很難喝。”
端木蓉忍住想要翻白眼的衝動,反覆在心裡喊道:要端莊,要穩重!
“我煮的是藥,又不是湯,怎麼可能好喝。”
天明輕輕咳了兩聲:“也不是要好喝,只是,只是別那麼……”看着就詭異。
“子熙他怕苦。”
端木蓉看着天明一臉期待的模樣,腦海裡又想起剛剛看到的那一幕,頓時覺得一股火氣頂到了嗓子眼,雖是冷哼道:“要是鉅子不想讓裡面那位恢復,我倒也不介意天天給他熬幾碗糖水。”
天明:“……”
天明連忙擺手:“別別別,恢復重要。”大不了他多給子熙備幾包蜜餞就是。
端木蓉輕哼一聲,端着空了的碗,轉身離開。
天明站在原地,看着端木蓉離開的背影,有些疑惑地撓了撓頭:“火氣怎麼這麼大呢?”
“不對啊,蓉姐姐醫術那麼好,要是火氣大的話肯定就給自己降火了。”
另一邊站在白鳳旁邊的赤練嗤笑一聲:“呵。”
“我要是端木蓉,眼瞅着自家豬養的白菜和別的豬跑了……我得更氣。”
白鳳:“???”什麼豬,什麼白菜?白菜爲什麼會跑?
……
“你來了。”瑞炎的聲音有些低沉,他看着眼前之人,身形完全被籠罩在黑袍之下,遮蓋的嚴嚴實實。
東皇太一,也是穆阿房,微微擡手,隱藏在地牢附近的陰陽家弟子便散了個乾乾淨淨。
將帽兜撩起,裡面是一張帶着銀黑色面具的臉。
緩緩將面具摘下,放到桌子的一角,穆阿房淡淡的坐在了瑞炎的對面,目光淡然。
或者說,淡漠。
“我不認爲,在這種事情上,你有什麼見我的必要。”
“刀刃可以給你。”瑞炎垂眸:“放我出去。”
穆阿房微微掀起一側脣角:“現在的你,只是個死人。出去,又有什麼意義。”
“或者,殺了我。”
“那怎麼行。”穆阿房語氣極淡:“我還要向你證明,你是錯的。”錯的徹頭徹尾。
“你就這麼恨我?”
“我的睚眥必報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穆阿房依舊淺淺勾着笑意,眸子裡倒映着地牢中的燭火:“更何況是九百七十六條人命。”
“所以,瑞炎,你那裡來的籌碼和我討價還價。”
“沒有你,我想要握住這把劍,也不過是多費些時間和精力。或者,直接毀了也不錯,也許也能給影夜製造一些驚喜。”
瑞炎抿着脣:“穆惜,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麼?收手吧。”
“我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穆阿房目光落在自己的面具上,輕笑一聲:“這麼多年,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以及會造成怎樣的後果。”
“你在蜉蝣撼樹。”
穆阿房神色不變:“那又如何?”
“況且……這不本就是你希望的麼。”穆阿房面上的笑意更冷也更加諷刺:“我不過是,實現了你所完成不了的事情,並且準備將其一勞永逸。”
“畢竟你說過,我天資聰穎,若能斬斷軟肋,當是龍炎千年來最出色的弟子。”
“現下,我似乎……也不過是更符合你的期待,不是麼。”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難道不是你教給我的?”
“就像當年一統七國,再如現在我想要影夜徹底覆滅。爲了這種目標,犧牲再多的人都是值得,自然包括整個十三脈。龍炎既在其中,當然會被犧牲掉。”
瑞炎反問道:“難道這其中也包括你的女兒?”
穆阿房似乎有片刻的沉默,半響纔是緩緩:“我給過她選擇。”
“更何況,她又不會死。”
“那其他人呢?你女兒在乎的人呢。”
“那就是她的事情了。”穆阿房語氣淡漠:“她若足夠的強,自然能護住在乎的人。若是護不住,那也只能怨她自己太弱。”
“弱肉強食,這不也是龍炎的生存法則麼?”
瑞炎看着穆阿房,神色莫名:“哪怕犧牲整個陰陽家?”
穆阿房語氣更淡:“陰陽家也是十三脈之一,當然也處於危險之中。”
“你的命,是用鄒行的命換回來的,他將陰陽家交到你手裡,不是爲了讓你毀掉它。”
穆阿房嗤笑一聲,目光越發的淡漠:“兄長只會爲我感到驕傲。”
“畢竟在它毀滅之前,我會讓陰陽家前所未有的鼎盛。”亦如,大秦帝國。
“再說,你怎麼知道,陰陽家會消失?”穆阿房眸子裡一道暗光閃過,她想起了葉諾,若說她原本也認爲陰陽家必定毀在這場大劫之中毀滅,那麼葉諾的出現便讓她看到了另一種可能。
“也許,衰落的只有鄒家呢。”
瑞炎又問:“哪怕,整個大秦?”
“這是它加快統一進程本來就要經受的劫難。況且,這天下從來就非一人、一家之天下。大秦只會是一個播種人,它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新的制度,新的格局自己就會開花結果。”
“這片土地,會誕生出也新的活力。破碎的龍脈重新整合,復生。”
穆阿房似是嘲諷般的淡淡道:“這難道不就是龍炎要的麼?”說着,穆阿房微微側頭:“亦如千年前龍炎助周滅殷。”
“但之後又坐看周幽王烽火戲諸侯,任由周朝一步步走向沒落。”
“五百年來,龍炎攪動風雲,扶持過許多國家,亦親手覆滅過許多國家,看着各國紛爭,各國百姓苦不堪言。”
“這不都是爲了你們所謂的,天下大勢。”
“所以,究竟是什麼讓你有了我會捨不得大秦的錯覺?”
“是因爲……阿政?”穆阿房一邊說着,一邊似是好奇的看着瑞炎:“你在好奇,我爲他在這個棋局中安排了一個怎樣的角色?”
“你不會告訴我,你們龍炎門主真的會對我們這些蠱蟲們,有着什麼可笑的師生情吧。”穆阿房盯着瑞炎,似乎不想要放過瑞炎任何的表情變化,看了許久,也沒得到什麼結果,穆阿房不由得覺得有些無趣,覺得自己真的是魔障了,竟會覺得眼前這個人是有心的。現在勸說自己,也不過是因爲被犧牲掉的人中,包括了龍炎,也包括了他自己本身吧。
“總歸,這大秦不會毀在他的手中。”